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城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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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独自拿着那枚红玉给我的玉簪找到了云班在渭城里歇脚的院落,那是一个普通的院子,班主,老生,旦角等等加起来有十来个人,都挤在了那个院子里面,院子边还堆着一些戏班里常用的锣鼓等物,几个伙计正在练着压腿,翻跟斗等基本动作,还有两三个人在对戏。

    我走进来的时候,他们都愣住了。

    “你找谁?”班主朝我走来,问我。

    “我找红玉姐。”我依旧戴着幕离,把那枚玉簪递给了班主。

    班主眼里闪过惊愕,接过了玉簪,对我:“你等一下。”他走向了院子右边的一个房间,敲了敲门,然后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恭敬地对我:“请进。”

    我在云班里的那些伙计们好奇的目光下,走了进去,里面的布置却跟外面简陋的院不同,堪称华丽炫目,无论是垂落的纱帘,还是桌椅都是名贵的红木所造,一缕幽幽的香气萦绕在我的鼻端。

    “咦,是你?”我透过屋内雪白的纱帘看到了背后若隐若现的人影,我有些惊愕地问。

    “是我。”那人挑开了纱帘,微笑着走了出来,是谢冰阳。

    “原来你就是云班的幕后老板。”我恍然大悟,“红玉也是你的人?”

    “是的。”谢冰阳微微一笑,“怎么?现在不怕我了?”

    我冷笑了一声:“我何时怕过你?”

    谢冰阳笑了:“也对,你何时怕过人。”他朝我身后望了望,又问,“他没来?”

    我知道谢冰阳口中的“他”是指的谁,我淡淡地:“他跟你有多少合作关系?”

    谢冰阳喟叹道:“叶倾城,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太多的好处。他也始终不希望把你卷入太深的漩涡。”

    我目光变得很冰冷:“已经卷进去了。”

    谢冰阳叹了口气,道:“不把幕离摘下来吗?咱们又不是外人-------”

    我冷淡地:“我跟你不熟。”

    谢冰阳:“……”唉,你果然还在记恨被我两次暗算的事情。

    “红玉,你能帮我见上渭城城主一面?”我问。

    “可以。但脱不花看他看得很紧。”

    “那就帮我躲过脱不花的耳目,这是你欠我的。”我。

    三日后,云班主派人给我来信,是他们将会在城主府有一场表演,我可以混进去。按照原定计划,我扮成了一个跑龙套的角色,与陆元昇一起混进了云班,跟着戏班子一道进入了城主府。

    云班在城主府搭建起的戏台上开始了一场热热闹闹的表演,一阵敲锣鼓声中,一个旦角咿咿呀呀地唱着《桃花扇》里的一段词,声情并茂,惹得台下观众大声叫好。我在台上跟着那些伙计们舞枪弄棒,眼角余光却在搜寻着台下渭城城主的身影。

    渭城城主肖大雍和脱不花在台下正中间的位置坐着,脱不花似乎对唱戏没多大的兴趣,只是一个劲儿地喝酒,啃着羊肉,有个城主府的婢女端着茶水过来的时候,被他一把抱住,搂在了膝盖上,他哈哈大笑,拿起一边的酒壶,给那婢女灌酒。

    肖大雍的拳头紧握,显然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上半场戏结束,婢女被脱不花呛得咳嗽不止,还被脱不花嫌弃地推到了地上。

    肖大雍甩袖离开,脱不花还在调戏着城主府里的那些婢女们,又把酒壶里的酒到处乱洒。

    我和陆元昇借机离开了戏班,跟着肖大雍的身影潜入了他的卧房。

    肖大雍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刻从腰间拔出了佩刀,风声响起,刀光闪过,一根乌黑的发丝飘落下来,但我的身影已经转到了他的身后,银色匕首顶在了他的咽喉上。

    “你要杀便杀-------”肖大雍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肖大雍,你致使我大炎的重要关口落入了北莽贼子手中,你可有失职之罪?”我冷声道。

    肖大雍当即浑身颤抖,扑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下,砰砰砰,他连磕三个响头,抽泣道:“我有罪,我有罪啊-------!”这两三个多月压抑的情绪瞬间便爆发了出来,一个七尺男儿在我面前涕泗横流。

    “肖城主,这是四皇子殿下。”我冲陆元昇指了指,道。

    “渭城是怎么陷落的?”陆元昇也不叫他起来,只是随意地坐到房中的一张圆桌旁,端起一个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又皱了下眉,似乎嫌茶水滋味不好,随便地搁在了桌子上,接着,他语气淡漠地问。

    “是我太过大意,我听信了叶家二公子的话,他北莽的押运粮草的车子会从渭城而过,让我们在渭城外设伏,谁知道北莽人早在那个山谷里设下了埋伏,我虽然在城中留下了一半人马,但我带去的人却几乎全军覆没,而渭城里显然也有北莽的探子,他们事先就攻下了渭城的南北两座城门,然后,里应外合……”肖大雍道。

