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西门庆回到前厅,先问了玳安昨天往乔亲家送贴子的事情。玳安回道,乔老爷今天一定派人送过来。
西门庆点点头,心里安定下来,想了想,抬脚往五娘潘金莲房里走去。
潘金莲刚用过早饭,正坐着喝茶,见西门庆来了,喜得迎到了门边。
“你来了,用过早饭没?那边……可好些了?”潘金莲一面,一面心翼翼地看着西门庆的脸色。
西门庆一路上沉着脸,等进了潘金莲的屋子,脸色阴沉得可以滴下水来。
他大马金刀地坐到椅子上,含怒问:“你老实,雪狮子可是你故意放进去的?”
潘金莲一听,立马跪到他面前,双手抓着西门庆的裤腿,娇娇弱弱似正被狂风吹的嫩花,眼里含着泪,替自己辩解道:“大娘是正经人,等闲不和我们玩到一起;玉楼管着家中的琐事;六娘有官哥儿,就我什么都没有。闷得慌,这才养了雪狮子解解闷。那畜生除了肚子饿时会跑来找我外,平时谁见到它躲哪去了。毕竟是畜生,到处乱窜,我想抓它还抓不着呢,又怎么会故意把它放进六娘屋里呢?你真是冤枉我了!”一面,一面抱着西门庆的腿痛哭,高耸的胸脯紧紧贴着西门庆的腿,蹭来蹭去。
西门庆见她那副可怜模样儿,忽然笑了,弯腰扶起她,顺势在她胸上狠抓了一把,让她坐在自己身旁,道:“听昨晚你骂了秋菊一夜?吵到官哥儿了。他毕竟还,又生着重病。你平时也注意些。”
潘金莲心里松了口气,眉毛一竖:“是哪个嚼的舌根?也不怕烂嘴!谁耐烦她一夜?她挨得住,我还挨不住呢!”
西门庆搂住她,亲了个嘴:“我就问一问,你的脾气真可是大。以后声些,吵到官哥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潘金莲往他怀里一躲,娇声道:“哎呀,我好怕怕。你现在就来收拾我呀!”
俩人正胡乱闹着,门外有厮禀道:“何太医、鲍太医来了。”
西门庆推开潘金莲,朝外门喊:“知道了,我就来。你先上茶。”
潘金莲赶紧整理松开的衣襟,西门庆起身往前面去了。
西门庆到了前厅,跟两位太医见毕礼数,请至后面。
奶娘如意儿抱着官哥儿在侧厅看诊,何医官由迎春迎着往内室去,李瓶儿早就整理好自己,半靠在床头。
何太医问了好,弓身坐到床前的杌子上,目不斜视,低头诊脉。
片刻后,何太医缓声道:“娘子这是产后失调,兼精冲血管,思虑过甚,需静养才好。”
李瓶儿点点头,看看站在一旁的迎春,使唤道:“迎春,你帮我换杯茶来。这茶冷了。”
迎春点点头,转身出去换茶。
李瓶儿见屋里没了人,从枕头下取出20两银子,递给何太医:“我也觉得需要静养,可是家里太吵闹,想静也静不了。你,若是我搬出去,比如搬到庄子上,清清静静地养几个月,能不能完全大好?”
何太医推辞了几下,见李瓶儿执意要给,只好接过来放进袖口,回道:“这自然是好的。心情好了,病情就去得快。”
“那劳烦你等下见了我家老爷,也这样一。不妨得更严重些。”李瓶儿笑着央求,“这一大家子人,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算,闹哄哄的,吵得我晚上都睡不了觉,连药都不想吃。”
“还请夫人宽心,等下见了西门老爷,我一定如实。”何太医站起身,弯腰行礼,退下了。
西门庆、吴月娘、吴大妗子等人,都聚在侧厅,看着鲍太医诊治官哥儿。
官哥儿虽吊着一口气,但看着也不大好。
鲍太医诊脉完毕,斟酌半晌,道:“再开几副药吧,吃了看看。若好就好了。”
西门庆正看着他写药方,忽然迎春走来禀道:“六娘想见见给官哥儿看病的太医。”
西门庆听了,便让如意抱着官哥儿,和吴月娘一起领着鲍太医往内室去见李瓶儿。
李瓶儿问了官哥儿的症状,听鲍太医洋洋洒洒了一大通,尤其在听到什么“天吊客忤、邪星作祟”的时候,不禁深深地怀疑他的医术。
李瓶儿问鲍太医:“现在怎么办呢?”
鲍太医叹了口气:“尽人事,听天命。”完,递上刚开好的药方给李瓶儿看。
李瓶儿接过来,瞪大眼看了一遍,完全看不懂。先不那飞龙走凤的笔迹,光是听都没听过的中药名,就能让她一脑袋乱麻。
吴月娘笑道:“六娘,你什么时候学会看方子了?”
