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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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书童们出去了,潘金莲起身替西门庆倒了一杯酒,然后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手摸着他的胸口,媚眼如丝,嘴里撒娇道:“老爷,都这么晚了,还不歇息?”

    西门庆搂着她的细腰,看着她敷白抹红的俏脸蛋,眯眼笑了,一双桃花眼顿时变成了两道弯弯的细缝,调戏道:“你又饿了?这么早就来缠我!”

    “昨晚你无缘无故地从我屋里走了,惹得我今日被人嘲笑,你我饿不饿?”潘金莲一面回答,一面用自己的胸去揉对方的胸膛。

    西门庆隔着厚厚几层衣裳,哪怕是外面的薄夹袄都阻挡不住两座山峰的侵袭,不禁心猿意马。他搂紧她,亲了亲嘴:“那今晚去你屋里,给你补上……”

    俩人就在椅子上胡闹起来。

    西门庆顺着她的腰一路往下摸,摸过大腿、腿,一把搂住她的腿夹紧自己的腰身,手自然而然地又摸上那三寸金莲。他正喘着气,闭着眼享受软玉在怀,手指忽然摸到了细细尖尖的一物。他了个激灵,睁眼一看,顶端尖得像笔尖似的绣花鞋印入眼帘。

    他忽然停住动作,气息渐渐平息。怀里的潘金莲感受到不对劲,睁着一双迷蒙美目瞧着他。

    西门庆一把推开她,道:“今日太晚,我就不去了,你自己歇息去吧。我还有事呢,你不要在这里搅我了。等我空下来就去找你。”一面朝门外喊书童,“书童,泡碗浓浓的茶来!”他得喝点浓茶压压惊。

    书童应声去了。

    潘金莲求欢不成,反倒碰了个钉子,气性上来,一甩帕子走了。

    潘金莲走得飞快,春梅莫名所以地跟在她身后,也不敢问。

    潘金莲一面走,一面想,肯定有哪里出了错,而且,这错一定是她身上的。可是一时之间,想不出到底哪儿错了。她绞着帕子,疾步走回自己房间。

    春梅乖觉,也不多问,悄悄使唤秋菊了盆热水来。

    春梅道:“五娘,先泡泡脚吧,解解乏。”

    “嗯。”潘金莲懒洋洋的,由春梅服侍着脱了鞋袜,解开裹脚布,把脚浸入热水里。

    春梅给她揉了揉脚,由她泡着,然后:“五娘先泡着,我把裹脚布拿出去让秋菊洗了。那个懒丫头,不跟她明了,她就不知道活儿在哪。”

    潘金莲点点头,待春梅出去后,她百无聊奈地看着自己放在床榻上的绣花鞋,巧巧,尖尖翘翘。哪个男人见了不爱她这对金莲?可是……

    没一会儿,春梅回来了,坐到板凳上又替她捏脚。

    潘金莲忽然问:“春梅,你觉得我的脚漂亮吗?”

    春梅抬起头:“当然漂亮了。五娘的脚这么,不知道多少姑娘羡慕呢!”

    “是吗?”潘金莲似乎有点不相信,又问,“你乡下那些要做活的姑娘,她们的天足好看吗?”

    春梅“噗嗤”一笑,“五娘今天是怎么了?尽问这些怪问题。不要那么远,就秋菊好了,她也是天足,我把她喊来给五娘瞧瞧。”然后扬声喊秋菊。

    秋菊进来了。

    春梅大大咧咧地:“坐过来,把你的鞋袜脱了!”

    秋菊愣愣地走过来,在椅子上坐下,傻笑道:“为什么要脱我的鞋袜?是不是五娘要送我新鞋新袜?”

    “是啊,五娘要送你新鞋新袜,不过得先看看你的脚有多大,合不合穿。”春梅笑着哄她。

    秋菊高兴极了,一边快手快脚地脱鞋袜,一边乐呵呵地:“五娘的鞋子我肯定穿不了,袜子倒是能穿。五娘,不如您多送我几双袜子吧?要不,赏我几钱银子,我自个儿去买新鞋。”

    秋菊憨吃憨睡,虽然个头不高,却生了双大脚。再加上她平素不太讲究,两三日才换一次袜子、洗一回脚,一脱掉袜子,一股脚臭味散发出来。

    春梅立刻开骂:“叫你多洗洗脚,总是不听,臭死了!”

    潘金莲也受不住这味道,用手帕捂住鼻子,强撑着看了一眼秋菊的天足。只见长长平平的一双深色大脚,脚趾甲都冒出脚外了,再一看她手里拎着的袜子,果不其然,脚尖处破了好几个洞。再加上脚指甲盖里黑黑黄黄,实在是让人想吐,毫无美感。

    潘金莲挥挥手,话都不想。

    春梅见状,赶紧斥道:“脚这么臭,还不赶紧穿上?”

    秋菊大约闻惯了自己的臭脚,不觉有异,乐呵呵地穿上鞋袜,对春梅央求道:“你看,我的袜子都破了,正需要几双新袜子呢!新袜子呢?在哪?”

