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这大概是这三年多来， 傅云朝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震惊。

    他手中还端装了香辣蟹的盘子，目光深沉地与陆予对视。青年的表显得十分平静，那双狭长的桃花眼里看不出半点戏谑或者迟疑， 就好像他出一句‘我可以让你再见他们一次’就‘我今天吃了可乐味棒棒糖’一样的简单。

    可怎么简单得了。

    没人比傅云朝更清楚， 死亡是真实存在的。光那三年的生活里，他就亲眼目睹了一个个原先还鲜活的生命在猝然间以一种可怕又恐怖的姿态死亡。傅云朝从来没有想象父母车祸的画面， 也不敢想象傅风澜坠落山崖时是否跌成了一堆碎骨。

    他用假笑伪装最真实的感。

    现在却被陆予一句话破了。

    傅云朝用沉默无言等待陆予的一句‘跟你开玩笑的’， 足足等了五分钟也没等来青年的下一句话。事实上他比任人都清楚，以陆予的性格， 开玩笑三个字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

    半晌， 他抿起的唇角重新勾勒出笑容，苍白却清隽的面容看似与往常无异，声音温如三月春风：“快来吃饭吧。”

    陆予多看了他两眼，没多什么， 嗯了一声。

    傅云朝的反应他不止在一个人身上瞧见。柯与铭的妻子世以后，柯与铭的状态快就不对劲了。于是陆予问他你要不要见你夫人， 柯与铭却在刹那沉默。不是不想见，是根本不敢想有这种可能。陆予知道他们夫妻二人感好得，于是接下来的这段时间， 柯与铭就好像活在以的日子里。

    他以为是自产生了幻觉。

    后来才知道大概是幸运。

    多人都他这辈子善事做多了，会有好报的。得知妻子生病的时候他却不这么想，他觉得天爷在耍他，直到那一刻。

    …

    傅云朝做得香辣蟹味道好，蟹膏蟹黄还残留在蟹肉上，带点点辣味让陆予吃得有点停不下来。陆予吃得斯文是又面子，倒是傅云朝本人的筷子往糖醋鱼上戳了两下便算是吃饱了。

    他吃得一向不怎么多。

    注视陆予吃饭时鼓起的半边瓷白侧脸，傅云朝的眼眸中染上了一丝沉沉的颜色， 忽而，带几分沙哑的声音在陆予的耳边响起，他问：“见到他们需要我做什么？”

    陆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片刻后迟疑回答：“调查一下你爸妈在哪里出的车祸？”

    事实上这根本没有任难度。

    即便傅祈夫妇是在傅云朝出事以后世的，事关傅祈这位大名鼎鼎的企业家，三年的新闻必然是铺天盖地报道的。更况现在互联网发达，即便是个陌生人想知道，也花费不了多时间。

    显然，陆予误会了傅云朝的意思。

    他：“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或者应该，你需要我做什么。”

    傅云朝把这种听上就显得不可思议的愿望当做是一场交易，他在等待陆予的要求。陆予是一口咬碎了嘴里的螃蟹，舌尖抿唇上沾的辣酱，语气平静：“不需要。作为你为我做这顿饭的回礼。”

    他轻飘飘的‘回礼’二字让傅云朝愣了一秒，随即便低笑出声。

    陆予这个人。

    真的让人意外。

    傅云朝以认识的人里，大部分看中了他是傅家二爷的身份。相比跟他做朋友，他们更希望靠近傅风澜傅祈。后来的那三年，那些人用不同的手段，交换、抱团都有自的目的。

    者是为了利益，后者是为了性命。

    有陆予。

    为了感谢这一顿才花了一个时的晚饭。

    短短的几个时里，他见识了陆予的太多面。这个在人时常冷淡的青年像一块正在融化的坚冰，每融化一面都会露出藏在里面的柔软，那份柔软让人惊讶，同样让人迷。

    “阿予，人有时候太善良会被欺负的。”

    陆予放下手中的筷子，他莹白如玉的指尖沾酱料，衬得有点红。随手扯一旁放的纸巾，一寸一寸擦干净后才抬起眼眸。眼中如平静的湖面，连石子的跌落也荡不起半点涟漪。

    他。

    “我从来不善良，我做我认为对的事。”

    而作为一座凶宅，他所认为对的事，都是柯与铭一群人教他的。

    …

    陆予傅云朝一起超市买菜买零食的画面快就被在现场的人放到了微博上。如今这两人热度正高，一般的明星艺人都比不他们，照片一放出就吸引了无数视线。

    一个个接连不断的感慨。

    “没想到云雨之欢又发糖了。”

