车轮胎被冻住的这会儿，积雪已经纷纷扬扬没到一个一米八几男人的膝盖以上了，可这雪丝毫没有见停的趋势。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很快天地间漆黑一片。

    只是，这漆黑也不是全然的漆黑，只有天地中间那处是黑的，头顶上星星点点遍布着明星，地面上则是雪花白茫茫一片，反着光，将视野都照亮了。

    寂静的四野里，遥遥望去，借着雪白的反光瞧，漫天遍野都是苍野无边。

    好像这世间都成了一片汪洋，只有眼前这辆大巴如扁舟般飘荡在海面上，而他们这群人就是抱着浮木的幸存者，不知道哪一阵波浪来便会被无边无际的海浪覆盖。

    一时间，人人心中都起了惶恐的情绪。

    除了这渐渐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惶恐，牛槽跟六子则是看着手上的手表，掐着明天早上开会的时间点，着急万分。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明天早上八点就要开会了，时间来得及吗？

    他们现在刚出高山市，离姑苏市还有不少距离，平日里这段路程大概四个多时就能开完，但是现在这个车速，别两时了，怕是到明天开会都不一定走得完。

    “这雪，大概什么时候会停？”六子抬头望了望天。

    丁当摇摇头：“不知道。”

    雪太大了，这里又偏僻荒凉，没有信号，连手机的网络都连不上，因此那时候没人知道，他们这是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雪灾。

    2008年1月3日，中国南方发生了大范围的低温、雨雪、冰冻等自然灾害。

    20多个省（区、市）均不同程度受到低温、雨雪、冰冻灾害影响。

    那时候，没人知道这场大雪会造成全国数百人死亡，会让几百万人紧急安置，会导致数亿的农作物受到灾害的影响，会使得受灾人次超过1亿人……

    六子只是看着天上苍苍茫茫的大雪，做了一个最为正确的决定。

    “还能开得动吗？”六子都无需快走，便一下子踏上了车子。

    司机因为刚才受冻过了，现在头上脸上返热，一片火辣辣的，跟被火烧了似的。他焦急地摇摇头：“朱总，更难了，我怕……”

    司机的担忧很快成了现实，本来在缓慢行驶的车子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踏上车厢，最后停在了原地，任他将油门开到最大也纹丝不动。

    司机抬头瞧着六子，头上的汗「吧嗒吧嗒」往下掉。

    六子巡视了一圈，发现人还没上齐，不少人正往车厢上踏，有人察觉到车子停了，停了脚步，好奇地往里看。

    “怎么了？”

    “车子怎么不动了？”

    牛槽还在车下，他在队伍的最后，一直没上来。牟搀扶着牛槽，想挥手让别人让让，让牛槽先上，他近来身体越来越差，多年的早起晚归让他身体出了点问题，但牛槽拒绝了。

    他四处看了眼，雪越来越大了，地面的积雪已经到了大腿，前后也不过几个时而已。

    夜晚的天，气温陡然下降，冷风混杂着雪花，不停往人的脖颈里灌输着，众人抱着胳膊，冻得瑟瑟发抖。

    “怎么样啊？”妮妮冻死了，半跨着步子等前面的丁当上车。

    丁当没话，他下意识地，觉得六子有事要，没动。

    果然，六子静静巡视了一圈众人，话开口，众人都愣住了：“大家别上了，上车的也下去的吧。”

    “下车？”妮妮拔高声音道，“为啥啊？”

    妮妮后头的丁二拉了拉她，示意妮妮别问了，声道：“车不动了。”

    妮妮这才反应过来，车子根本就开不起来了。

    排在后面的丁二率先退了下去，寻了个位置，将手搭在车身上。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除了下来推车，没有任何办法。除非一群人就在车上混吃等死，再等着雪停雪化，可那样绝对会迟到，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没了。

    不机会千载难逢，牛槽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答应了人家什么时候到，只会早到的，从来不迟到那么一分钟。

    “大家辛苦了。”牛槽看着丁二，艰难上前，拍了拍丁二的肩膀。

    丁二一张脸在风雪中冻得通红，鼻尖都失去了知觉，他此刻终于明白家中妻子万分之一的难受，心中酸涩，忽而有些想念他，见着牛槽被风吹开的帽子下全是花白的头发，哽咽着点点头，等众人一一下来，便准备推车。

    牛槽站在他后头：“老丁，往前去一点。”

    丁二都愣了，牛董这是在干嘛？不过好奇归好奇，他还是乖乖往前去了。

    车上的人鱼贯下了来，除了妮妮等几个娇滴滴的女同志有几分不乐意，大多数人都没啥，毕竟这事儿事关到公司前途。

    六子也下了来，见着牛槽在丁二身后，僵了僵，一下子明白牛槽想干什么，赶紧上去扶着牛槽。

    “舅，你干嘛呢？”朝着牟道，“快扶舅舅上车。”

    牟虽然被六子盯的不舒服，可还是乖乖照做了。废话，别六子不同意，便是他也不同意，怎么可能让牛槽推车呢？

    莫不牛槽身体不好，他年龄摆在这里，万一遇到个什么事儿，该怎么办啊，他们可都是群龙无首了，而且这里连个医院都没有，万不可出什么岔子。

    可牛槽不同意，他摆摆手：“无碍，多个人多份力气。”

    罢便眯眼瞧着前路，看了眼后头依次排好的队伍：“大家好了没？好了我叫一二三，大家一起往前走。”

    六子见劝不动牛槽，便朝牛槽后头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乖乖去了车子最后头，将位子留给六子。

    六子扶好，准备时刻照顾着牛槽，一有不对劲就把他架到车上。牟见状也乖乖挤了个位子，开始推车。

    妮妮等人见着牛槽都来推车了，也不敢什么，个个埋着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推。

    风雪大，但人心的力量更强，一群人联合起来，偌大的客车很快发动起来，在风雪寂寥中，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