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 77 师叔走了……
玄墨箫已然崩溃。
他在叶清衣面前掩饰着悲伤, 含着笑道:“师叔,是春天到了,万物生机勃勃,师叔也快好起来了。”
好起来了?
是吗?
叶清衣笑而不语, 他已经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什么叫大限将至, 应该就是这种感觉吧。
他今日还能认得出玄墨箫,明日呢?后日呢?万一下一次闭起双眼, 他就再也睁不开了呢?
叶清衣哀伤极了, 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因为, 他知道玄墨箫一定比他伤痛百倍。
不一会儿, 两个宫人踏入寝殿, 将两碗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灵药放在了桌子上,玄墨箫二话不将灵药端了起来, 满眼希冀的望着叶清衣道:“师叔,喝些药吧,喝了,身子能舒服些。”
叶清衣沉默不语。
他知道, 在他昏迷期间,玄墨箫给他搜刮来许多灵药,偌大的修真界, 妖界与魔界, 几乎要被玄墨箫掏空了,可他的身体无力回天, 喝再多的灵药又有什么用呢?
用这个功夫, 不如趁着他还清醒, 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便轻轻推开灵药,道:“箫儿,这药苦的厉害,我不想喝了。”
玄墨箫一愣,眼中的惊慌满溢而出。
叶清衣知道他一不喝药玄墨箫便害怕,因为他的这口气,全凭这些灵药吊着。
“师叔……”
“箫儿。”叶清衣断玄墨箫的话,抢在他前头道,“我回来再喝好吧,等我回来。”
“回来?”玄墨箫丢掉药碗猛地攥住叶清衣的手,“师叔,你要去哪?”
瞧给他吓得,脸色立刻就白了。叶清衣爱怜地抚了抚玄墨箫的面颊,声地:“你不是想让我为你披上红霞吗?我看今日天气正好,不如,便披上红霞让你看一看吧。”
玄墨箫浑身猛地一颤。
“师叔!”他眼中落泪,激动的难以自持,“师叔,你真的,真的愿意……”
“去吧。”叶清衣已然想得无比通畅,毕竟他都快要死了,还有什么好想不通的。
他喜欢玄墨箫,虽不知何时动的心,但他确实喜欢玄墨箫,外人他们乱|伦也好,他委身于魔头也好,爱什么便什么去,身后之事,他何须在乎。
玄墨箫既然想让他穿上嫁衣,他帮他完成这个心愿便是。
况且,他是心甘情愿的。
不然的话,他当真是要带着满腹的遗憾离开了。
“去吧。”叶清衣贴了贴玄墨箫的脸,疲惫地闭上双眼,“趁我还清醒着,趁我还知道你是谁,趁我还能陪着你,去吧……”
玄墨箫倒在叶清衣怀中,哭成了泪人。
那一身大红喜袍当真是华贵非常。
叶清衣毕生没有装扮得如此明艳过,为了配上这件坠着彩宝,绣着金凤的喜袍,他起精神,亲自在额上画了一枚牡丹花钿。
待他装扮齐整,扶着宫人的手出现在玄墨箫面前时,玄墨箫惊得一个字都不出来。
“好看吗?”叶清衣笑着问。
“好看。”玄墨箫哑声道,“师叔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叶清衣微笑着收下了玄墨箫的夸赞。
“带我去陵园吧。”他道,“我想给杜师弟看看,也想让你娘看看。”
玄墨箫眸光一闪:“好。”
陵园内,阳光普照,暖和怡人,一点阴森压抑的感觉都没有。
叶清衣先是来到了杜仲的衣冠冢前,举一杯清酒献给杜仲,坦然而轻松地:“杜师弟,我来看你了,想必不用我多,你也明白我在做什么?你千万不要替我担心,因为我现在真的很快活,自由自在的快活。”
玄墨箫咯吱咯吱地攥着渗出血水的双拳,扶着叶清衣走向芝与溪暮遥的合葬墓。
虽然陵墓里面并无溪暮遥的尸骨,可他们修真之人一向将本命法宝当做是自己的一部分,叶清衣照旧敬了杯清酒与二人,想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何起,便对着高高的墓碑发愣。
毕竟,这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公婆啊。
一想到这,叶清衣居然有一点想笑。
“师叔,你坐下歇歇吧。”玄墨箫扶着叶清衣坐在蒲团上,与叶清衣一样取了一杯清酒,跪在了芝与溪暮遥的墓前。
他望着躺在陵墓中的父母,面上带笑,却是满眼悲戚地道:“爹,娘,儿子今日成婚了,迎娶的是江洲叶家的公子,玉穹山玉姝峰峰主叶清衣。儿子知道,儿子此举有违天理人伦,但儿子真心实意地喜欢着叶师叔,此生非他不娶,他在我在,他亡……”
玄墨箫没有往下,哽咽了一下,端起酒一饮而尽。
叶清衣恍恍惚惚地望着玄墨箫殷红的背影。
他感觉,那个少年在他身前化成了一滩血。
敬过父母后的玄墨箫满脸轻松地走到叶清衣身边,让他靠在了自己身上,许是心中拿定了注意,玄墨箫看起来淡定了许多,浑浊且布满红丝的眼中终是现出一丝分明,他搂紧叶清衣,淡笑着问:“师叔,阳光晒着可暖和?”