    “救命，我怎么不知道原来这轮椅在超市还能这么用？终究是我路子窄了。”

    “轮椅有什么不好？轮椅还可以坐上来，自动！”

    “艹，你们这群lsp，真不负云雨之欢这个cp名字。”

    “感谢陆王八傅猴子，虽然他们不怀好意，感觉是坏心办了好事儿，云雨之欢真的好甜！”

    “傅伸手揽了零食的那一下真的好绝啊。不知道为啥，就是感觉莫名的宠爱qaq”

    “面的，人傅了，不要叫他傅，他不是。”

    “切，不叫他傅难道叫傅毅傅吗？得了吧，傅猴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子儿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爷呢。”

    陆王八傅猴子指的分别是陆鸿维傅鸣两人，要网友也真的是真性。在看邢建兴录制的采访视频以后，对这两人要多看不上眼就多看不上眼。陆王八这称呼就不了，傅猴子是完全觉得傅鸣这人长得尖嘴猴腮，跟猴子没区别，因赐名。

    不知道傅鸣听到这个外号会是什么心，网友们调侃得相当开心。

    数不开心的大概就是陆栎一类的人。

    陆栎不断刷新网友的评论，越看下，眼底的血色越重。他得不断咬侧脸内的软肉，感受到了疼痛才能勉强压抑住内心的不干气愤。他真的做梦都没想，陆予不止没有在他手里吃亏，反倒是有朝一日比他还要红。

    陆栎是娱乐圈内的人，自然知道热度代表什么。他以拍综艺的时候也遇到一对年轻的男女明星靠捆绑炒cp而爆红，事到如今两人都各自公开对象了，cp粉数量还是不。可谁能想到陆予竟然能靠这种操作让这么多人喜欢他？

    另外，最让陆栎受不了的还是艾伦发的那条微博。脚他还在经纪人威哥讨论广告的问题，认为h&g或许是不喜欢用有争议的艺人，结果转艾伦就狠狠了他一巴掌。

    陆予不是圈内人，同样具有争议，甚至他身上的争议不比陆栎的。

    所以为什么艾伦要发那种微博？

    意思无非就是他看不上陆栎，是看得上陆予。

    这样的认知就像一吸血虫不断黏在陆栎的心脏上，当你想要拔除它的时候，它却越吸越紧，让陆栎气得心脏都疼了起来。

    他深深吸了两口气以便更好的平复心，然而混乱的脑子里却再次清晰地浮现出了一种想法——

    他必须把陆予解决了。

    否则他会被陆予不断地踩在脚下。

    陆栎不再迟疑，他赶紧收拾完自，让司机送了陆鸿维所在的医院。

    陆鸿维住的就是之秦蓁蓁半夜发疯来住下的医院，医院一旁是一家咖啡厅。陆予穿一身便服，瓷白瘦长的手指捏浅金色的勺子轻轻搅拌杯中的咖啡。他坐在窗，浅薄的日光从玻璃内折射出，落在陆予的侧脸上。

    他的目光穿玻璃，直视医院门口的黑色轿车。看车牌，就知道这是陆家的车。

    陆栎显得迫不及待了。

    他等不及了。

    *

    陆栎来到医院的时候，意外发现刻陆鸿维的病房内还有一个人的存在，他从门缝里往里看，身材高大身姿笔挺的男人沉默地站在床边，赫然就是陆霄。

    陆栎两天没见到陆霄，惊觉陆霄的神看上也格外疲惫，根本没有往常那种属于陆氏继承人的气势。

    不，与他相比，显然还是病床上的陆鸿维脸色更加难看一点。

    “陆霄，我不知道这两天陆氏出了重大纰漏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栎栎你在找你妈？结果找了半天你让她来发布会发疯？！”

    陆鸿维要一想起那天发布会上发生的一切就气得想要吐血，如果以他最厌恶的人是陆予，那么现在必然还要再加一个秦蓁蓁。

    “这几天呢，后续呢？你就放任陆家在舆论里一落千丈，你就没想要挽回点什么？”陆鸿维气急败坏地望自一向非常满意的儿子，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如显眼的失望，“陆霄，陆氏以后是你的，你知不知道？”

    “爸。”陆霄垂的脑袋抬起，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他的声音沙哑得难听，“我是在想，我们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你不如问问陆予那个畜生！”