    我微微一惊,倒是没想到叶家二公子叶锦铮居然会在渭城兵败一事上也插了一脚,心情顿时坏到了极点。

    “明白了,你起来罢。”陆元昇淡淡地。

    肖大雍松了口气,千恩万谢一番后,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向我和陆元昇询问解决办法。

    “你,叶家二公子也来了渭城?那么,现在他在哪儿?”我问道。

    “他去投奔北莽的南院大王耶律重楼那里了。他熟知大炎渭城和涠洲的地形与要塞分布情况,又助北莽夺得了渭城,受到了南院大王的赏识,得到了重用……”肖大雍道。

    “该死!这等卖国求荣之辈真恨不得一刀杀之!”我咬着后槽牙,恨恨地道。

    “如今看来,这个叶家二公子倒是必须除掉之人,长风,你认为呢?”陆元昇扭头问我,似乎在征询我的意见。因为叶锦铮毕竟是我们叶家的人,他这是顾忌着我的感受。

    我感谢他的体贴,但仍是冷冷地回答道:“这种败类不配为我叶家之人!四皇子殿下不必因为我有所顾虑。”

    “如此便好。”陆元昇站起身来,对我道,“长风,你可有何良策?”

    “办法有三:其一,利用渭城里的北莽探子,放出大炎援兵到来,重兵压境的消息,造成城内北莽军的恐慌;其二,设鸿门宴,围捕脱不花;其三,对渭城进行攻击,里应外合,开渭城的城门。”我道。

    北莽的脱不花不是正式的将军,而只是一名参将,但他生性狂妄,脾气也很暴躁易怒,下属都摄于他的淫威,不敢对他有任何的微词。在听到大炎重兵压境的消息时,他先是十分震惊,还派人探了一番,发觉确有其事,急忙应战,头天,渭城外的大炎援兵势若猛虎,投石机,床子弩等强攻机器压着他的军士们,让他灰头土脸,急忙向驻扎在邻近的淮都的北莽军求援。次日,淮都的北莽军统领董森调了一队援兵,匆匆驰援,大炎军队立刻鸣金收兵,退出了渭城百余里之外。谁料,第三日,淮都方面也遭遇到了大炎军队的攻击,董森自顾不暇,再也没有兵力驰援渭城。于是,渭城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面对大炎连着几日的围城,脱不花和董森都感到棘手,脱不花更是心情欠佳,甚至都算屠城,然后撤退了。

    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却没想到当晚,有人潜入了渭城,声称给他带来了破城的办法。

    他大喜,他认出了来者就是投靠南院大王的那位叶家二公子叶锦铮。

    “叶公子有何良策?”脱不花问。

    叶锦铮:“现在大炎的将领是陆元昇和那个叶倾城。”

    脱不花微微一愣:“听叶倾城是你们叶家的五公子,长得极美,有云都第一美人之称,连咱们的皇太子殿下都看中了他,这样的人,居然也跑来仗,不怕被咱们俘虏了去?”

    叶锦铮眼里流露出一丝轻蔑:“他这次是自投死路,根本怪不了谁。不过,他和那个陆元昇却是极其狡猾的,将军需得心应付。据,这次的围城之策就是他们两个的主意。”

    脱不花虽性格狂妄,倒也不是鲁莽之人,他冷静下来之后,便向叶锦铮询问脱困的办法。

    叶锦铮便在他耳边低声了几句。脱不花闻言,眉开眼笑。

    果然,到得第五日,两边的战局有了明显的变化。

    渭城的援军这边忽然有数十人感染上了不明的疾病,好些士兵上吐下泻,全身力气虚浮,体力严重透支,结果,在接下来的战斗之中,被北莽在渭城的守军得落花流水。

    我和陆元昇发觉有异,连夜排查,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是有人在大炎军的饮用水里下毒,而我和陆元昇的饮用水却是自备的,并没有用渭城附近的井水。而下毒之人也很快被我们抓住,是北莽的一名谍子,他生恐被我们抓到受到折磨,早已服下了毒药,致使自己毒发而死。

    因着这个契机,我们暗中进行更为细致的排查,把隐藏在渭城里的谍子们一一抓获,并控制了起来,接着,我和陆元昇将计就计,又退出了十多里路,并制造出战力不支,全军军心浮动,陆续逃离的假象。

    为此,脱不花甚为高兴,连连夸赞叶锦铮的神机妙算,同时,渭城的城主肖大雍按照我们的吩咐,主动提议,要为脱不花和叶锦铮举办庆功宴,还让云班的红玉姑娘作陪。

    红玉姑娘本就是云班的大美人,脱不花一直期望着能够迎娶红玉做为自己的五姨娘,只是,红玉姑娘一直对他若即若离的,吊着他的胃口,让他甚为苦恼。如今,他总算可以如愿以偿,心里自然是十分的高兴。

    肖大雍为脱不花举办的庆功宴正是在他的城主府内,此刻,满院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不过,基本上都是以北莽军官为主,连董森也被邀请在内,叶锦铮原本也在,只是,这家伙狡诈多疑,他唯恐庆功宴上炎国军会趁虚而入,居然在庆功宴的中途偷偷溜走了。

