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纳西瑟斯八
“连环杀手?”我吃了一惊。
徐炽看了我一眼,道:“没错。这封信是我在杀人现场里发现的。两天前,一个名叫章浩的男人死在了他父亲的农场里……”
章浩,男,三十六岁,是C城郊外的一个农家乐的老板的儿子。章浩的父亲章建高中毕业,没有去考大学,而是留在了家里,发展起了农家乐,这些年农家乐算是C城外的居民的新兴产业,且大多户人家都从中获利。现在的城市生活节奏普遍紧张,特别是上班族倍感压力,人们便想要放松一下,都会选择周末或者节假日找到一处清净悠闲的地方,与合得来的朋友聚会聊天,通常他们都会选择这种农家乐,让自己平日紧绷的神经得到适当的放松,尝一尝别有风味的农家特色,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感受一下大自然的拥抱。
章建的农家乐比起他周围的生意都要来得好,不光是把农家乐办的有声有色,还经营着一个农场,自己种植着大片的菜园,还都是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对于这种纯天然,没有农药的蔬菜和水果,当然会受到来他的农家乐的客人们的青睐,所以,难免会引起周围人的嫉妒。
章建的脑子灵活,性格却也很好,有求必应,少有仇家,即便周围农家乐的老板嫉妒,也不会真的针对他,只是自惭形秽罢了。但作为章建的儿子章浩,却跟其父的性子截然相反,好吃懒做,只要能坐着就绝不会站着,一天到晚就会偷懒,躲在家里玩手机游戏,别做理看顾父亲的农家乐、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就是吃饭,都要他妈给他端到他的卧室里去。白了,整个一头大懒猪,用他妈的话来,就是哪天父母去了,都还要担心他没人伺候,会把自己饿死。
章浩因为整天懒得动弹,却又吃的多,整个身体长得溜圆,像只大皮球,体重迅速飙升到三百多公斤,连床都是特制的,走路都很费劲。这样的人,终于在两天前死在了父亲的农场里面……
现场的情况让赶去的警察有恶心到酸爽的感觉。
那三百多斤的胖子倒在了猪圈里,眼皮翻白,口吐白沫,似乎还未死绝,身体还在抽搐。
他是被人活生生地压进了潲水盆里,导致窒息而亡,身上全是酸腐的潲水味道。
他的手脚被人反绑着,耳朵缺了一块,是被他家的大肥猪咬掉的。
此外,法医还在他的嘴巴里发现了一只黑色的昆虫,像是蟋蟀,有着一对透明的翅膀。他的裤子被脱了一半,肥肥白白的屁股上画着一个十字架的图案,但歪歪扭扭的,充分展示出凶手对十字架的蔑视和嘲笑。
那封写给我的来自连环杀手的情书便是放在了他衣兜里面。
“亲爱的玫瑰,你一定希望尽快见到我,那么,我们来玩个游戏吧,猜猜我下一个对象的结局会怎么样?我知道你很聪明,你比那些无用的警察都聪明,我很喜欢,所以,如果你猜对了,我会亲自来到你的身边……”
这是情书结尾的话,我看到后蹙起了眉头。显然,这个连环杀手知道我在帮警方破案,所以,这封所谓的情书也是凶手在向警方挑战。可以看出,他早已不满足把猎物单纯地杀死,目前的这几件案子都是他在向警方炫耀,向警方展示:他是多么的天才,多么的了不起!看啊,我是如何完美地策划这些案子的,就像是伟大的艺术家一样!想抓我,必须要跟我一样的聪明的人才可以。
我把情书放到了一边,又接过了徐炽递过来的现场相片和验尸报告,以及现场痕迹勘查报告,照理这些都是不能向外透露的,但徐炽还是把这些相片和资料给了我,似乎他相信我能从中看出一些端倪。
“你有什么看法?”徐炽问。
我摇头,我无法马上就做出判断,我还要从这些资料里理清一些重要的线索,所以也没有搭话,徐炽也没有催促,载着我直接去了市刑侦大队的会议室。那些警察们早已对我很熟悉了,看我来了,都是热情的招呼,还有那个叫叶的女警亲自给我买了份奶茶和一盒巧克力蛋糕。