    一提起陆予，陆鸿维的胸口就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圈似的，胸上又闷又疼，简直让人喘不上气来，他咬牙，眼神比恶狼还要凶狠，“子这辈子唯一做错的事就是把那倒霉玩意儿扫把星带回家了。当初就该让他在城南自生自灭，不是被人在背后骂几句不要脸而已。比得上现在的损失吗？”

    “不。”陆霄忽然道，他的声音冷静，一双眼睛紧紧盯陆鸿维，一字一字道，“陆氏会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我们自作自受。明明陆予也是陆家的孩子，是你看不上，你认为他的存在陆家蒙羞了。我们做了多对不起他的事，所以他才会报复我们。”

    陆霄不顾陆鸿维震惊的目光，继续道：“我这几天想了多，我一直努力的回想陆予刚来陆家是什么样子的。他不像现在的冷冰冰，他乖，他会喊我大哥，会问我爸妈什么时候回来，还会陆栎留蛋糕。”

    是，他们谁也不在乎。

    他们把陆予的真心当做烂泥踩在脚下，一旦踩到了还要嫌弃地蹭一蹭鞋底。

    没有人规定一个人一定要拿真心待人一辈子。

    陆氏变成这个样子，秦蓁蓁发了疯，陆鸿维躺在病床上，陆栎被网友唾弃，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从到大陆霄所做的一切事都不会让陆鸿维失望，作为陆家的长子，陆氏以后的继承人，他一直在以‘陆鸿维满意’的方向发展。可现在，他做不到了。

    “爸，您好好休息，陆氏接下来我会看的。是如果你要对付陆予，我不会同意的。”

    没再多什么，陆霄抿唇无视了陆鸿维涨红的脸，迈开长腿便朝门外。身后传来噼里啪啦各种件被摔落在地面上的刺耳声音，陆鸿维捂胸口，大口喘气 ：“赶紧我滚！你当你是什么东西，没了陆氏，没了我陆鸿维，你陆霄算什么东西！你不同意有什么用，陆氏还握我手里，你算个屁！”

    陆霄全当没听见。

    尽管陆鸿维的是实话，这两年他放权了，可名义上的陆总还是他陆鸿维。

    陆霄开门从病房内了出，vip病房的楼层格外安静。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落在耳中却显得有些刺耳。

    没一会儿，等到陆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道内，陆栎才从隔壁房间开了门。他望电梯的方向，神难看地想——

    原来陆霄真的已经站在陆予那边了。

    这对于陆栎来并不是一个好消息。毕竟陆霄的身份尊贵，以后又是陆氏的板，若是陆霄站在陆予的背后为他撑腰，而陆予再有心思进娱乐圈搞事业……

    陆栎晃了晃脑袋，将心底那种不安的想法尽数封存好。他重新抬看向陆鸿维的病房大门。他想，事远远没到那种地步，现在陆家当家做主的还是陆鸿维，陆霄若是为了一个陆予陆鸿维翻脸，倒霉的必然是陆霄。

    想到这里，陆栎脸上重新染上了笑容，他抬起手在门上轻轻一敲，紧接拧开了门把手，露出脸。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迎接他的不是陆鸿维温声细语的低哄，而是一块手表。

    猝不及防间，陆栎被这手表砸在了脑袋上。

    疼痛虽然称不上剧烈，陆栎的脸色却倏然阴沉了下来。不好在他变脸的速度一向快，顿时用手捂住额，一双眼里水汪汪的，浑身都透一种可怜委屈，他暗自咬牙看病床上的陆鸿维，却见对方是扫了他一眼，眼里的血丝没消散，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句：“滚出！”

    “爸……”

    眼见陆鸿维还想拿东西砸来，陆栎那消失在嘴边的称呼最终还是没有再次响起来，而是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垂脑袋装作可怜兮兮的模样重新将大门带上，

    视线一隔绝，陆栎的脸便重新沉了下。

    向电梯时，他进隔壁的房间，猛地一拳砸了。心底的怨恨烦躁最终还是没能随这一拳散，反倒是想烈火燎原，火光愈盛，烧得人连鼻息都是热的。陆栎开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帮我盯紧陆予，必要时候能杀就杀了，别做得太分。别像以一样，这次我要的是速度，赶紧解决赶紧了事。”

    …

    陆霄到医院的地下车库时意外看到了陆家的车，司机当时正坐在车内玩手机。他心中讶异，便上敲了敲窗户，问了司机才得知原来不久陆栎要来看陆鸿维，已经陆鸿维所在的病房了，手机落在车上了。