    潘金莲捂鼻扭头,避开臭源,根本不搭理她。

    春梅看了五娘一眼,吼起了秋菊:“什么新袜子旧袜子!你的臭脚把五娘都熏着了,不讨一顿,算你好运!”

    秋菊穿好鞋袜,站起来,咕嘟着嘴:“哄我玩么?哪有这样哄人的?袜子我不要了,赏钱呢?我买新鞋去。”

    春梅站起来,作势要她:“还赏钱?赏你两巴掌要不要?”

    秋菊吓得捂住头,一溜烟跑了。

    待秋菊走了,春梅赶紧点上熏香,对潘金莲:“都怪这死丫头,把屋里弄得这么难闻!”一面去开窗户透气。

    潘金莲见识了秋菊的天足,再也没精力去想老爷为何如此奇怪,心想着,大约老爷魔障了,过些天就会好了吧?

    翌日,西门庆准备了一顶铺着柔软锦毯的软轿,绣春抱着包袱跟随,李瓶儿在院门前和众姐妹话别。

    大娘吴月娘拉着她的手,殷切嘱咐。玉楼也叮嘱了几句,就只有潘金莲笑嘻嘻地站在一旁,并不言语。

    迎春拉着李瓶儿的手,大哭起来:“六娘,你好了就早些回来。”然后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声,“你不在,我们都要受人欺负了。”

    李瓶儿笑着问她:“不如你也跟我一起去乡下吧?”这样就没人欺负你了。

    迎春的哭声一顿,随后又大哭起来:“我替六娘守着屋子。等你回来时,保证原样一丝儿不动。”

    李瓶儿笑了笑,不再言语。

    奶娘如意儿抱着官哥儿凑上来,李瓶儿摸了摸他的脸蛋,官哥儿傻愣愣地由着她摸,不声不响,眼珠半天都不转一下。

    唉,这孩子病好后,就木愣了许多,不过,幸好还有命在。李瓶儿又叮嘱了奶娘几句,然后转身由绣春扶着上了轿。

    西门庆站在前方,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锦衣,看起来格外威风凛凛。

    他马回来门前,对吴月娘:“别送了,都进去吧,心门户。我今晚在乡下住一夜,明日一早回来。”

    月娘听了,让如意儿抱着官哥儿先走,领着其他人回里边去了。

    排军喝道,西门庆骑马走在前边,身后是四个轿夫抬着李瓶儿的软轿,最后面是三辆马车跟随,装着她要带走的家当。另有衙门的仆役数十名压后,随路护送。

    这一行人,声势浩大,阵容整肃,从西门府前一路行到城门口,引来无数游人围观,众人纷纷猜测西门大官人府上究竟出了何事。

    有那好事的、消息灵通的向众人解惑:“听是他的第六个妾不太好,特意送到庄子上养病呢!”

    “哦!这不是被冷落了吗?在哪不能养病,非得去乡下?”

    “要我,还是离了他家门好。西门庆那个恶人,举放私债、欺男霸女、挑贩人口、老婆、卖妾,离了他,只怕那六娘过得更舒服自在呢,没准还能重新找个相好的,哈哈!”

    有人听见了,在旁斜视他:“他家妾就算被发配到庄子上,也是你能肖想的?你不看看庄子里有多少排军、下人!心她告你一状,抓到你牢里好好几板子。就算出人命来,也不过几十两银子的事情。”

    那人了这话,周围众人统统都噤了声,不敢再出言议论。

    轿子挺暖和,又厚又软,一走一摇,像坐摇篮似的。李瓶儿刚坐上去没半碗茶的功夫就睡着了,一直睡到了目的地。

    西门庆在门前下了马,走到轿子旁,掀开帘子看了看,只见李瓶儿睡得又沉又香。

    他轻轻放下轿帘,对轿夫:“不要停,一直抬进去。”

    绣春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赶紧跟到轿子旁,一路护着送到庄子里面的正房门口。

    来昭和一丈青这两夫妻早就迎到门外,一路跟随进来。

    到了门口,轿子停下,绣春揭开轿帘,西门庆弯腰要抱李瓶儿下来,刚搂住她,李瓶儿就被惊醒了。

    她睁开眼睛,透过人和轿子之间的缝隙,见外面的景色变了,心知已经到了,赶紧挣扎着起身,道:“我自己来。”也不要他抱,扶着绣春的手出了轿子。

    李瓶儿扶着绣春的手,站在院子里,望着四周的围墙,偌大的庭院,以及头顶湛蓝的天空,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她露出了笑容,西门庆一见也笑起来,道:“早知道就早些买庄子让你来住了。你路上睡得沉,可见是平时闷着了。”

    一行人进了正房,在前厅的椅子上坐下,下人们赶紧上茶。

    一丈青凑趣对李瓶儿:“六娘,这地方宽大,有花园有假山,还有活水引进来。回头歇好了,您再四处走走,包您满意。”

    “你是?”李瓶儿第一次见她,不认得。

    西门庆喝着茶,道:“这就是来昭的老婆,一丈青。正好见见,认认人。以后就让来昭在外面替你管着田地,她就在内院,随你安排。”

    来昭和一丈青笑着上来给李瓶儿重新行礼,自报家门。

    绣春又对一丈青行了礼,口称“青婶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