我谢过她,便坐在徐炽他们的会议室的最后排,听着他们专案组的案情分析会。在座的都是些专家,他们讨论得热火朝天,我也就不去献这个丑。当然,专案组并非完全是刑侦队的人,还有各个基层的派出所的巡警,以及从其他城市调过来的警队精英。他们依次在会上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得都很有见地。我听他们对这几起恶性杀人案,都定义为连环杀人案,并对凶手的作案手法和方式提出了一些见解,然后,徐炽就把C城的地图挂在了刑侦队的专用黑板上固定,用马克笔标出了凶手的作案区域,那黑色的粗线条顿时在地图上形成了一个大大的椭圆形,显示凶手的作案范围没有离开过C城。即便章浩是在城外,也离C城不远。由此,徐炽认为凶手不是外地人,很熟悉C城的环境,凶手连续作案到目前为止已经是第三起,很可能会继续,且根据最近的天气预报显示,他的下一起作案时间会选定在两天之后的雨夜,因为他认为雨夜是凶手最佳的作案时间,雨夜会让凶手无意间留下的痕迹冲刷干净。但是,还有一点,凶手选择的下个作案目标颇让他们头疼,表面上看,凶手似乎是随机杀人,实际上,凶手还是有一定的选择性的。
“凶手为成年男性,身高在一百七十八公分到一百八十公分左右,体重在一百三四公分,力气较大,且受过军警训练或者类似的训练,有一定的格斗经验和反侦察经验,凶手冷血、残忍、心思慎密,有一定的经济基础,至少拥有一辆私人轿车作为运尸抛尸的工具,凶手有着体面的工作,受过高等教育。凶手对受害者的情况了若指掌,我觉得,凶手肯定长时间跟踪过受害者,或者近距离接近过受害者……”
会议室里,徐炽完后,一位专案组的专家接着他的话头,道。
“嗯,凶手还留意过受害者的微博。他应该不止跟踪了解过受害者,他还对受害者的微博进行过关注。”我一边咬着巧克力蛋糕,一边插话。
会议室的众人这才注意到了角落里的我,纷纷把惊讶的视线投向了我,都在猜测这孩到底是谁。
“喏,你们看,这个章浩还是吃播的主持人,他上了好几期节目呢!”我把手机显示屏在大家面前晃了晃,“还有黄彩,她经常在微博上晒一些高档的化妆品和名牌包包……”
徐炽目光闪了闪,根据我的提示去找他们的共同点。
“徐队,抓到嫌疑人董力了。”警察叶敲了敲会议室的门。
徐炽点了下头,对与会人员了声:“散会。”自己先走出了会议室,我也跟着走出去,听到他问叶:“老魏在审讯他?”
“嗯。不过,他不承认是自己杀了黄彩。他他有不在场证明。他那天回到家的时候,黄彩已经死了。”
“他有自己是几点回家的?”
“三点五十。他,他之前一直在和牌友在茶馆牌。”
“中途未曾离开?”
“离开过。有二十分钟时间,是去上厕所。但茶馆离他家不远,走路的话来回不到十分钟。我觉得这不算不在场证明。他完全有可能杀了人,再回茶馆。”叶。
“还有呢?”徐炽问。
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了审讯室,透过单面玻璃,我看到那个相貌平平的警察老魏目光如鹰隼,死死地盯着桌子对面把头低得像鹌鹑一样的犯罪嫌疑人董力。
这个董力身形不算高,约莫在一百七十公分,面容憔悴,苦瓜脸,身子瘦弱,像是竹竿一样,他的双手放在桌案上,像是鸡爪子,最重要的是,他的尾指断了一截。他此刻端着一杯水,是坐在老魏身边的另一个警察倒给他的。老魏唱红脸,那个警察就唱白脸,搭配得倒是天衣无缝。不过,我看着董力此人,暗暗摇头,他不是凶手,看他拿杯子的手一直在习惯性的痉挛,不是紧张害怕,而是天生的残疾导致他拿不稳东西,这样的一双手又怎么能徒手把高长德的脖子掐断、把黄彩给活活地勒死呢?何况,他的手指还断了一截。
“不是他。”徐炽亦断然否认,“他不符合我们对凶手的设定。”
“你,你不是凶手,那你跑什么?尤其是在黄彩被杀当天。”老魏的声音通过审讯室的扩音器传了出来,“你不选择报警,反而跑路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警官,我一回家就看到她死在我屋子里,是个人都会以为是我杀的,我不跑难道等着被抓?”董力苦着脸。
“黄彩为什么死在你屋子里?是跟你有约,你不和她待在一块儿,反而出去牌,分明是想甩脱她。但她还是对你死缠烂,所以,你借故出去牌,一方面制造不在场证明,一方面偷偷潜入家中,对其进行杀害,是不是?”老魏逼问道。
董力仍然叫屈:“警官,我没有杀人,我真出去牌。我跟她了,我走不开,是她要在屋里等我的。我是吃坏了肚子,才去厕所的,我那天都去了好几趟厕所了,拉得我腿脚酸软,别杀人了,就是走路都成问题,而且,我牌都没完就回家了,鬼知道会撞见黄彩死在我屋子里……”
“放了吧。人不是他杀的。”徐炽对叶。