    陆霄愣了一秒，继而又听到司机声的道：“爷担心陆总的身体。”

    最近这段时间陆家的风波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他偶尔载爷的时候对方透露出来的疲惫那一丝委屈都被他看在眼里。司机喜欢陆家那位爷，陆栎脾气好，偶尔还会他加点奖金，因他这会儿也多了话。

    陆霄揉了揉酸疼的眉心，想起陆鸿维被自气得恨不得拎起刀就往他身上砍的模样，眼角微微跳了一阵。他比任人都了解陆鸿维，陆鸿维生气的时候可不管亲疏远近，也不管你是不是招惹他的人。陆鸿维会把气撒在任人的身上，陆栎的不是时候，估计等会儿要受委屈了。

    陆霄想了想，到底还是重新上了楼。

    不令人有些意外的是，他并未在陆鸿维的病房内看到陆栎。电话一问司机，司机却也陆栎还没回来。陆霄皱了皱眉，转了监控室。这家私立医院有陆家的一部分股份，而陆霄作为东家提出的要求，医院的负责人当然不会拒绝。

    “陆大别急，我们先看看。”

    负责人示意工作人员开始调监控，没一会儿的时间便看到了陆栎的身影。廊顶的监控摄像将发生的一切全部都收入了眼中，自然而然的，所有人都看到陆栎从电梯内出来，正要进入陆鸿维病房的时候，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继而悄悄将目光黏在了门缝内。

    负责人：“……”

    负责人觉得眼下这个画面似乎不太适合他这种外人看到。因为陆栎偷听偷看的模样实在是有些猥琐。他女儿是陆栎的终极脑残粉，在女儿的安利下他也看陆栎的一些料，知道这位陆家的爷在镜是怎么风光的样子。

    可现在这样——

    像极了电影中那些炮灰反派。

    就在负责人迟疑要不要继续播放接下来的监控时，一直没吭声的陆霄忽然道：“这边交我一个人可以吗？你们在外边等我 ，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负责人巴不得赶紧跑路。

    知道豪门八卦在他这儿可算不上好消息。

    医院的人一，陆霄索性拉了个椅子坐在电脑。在看到陆栎俯身偷听的那一幕时，陆霄的心底便隐隐窜起了一种不太好的想法。在他的印象中，陆栎一向是个温柔的男孩子，他听话也懂事，至在陆霄的记忆里，从未出现对方这种模样。

    当然，陆霄也不觉得这样的动作有多难看，好奇是天性，这没什么好的。他是……不清为什么，他的愿意是通监控找到陆栎干嘛了，可现在……多带点他的心思。

    陆霄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监控。

    监控中的陆栎像是一受惊的兔子，迅速跑到了隔壁的病房，而后陆霄便看到自从陆鸿维的病房内了出来。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显得正常，陆栎敲门算进屋看陆鸿维，是却被陆鸿维了出来。

    这一幕落在陆霄的眼中，男人立刻抿起了唇。

    他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关掉监控，目光却陡然凝在了陆栎的脸上。

    青年那张干净白皙的脸像是忽然直接被泼上了一层墨水，变得无比狰狞。清澈的双眼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他咬唇，在了一段路后突然转身拐进了一个空置的病房。

    鬼使神差的，陆霄找到了那间病房内的监控。

    他看到陆栎拿出了手机。

    可司机陆栎的手机明明落在车上了，他也看，那的确是陆栎的。

    所以……

    陆栎有两个手机。

    不等陆霄从这一份事实中回神来，青年那阴鸷到几乎刺耳的话带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传进了耳畔——

    帮我盯紧陆予，必要时候能杀就杀了，别做得太分。别像以一样，这次我要的是速度，赶紧解决赶紧了事。

    陆霄捏鼠标的手指突然收紧，黑色的鼠标在他掌心手指之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吱呀的声音，像是承受不住这突如来的巨大力道。

    男人的目光在这一刻瞬间泛红，他盯画面里的陆栎，这张脸他看了二十年，却从未觉得如陌生。从到大，陆栎惯用会无辜的表仰看他，跟他讨要礼，跟他撒娇。

    可现在，这张脸上好像附上了魔鬼的五官，表狰狞得恐怖，言语更是细思极恐。

    什么叫做能杀就杀了，别像以一样？

    陆霄颓废地靠在椅子上，脑海中不断回放那时候的陆予惊慌失措得拽紧他的衣服，眼露惊恐的告诉他，陆栎要杀了他。

    那时候他是什么反应？

    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觉得陆予脑子有毛病。

    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