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有人停下,有人继续往前
春末夏初,天气一点点炎热起来,高山市整个儿都沉浸在一片喜气洋洋中。
已经是2008年了,这些年,国家飞快发展起来,四十年一擦儿似的,好像书页一翻就过了,再也没了回页。
牛槽近来总是会想起四十年前的往事,那会儿他弄丢了料草,被大队冤枉,一气之下远走他乡,去缝纫组学了裁缝,因此走上了服装制造这条路。
起来,还是六子帮他洗刷了冤屈,那时候他才能清清白白地回来,将裁缝这份工作进行到底。
那时候,才刚刚不到十岁的孩子,愣是熬了好几个通宵,帮他找到了罪魁祸首。
这一生啊,如果不是六子,可能他的路还得改走。
除了这些,牛槽还陆陆续续想到了许多事儿以及记忆中的人,有老陈头,有丁医生,有柳仕,还有那个早早死去的丽……
人这一生啊,可真没意思,开始就开始,结束就结束,从来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也许,唯一能做的,便是顺从心的安排,做问心无愧的事情,指不定哪一天便无可挽回了,彼时连后悔怕都是奢望。从这个层面上来讲,六子也是问心无愧了。
好像忽然想通了一般,牛槽堵在心口的那口气瞬间就不见了。
罢了,他年纪也不了。
想明白的牛槽一句话都没讲,自己起身办了出院手续,站在医院门口,也没有找司机,随手招了一辆黄包车,便这么晃晃悠悠被拉着在高山市到处逛了一圈。
先前给那批困难招聘过来的人才购买房产时,也给六子留了一栋,六子一家为了方便已经搬了过来。
牛槽一开始不愿意住好房子,算留给更有需要的人,但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之下不得已,也只能搬了过来。
只是,他平日里不住那,依旧住在离傲牛比较近的老宅,琴为了陪他也在乡下住着,城里的别墅便留给一双父母。
牛槽今日绕弯儿也不是为了回去,他听不下父母唠叨。
“师傅嗳,您去哪里?”黄包车师傅边跑边问。
这位客人看着有些眼熟,不过他一个底层劳动力,每天就拉着客人路过街头的电子屏时瞄上两眼,自然认不出来这一位是时常上当地新闻的牛槽董事长。
他现在只觉得这老头儿有些怪,让他拉着在街头巷到处乱晃,也不目的地,他心中发憷,这人不会是涮他,不给钱吧?
这年头,世道变了,不少坏人老了,很多年纪大的都不讲理,黄包车师傅怕自己辛苦拉着人跑半天,结果人家不给钱。他又不能对老人怎样,现在老年人横地很。
“那个,师傅?”黄包车师傅继续道。
牛槽这才回过神来,指着文游东路:“那边吧。”
黄包车师傅心中有些疑惑,那里可是出了名的富人区啊?不过,他没啥,客人什么便照做了。
到了陈光家门口,牛槽摆摆手:“就这家。”
黄包车稳稳地停在了陈宅前头。
牛槽护着黄包车边沿下了来,师傅见他身体不好,伸手过来搭着他,牛槽顺势将掏出来的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他。
黄包车师傅看到那钱愣了愣,继续有些为难:“师傅,您有零钱吗?这个……找不开啊。”
牛槽见钱塞进他手中:“不必找了。”
高山市不同于别的城市,便是现在日子好了,出租车、公交车满大街都是,人人家中也买了自行车、电瓶车、摩托车出行,本就没多大的城交通根本不是问题,不像以前,从牛家村到高山市区跟隔着山海似的……
可即便如此,黄包车还是没少,几乎是已经成了当地的特色,一道外地看不到的风景线,很有旧时代的味道。
黄包车见着牛槽如此大手笔都呆了,反应过来赶紧将钱往牛槽手上推:“使不得使不得……”
见牛槽不想要,他又赶紧从兜中掏出那些一块两块的碎票子,算凑齐了给牛槽,却是如何都凑不齐。
陈光家的保洁阿姨听到门口响动,开了门,牛槽便跨步进去了,黄包车师傅瞧着牛槽背影,这才抹了抹眼睛,拉着车子一头扎进古色古香的街巷里。
牛槽进去都在叹气,日子好了起来,可也只是一部分人的日子好了起来,很多人的日子其实并没有便好。
陈光正在逗弄孙子,见到牛槽愣了愣,手上的子光着脑袋,不爽地踢了踢胖脚,示意自家爷爷赶紧继续玩。陈光「哈哈」笑着缩回举着的手,将孙子递给荣。
荣已经不是当年跟着牛槽在缝纫社里杂的丫头了,这些年养尊处优,很有富太太风范,同琴完全不一样。
牛槽朝荣点点头,荣见着牛槽也很高兴,惯来严肃而僵板成木雕的阔太太脸上笑出了一朵大菊花:“牛槽哥。”
牛槽也朝着荣笑笑,逗弄了一番陈光孙儿,倒是忽略了陈光。
陈光也不恼,就这么笑眯眯看着牛槽,等牛槽不动了,才示意荣抱着孙儿出去。
孩童特有的鲜活气消失,趁着房中的古董檀木,还有两个「老东西」,气压颇有些沉闷。
陈光像是一眼看穿了牛槽有心事,什么话都没,转身就着紫砂壶倒了一杯上好的茶水,递给牛槽:“尝尝,用泉水泡的。”
牛槽这些年生活的跟个苦行僧似的,别这些富人家的享受,便是一般老百姓的生活也比他精致些,可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有人爱慕享受,有人在意灵魂,无关好坏,唯得心尔。
陈光晓得他的不看重这些,倒也没过多吹嘘,只道:“喝茶啊,最重要的便是要那个心态——品。”
牛槽点点头,认真品茶。
半晌,陈光才长出一口气,喟叹:“你咱这一辈子啊,是不是也同这茶叶一般,绿过黄过,生过死过,浮起来过,又沉下去过……”
人世百态,世事沉浮,有的叶子在上,有的叶子在下,有的人停下,而有人还在继续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