    与此同时,我和陆元昇早已趁董森参加庆功宴、城中空虚之时先派了一队人马暗中突袭,夺下了邻近的淮都城,截断了脱不花的后路,又在红玉和谢冰阳的协助下,偷偷摸进了渭城,由我扮作了宴会上的舞姬,和红玉一起混进了城主府,远远地量着满脸喜色的脱不花和董森在大口地吃肉、喝酒,心中冷笑不止。

    显然,脱不花和董森都喝得大醉,眼神迷离,嗓音越来越大,与人调笑时毫不避讳,掐得身边作陪的红玉脖颈肩头都一片青紫,甚而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把目光投向了宴会中心翩翩起舞的舞姬们。

    我的脸上戴了一层薄薄的红色面纱,遮住了自己的真面目,手臂内侧处则戴着袖箭,腿部位也绑着一把匕首,但我神色自然,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看出我的异样。

    这时,脱不花已经踉踉跄跄地扑进了一众舞姬当中,捞住一个舞姬的纤腰便要亲吻,把那舞姬吓得吱哇乱叫,其余舞姬也是纷纷躲闪,脱不花显然很不高兴,却猛然把视线瞟到了唯一没有躲闪的我的身上。

    此时的我是女装扮,一身红衣,腰肢纤细,动作柔美,虽然比一般舞姬个子略高,却也自有一种不出的风流韵致,尤其是我的眼里丝毫没有畏惧躲闪之意,让脱不花的眼里闪出了对我浓郁的兴致。

    “哟,哪里来的美人儿!”脱不花朝我扑了过来,嘻嘻地笑道。

    我的眼神微微一冷。

    哧-------!

    外面的夜幕陡然被一道红光照亮,隐隐地,不知什么地方传来了一阵喊杀之声。

    脱不花像是察觉了什么不对劲,动作在一瞬间停滞。

    嗖------!

    一道寒芒从我的衣袖中窜出,直逼脱不花的咽喉。

    脱不花毕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居然在这个危机关头侧身一闪,将那几乎致命的一箭给躲了过去。

    然而,无数道人影已经扑了出来,砍杀声震天,夹杂着熊熊的大火、滚滚浓烟,以及触目惊心的一蓬蓬鲜血溅在了窗门之处,脱不花这才惊觉自己上了当,中了埋伏,脸色都变了,酒也醒了大半,仓皇地逃向了屋外。

    但,屋外早已被大炎的军队占据,他手下的北莽军士一个个地被大炎军砍杀殆尽。

    “妈的!”脱不花怒极,抽出刀,朝着站在院中的一个身形颀长的军官冲了过去。

    然而,他还未冲到近前,眼前红影一闪,一道雪亮的剑削出,挡住了他的刀。接着,红影持着长剑,剑招异常刁钻,招招直逼他的咽喉,令他完全无法靠近那名军官。他毕竟喝多了酒,脚下不稳,力气失衡,就算再怎么勇猛,也比不过我老辣的剑招,最终,被我虚晃一招,在他将躲欲躲之际将他的防守之势破除,并用剑抵住了他的咽喉。

    “你……你们是谁?”脱不花被迫半跪在我的面前,惊疑不定地问。

    “我是叶倾城,这位是我们大炎的四皇子殿下陆元昇。”我冷冷地。

    “什么?你们就是大炎的------叶倾城和陆元昇?”董森也被陆元昇的下属擒获了,被炎国的军士押过来的时候,满脸的难以置信,“叶倾城不是男的吗?怎么变成女的了?”

    我才懒得跟他们多做解释,只是对他们宣布道:“你们输了,还不束手就擒?”

    “你们使诈!我,我不服!”脱不花叫道。

    “兵不厌诈,管你们服不服。”我冷声道。

    “四皇子殿下,他们怎么办?”肖大雍看到脱不花和董森都被抓了,这才松了口气,赶紧上前迎接陆元昇,并问道。

    “你们炎国人阴险狡诈!肖大雍,你当初求我放过你,现在你又想投靠炎国军了吗?你这个叛徒!你不得好死!”脱不花见到肖大雍的身影,明白了是肖大雍出卖了他,当即怒骂道。

    “吵死了!把他杀了吧!”陆元昇掏了掏耳朵,很不耐烦地,立刻,一伙炎国军士便要将他推出院子,斩首示众。

    脱不花:“……”

    “别杀我,别杀我------!”董森并不是北莽人,而是炎国的降臣,他本身就没骨气,一看脱不花都要被斩首了,顿时吓得跪倒在地,连连哀求,“要是你们肯放了我,我什么都答应你们!”

    陆元昇冷哼了一声,挥了挥手,不算放过这个软骨头。

    岂料,董森被炎国军士推搡着,还是大声地哀求:“放过我,放过我,我知道我有很多的好东西可以跟你们换,我还有天蚕丝衣,麋鹿之角,蝮蛇之胆……”

    我的心一动,立刻叫道:“等等。”

    因为我的发话,董森又被推了回来。

    “你真的有蝮蛇之胆和麋鹿之角?”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