回到办公室,我又向叶要了一杯奶茶,但只喝了一口奶茶,又继续看那些现场相片和资料,然后把之前的现场相片和这次的放在了一起,还有在案发现场上发现的那些凶手故意留下的物件摆在了一起:玩具斧头,红帽子和那只蟋蟀,双手托腮,长久地看着它们,若有所思。
“有发现?”徐炽发现了我眼底的光亮,好奇地凑上前,问道。
“嗯。高长德的尸体边放着玩具斧头,黄彩头上戴着不属于她的红帽子,章浩的嘴巴里有类似蟋蟀的虫子,这应该是有某种寓意,还有……他们要么被摆放成对神蔑视的姿势,要么就是在他们的屁股上画十字架,明显地是对神的不敬。为什么呢?是明凶手代表神在审判他们吗?或者,他认为自己比神更有资格审判他们?”我喃喃地。
“是七宗罪?”徐炽灵光一闪,问道。
“懒惰、贪婪、傲慢、淫欲、暴食、嫉妒和暴怒,这是属于天主教义中对人类恶行的分类,也称七大原罪。凶手这是代替神惩罚他们。高长德长期对辅导班上的孩子进行性骚扰,凶手在他的屋子里留下了玩具斧头……听有个童话故事,叫做《金斧头和银斧头》,的是一位樵夫不心将斧子掉进河中,他伤心地在河边哭泣,听见原因后,河神拿出金斧头、银斧头问樵夫是不是他的,樵夫都否认了,最终拿回了他的斧头,而同样的另一位贪心的樵夫听到后,十分眼红,也去碰运气,跑到河边,故意把自己的铁斧头丢到河里,然后坐在河岸边假装痛哭,河神果然从河里冒出来,问明原委后,河神沉到河底捞起一把金斧头,问樵夫是不是他的斧头,贪心的樵夫立刻承认了,就是他的斧头,结果他那贪婪和不诚实的样子遭到了河神的痛恨,河神没话拿着金斧头沉入了河底,再也没有出来……”我。
“所以,贪婪的樵夫不但没有得到那把金斧头,就连自己的铁斧头也拿不回来了。”徐炽接过我的话头,道,“凶手给高长德留下了玩具斧头,意思就是高长德所犯下的罪过就是贪婪?因为高长德一直对他的辅导班上的学生进行性骚扰,言行越来越没有收敛,永不知足。”
“嗯。高长德一定长期浏览着那种不堪入目的儿童**,更有甚者,他可能还注册过那个网站,成为里面的会员,而凶手自然也是通过那个网站锁定了他的猎物。”我思忖道。
“那章浩嘴里的蟋蟀又是指的什么?”
“是另一个童话,叫做《蚂蚁和蟋蟀》,在炎热的夏天,蚂蚁们仍然辛勤地工作,而蟋蟀呢,天天唱歌,游手好闲,养尊处优地过日子,他对蚂蚁的辛勤工作感到非常奇怪,问它们为何要努力工作,稍微休息一下,不好吗?可是蚂蚁要在夏天积存够食物,才能在严寒的冬天里做准备啊。蟋蟀觉得蚂蚁真是笨蛋,干嘛要想那么久远的事情呢。结果快乐的夏天结束了,秋天也过去了,冬天终于来了,北风呼唤地吹,天空下着绵绵的雪花,蚂蚁储存了很多的食物,并且建了温暖的家,而蟋蟀消瘦的不成样子,到处都是雪,一点食物都找不到,他才开始后悔,要是他像蚂蚁那样在夏天贮存食物该多好!”我道。
徐炽:“那么,章浩所犯下的罪行就是懒惰了?”
我点了点头,继续:“章浩是吃播主持人,他可能不光是懒惰的罪,他还犯下了暴食罪。但凶手却故意折磨他,让他一直饿着。你看,你们警方的法医所做的验尸报告上,章浩死前,他的胃部空空如也,起码有三天以上没有吃东西,就是故意惩罚他暴饮暴食的罪。”
“而高长德则是肚子塞满了冰箱里的所有食物--------”徐炽。
我:“也是惩罚高长德贪婪,不知满足。”
“至于黄彩头上的红帽子,”徐炽想了想,道,“就是童话《红帽》里的那个天真单纯,容易上当受骗的戴红帽子的女孩。但黄彩似乎并不是红帽那种女孩。”
“对,黄彩是卡厅的包房公主,是从事皮肉生意的女子,而不是天真单纯的女孩。那么这明了什么?《红帽》里的大灰狼想要吃掉红帽,明它对红帽有着肮脏的欲望,是对性欲的警告,是在谴责红帽犯了勾引大灰狼的欲望。”
“也就是暗示黄彩犯下了七大原罪中的色欲?”徐炽心头一震。
“对。所以,他侵犯了黄彩,还用冰冻的羊腿插入了她的身体,这就是对她不贞洁的惩罚。”我。
“那么,还有傲慢、暴怒和嫉妒。也就是,他将还会寻找犯了这三种罪过的猎物……”徐炽思索道。
我拿起了已经冷掉的奶茶,正准备喝的时候,徐炽从我手中拿了过去狠狠地喝了一口,我怔了一下,手一时顿在了半空,他才发觉他的嘴唇刚刚停留在我喝过的地方,这样子无意于间接接吻,他的脸瞬间就红透了,尴尬地连咳了好几声。好在一个警察匆忙走进了办公室,没有注意到我们之间的尴尬气氛,对徐炽:“徐队,刚刚接到了报警电话,是华宇游乐场来的,是有个孩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