李瓶儿脸上讪讪地,又不好露怯,只能硬撑着又看了一遍,然后放下药方,对鲍太医:“我有一种猜测,官哥儿可能是感染了。”具体感染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后世人对金*瓶*梅多有研究,法不一。但这毕竟是,也不一定百分百准确。
“感染?”鲍太医没听明白,疑惑地问。
“就是你们的外风外邪侵体?”李瓶儿想了想,用自己仅知的、少得可怜的知识回答他,“也有可能是被猫抓的时候撞到了头,这里有淤血。”她指了指自己的头。
鲍太医思索半晌,道:“我知道了,多谢夫人。”然后起身,和西门庆一起到外间商量药方。
李瓶儿松了一口气,她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剩下来真的只有看老天爷的了。
鲍医官开了几味祛风止邪的药,另添加了活血散淤,仔细斟酌剂量,就等着西门庆派个厮随他回家去取药来煎。
西门庆谢了鲍太医20两银子,并承诺若大好了,还有重谢。
鲍太医接了,客气了几句,急着回家抓药。
西门庆让玳安骑马送鲍太医回家,再取了药回来。
何太医出来的早,但当时大家都围在官哥儿身边,因此他坐到了客厅喝茶等着。
西门庆发走鲍太医,然后来见何太医。
何太医起身行礼,西门庆还礼让坐。
何太医把李瓶儿的症状向西门庆复述一遍,道:“夫人忧思过重,产后失调,若是能静养最好,不要见吵闹,不要动气。心情好了,病自然就好了。”
西门庆大喜,赏了他十两银子,唤来安跟随他去取药。
西门庆发走两位太医,回到后边看望李瓶儿,见吴月娘正陪着她,叮嘱了几句,出来冠戴整齐,往衙门里办事去了。
李瓶儿歪靠在床头,默默看着吴月娘和侍候她的丫头问话,又问一旁的如意儿官哥儿的情况。
书上吴月娘面若银盆,其实她的脸并不是真的像盆那么大,只不过脸型偏圆。在古代,像这样的长相很得老人的喜欢,认为有福气。吴月娘姿色一般,但举止端庄大方,一动一静都透露着正妻的风范。
别看她此时好像很关心李瓶儿母子的样子,李瓶儿却知道她是最恨自己的。
李瓶儿有子有钱,又有西门庆的宠爱,早就稳稳压了吴月娘一头。后宅的女人,谁没有黄花老去的时候?只有儿女才是最终的依靠。潘金莲那么嚣张的一个人,也会想尽办法求子。除非,她肯把官哥儿让给吴月娘抚养。
想到这里,李瓶儿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前有狼,后有虎,身边还有一个随时移动、时时求欢的病源体西门庆,李瓶儿想在这样的环境下保住自己,以及保住官哥儿,希望非常渺茫。
有舍才有得。
她要是连自己都保不住,何谈保住官哥儿?
她最初穿越来时,一看到官哥儿,就有一股强烈的舔犊之情。随时官哥儿病情的稳定,这种冲动竟然渐渐地淡化了。也许,这就是前身李瓶儿最后的执念吧?
盗版李瓶儿对官哥儿并没有多少感情。她连男朋友都没谈过,更何况是别人家的孩。
如果,放弃官哥儿的抚养权,能争得搬出去的机会,她愿意试一试。
吴月娘按例询问完伺候的下人们,又叮嘱了李瓶儿好好休息之类的话语,然后起身回上房了。
等吴月娘走了,李瓶儿才有强烈的上厕所的冲动。
昨天她病得奄奄一息,挣扎着照顾官哥儿,连粥都没好好吃上几口,更别提喝水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有解的想法。
她没有叫迎春,想要自己去。昨天,她下床了一次,由迎春扶着去后面看了看自己的私房钱。
她从床上爬起来,慢慢把脚放到地面上,再缓缓起身,刚走了一步,就觉得不对劲了。
完全迈不开步子!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动了动脚趾,不对劲的感觉更甚。
这时,绣春进来了,连忙上来扶住她,问:“六娘,你想做什么?”
“我想上厕所。”
绣春愣愣地看着她。
“我想更衣,上净房。”李瓶儿换了个法。
绣春终于懂了,扶着她到屏风后,里面放着一个红漆雕花净桶。
绣春把她扶到桶边不远处,伸手想替她解裤子,李瓶儿不好意思起来,让她赶紧出去。
绣春人老实,不太明白的时候也不敢多问,只一门心思地听主子吩咐就是了。于是,她走到屏风外等着。
李瓶儿扶着墙,一步一挪地挨到净桶前,强忍别扭感,解决完之后,绣春就进来了。
她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水声没了,马上就进来了,伺候着李瓶儿洗净手,又把她扶回床上。
“六娘,我去泡茶给你喝吧?”绣春问。
“不用,我想先看看我的脚。”李瓶儿半靠在床上,弯腰想去脱袜子,可是体力不支。流了好几个月的血,动不动就会头晕,能有多少力气?
绣春赶紧道:“我来,你躺着。”
绣春先替她脱了袜子,又一圈圈解开裹脚的白布,露出一双旧式女人的丑陋脚。
李瓶儿一看,倒抽了口冷气。
哪怕后世看一万张畸型脚的图片也没有亲眼看一次来得震撼,更别提这是属于自己的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