“嗯,很暖和。”叶清衣眯着眼睛望着高悬于头顶的太阳,可惜,他压根感受不到阳光洒在身上是什么滋味。
他明明贴在玄墨箫的心口,可他连玄墨箫的心跳声都听不到。
他微怔了片刻,闭了闭眼,撒娇似的道:“箫儿,我有些乏了,想睡一会儿,你吹箫给我听好不好?”
玄墨箫一颤,末了,声如蚊讷的应道:“好。”
他召出叶清衣送他的玉箫,竖于唇下,低奏起来。
箫声响起,叶清衣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那箫声低沉悠扬,叶清衣听着听着便睡着了,玄墨箫木然地吹着箫,直至太阳落山,直至星光满天,直至日出东方,新的一天再次来临。
他不间断地吹了一天,可惜,听箫的人,再也没能醒来。
不过没关系的,以往也有这种时候,只要他一直吹,一直吹,听到箫声的叶清衣便会回来,便会睁开眼睛,便会对他箫。
凄婉的箫声回荡在魔宫上空整整七日,七日间,阳春三月迅速转化为寒冬,凡是靠近魔宫的生灵皆冻化成冰,世人皆,魔宫里的那位魔君,已经疯了。
第八日,叶清衣依旧没能醒来。
身挂霜雪的苏梦笙一路上魔宫,望着依偎在一起,身穿大红嫁衣的叶清衣与玄墨箫,震惊得不出话来。
整个修真界都被风雪蚕食,陵园内却是暖阳如春,他甚至能看清叶清衣被阳光笼罩着的纤长睫毛,他的叶师弟还是那么美,美得好像一尊玉雕,毫无生气的玉雕。
“孽畜……”苏梦笙颤抖道,“你、你对你叶师叔做了什么?”
玄墨箫依旧吹着箫,什么反应都没有。
“孽畜,我在问你话!”苏梦笙亮出佩剑,便要劈开结界闯进去,忽然,一抹白影闪至他近前,拦住他道,“叶清衣已经死了,病死的,他在陪着他,你不要进去扰。”
“你什么?叶师弟……叶师弟他死了?”苏梦笙瞬间连手中的剑都拿不稳了,他凶神恶煞地瞪着肃音,“你赶紧给我滚开!信不信我一剑劈了你!”
肃音不为所动,直挺挺地站在苏梦笙面前,毫不畏惧这个将自己重伤过的男人:“你要劈就劈,要砍就砍,随你怎样,你当我怕你吗?”
他剜了苏梦笙一眼,上前半步道:“反正这修真界马上就是我们的了,我夙愿已了,死而无憾,苏梦笙,无力回天的感觉,不妙吧?”
苏梦笙怒瞪着眼前的这只狐狸
“修真界是你们的了?呵,做梦去吧!”他一把推开肃音,劈开结界,飞到了玄墨箫与叶清衣的身前。
他张嘴便要骂,却在看清玄墨箫面容的一霎什么都骂不出来了。
玄墨箫的眼中,口中全是血,那把墨色的长箫与纤长的玉手上布满了血渍,红得赛过了叶清衣那身华贵的喜袍。
苏梦笙一下子便慌了,他指着玄墨箫,磕磕巴巴地问:“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玄墨箫看也不看苏梦笙一眼,依旧面无表情地吹着箫。
苏梦笙心底一抽,感觉有什么东西碎了:“话,你话啊!”
他一把按住玄墨箫的手,逼着他无法再吹箫:“玄墨箫!我在问你话,你话啊!”
玄墨箫缓缓抬起枯井一样的双眸,空洞地盯着苏梦笙:“师父,别阻拦我,师叔还在等我的箫声呢,他以往都是听着我的箫声醒来的,这次也一样。”
着,轻轻推开苏梦笙的手,换了一曲,重新吹奏起来。
苏梦笙望着昔日爱徒,与既是好友,又是同门,且曾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叶清衣,悲伤得红了眼眶。
他不必做什么,他的身前,只有两颗心脏再跳动,叶清……真的已经死了。
死透了,别是他,便是苍亓真人也救不回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早知如此,他何必多此一举,前来营救他!
凄婉的箫声不肯放过地回荡在他耳边,自责不已的苏梦笙终是崩溃,掉玄墨箫手中的箫,用力按住他的肩头道:“别吹了!他已经死了!死了!!你就是吹断了气,他也听不到,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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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先虐一下,就一下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