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前路之难
那时候,马宝并不知道,陷入困境的学并不止于他们一个。
根据教育部统计资料显示,从1997年到2009年,全国农村学数量减少一半多,平均每天减少64所。
很多孩子由原先出了家门便能上学到后来需要徒步走上很远,可这是大势所趋,教育资源集聚的必然发展之路,他们没有任何奈何之法。
马宝也并不知道,众人眼中光芒万丈的六子,其实也陷入了同他一般的困窘。
“是真的。”阿斌瞧不得牟欺负马宝。
马宝虽然近些年落魄了些,可五里八乡都要尊称一声「马校长」,他们的子孙也大多是马宝的学校栽培出来的。
不同于年少时的顽劣不堪,现在的马宝满身沧桑,为着不多的孩子鞠躬尽瘁,可谓悲壮。
阿斌是个憨厚的人,一贯尊重值得尊重的,对于马宝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
不同于六子跟牛槽真金白银为家乡做贡献,马宝是教育育人,为他们培养后代,注入新鲜的血液啊。
“不应该啊。”牟挠头。
他实在想不出来,六子居然有一天也会为了旁人而驻足。
等马宝走后,他赶紧跨上大奔,想去找牛槽问个明白,被阿斌拉住了:“你以后对马宝客气些。”
“咋啦?”牟不服气了,歪头瞧着阿斌。
阿斌好心提点:“你以后对马宝客气些,他这些年不好过。”
牟这就不高兴了,他们谁好过啊?
牛槽好过啊,六子好过啊,他又好过啊……可也没人啥啊,大家这些年日子都是如履薄冰的。
人都当老板风光,可受得住多大的风光便要担得上多大的负荷,但凡身上有个一官半职,承受的压力绝对不是普通拿着工资的人能比的。
不过,他倒也不是对马宝不客气,这么些年这般轻视下来了,马宝又嘻嘻哈哈的不当回事儿,他已经习惯了。
“不是……”阿斌摇头,“马宝最近被教育局的人施压了。”
他们学校一年级还剩了三个人,上面想将这个年级撤了,直接并到镇上的学。
可马宝反对,因为一年级的孩子还,根本不可能离家那么远。
为着这些孩子,他据理力争,甚至被教育局的领导斥责浪费经费。
是啊,浪费经费,毕竟老师的工资也要掏钱啊。一个老师教三个孩子跟教三十个孩子,性价比是完全不一样的。
可又不可能减少老师的人数,让数学老师教语文,那是对孩子的不负责。
马宝没有办法,甚至都想自己掏钱请老师,可便是如此,家长也并不感激,他们觉得村里的学质量不好,且满目狼藉的落魄样也让他们觉得丢人,好似上这样的学校便显得他们过得很不体面。
孩子越来越少,也同家长这些想法有关。
就这样,马宝跟一腔孤勇往前的独行侠似的,没人理解,没人感激……
“咱们啊,还是多关照关照他吧。”阿斌痛惜道,“他心里很难受。”
“这样啊。”牟看着马宝消失的方向陷入沉思。
远处洋房鳞次栉比,记忆中遍布牛家村的水杉木已经不见了,家家户户都盖起了三层楼,江浙沪这边常见的宅子,如同别墅似的,哪怕不少别墅里都没人住。
现在人们在外头发展好了,时兴回家盖一栋豪宅,以示阔气,这大约便同项羽那句「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是一个道理。
可是,纵是满目琳琅,内里却是渐渐已经颓了。
牟叹了口气,他们都是一样啊。
一脚踩上油门,轿车「呼啸」着远去,朝着服装行业协会进发。
随着制造业的阉割,服装行业协会其实也是名存实亡,高山市的服装厂剩不了几家了,能起到的作用几乎是微乎其微的。
纵然因为牛槽的存在,高山市一直互帮互助,没有别的城市互相倾轧、彼此吞并的情况,但时不我待,行业大势在这里,觉得前路难的人自然就心生了退意。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生物,眼前有那么多的机会,能舒服地生活比什么都重要,为什么要选择吃苦呢?
却原来,吃掉一家企业的永远不是另一家相似企业,击垮一个行业的也不是同质化的行业,而是时代。
牟停车在服装行业协会的门口,看门老头儿对他的车子很熟悉,也没问,耷拉的眼皮抬起又放了下去,看都没多看一眼,便将牟的车子放了进去。
牟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服装行业协会,之前为了会员交流感情而建造的运动场也搁置了,空空长了草,竟是有了半人高。
倒也不是大家现在疏于锻炼,而是很多会员不开厂了,要不出去闯荡,要不入职了大苏顶风雪,成了旗下安稳拿工资的一员,就没有必要再来行业协会了。
牟将车子停在草丛边,开车门的时候还得扒拉一下草,下车后巡视一圈眼前的萧条,旷日秋风起,满目徒增一抹萧瑟。
牟叹了口气,遥想当年一群大老爷们儿在这儿喝酒踢球,还被老婆一起过来薅着头发训斥,这日子可真是快啊。
还没进门,耳边传来隐隐的叹气声:“你真的决定了?”
是牛槽的声音。
“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六子的声音,“不这样的话,制造这块就得割了。”
六子少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听着多了几分落寞。
他其实或多或少知道风雪康的心思,顶风雪就是靠着传统制造业起家的,尤其是羽绒服产业,在全国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地位,但是近两年随着传统制造走入困境,传统制造这块几乎呈现逐年亏损的状态。
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绝对不做无意义的事情,想动手在传统制造上做文章是必然的。
可他又不可能抛下这个产业,毕竟那是他安身立命的资本。是以,选择将锅甩给他是最好的结果。
他知道他的心思,也明白他的目的,可他冒不了险,只能先低头认下。
因为,他无法拿他跟舅舅奋斗一辈子的产业开玩笑,也不可能拿家乡人就业机会开玩笑。
罢了,这一刻的六子觉得,不够狠就不够狠吧,狠有什么用呢?狠到最后初心都忘了,那是没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