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纳西瑟斯十七
我随着看守所的勤务员穿过长长的走廊,朝里边的关押区走去,兵兵乓乓的关门声和尖叫声,多数我能做到充耳不闻,可我还是觉得空气都被这些声音给震颤了,压迫着我的肌肤,这压迫在我身上积起来,仿佛我在水中下沉下沉,一直下沉着。
我再一次走进这里,接近着那个危险的家伙,我所需要的不只是坚强的决心,我还需要平静、镇定,需要成为最锋利的一柄利器,面对的现实是绝对的需要我加快行动,可我必须耐着性子,如果成衍舟医生知道问题的答案,我还得在他卷须一般的缕缕思绪中一点一点地找出来。
勤务员按响了最后一道厚重的门上的蜂音器,等到我走进去的时候,他在我身后将门栓插上。
囚室之间的走廊上光线昏昏的,靠近尽头的地方我看到明亮的灯光从最后一间囚室照射到走廊的地面上。
我独自一人在这昏暗的走廊上走过去,没有朝两边的囚室里看,落脚声在我听来似乎很响。别的声音就只有从一间------也许是两间------囚室里传出的像是喉头有水似的鼾声,还有就是另一间囚室里有人咯咯地轻笑。
以前的一间靠近成医生的囚室里现在又住进了新的犯人,我看到地上伸着两条长长的腿,头顶靠在栅栏上,经过时我看了看,囚室的地面上散落着一摊已经撕成碎片的彩色美术纸,一个男人坐在那里。他的脸上一片茫然,电视图象映照在他的眼睛里,流出的口水形成了亮晶晶的一条,在他的嘴角和肩膀之间连成了一条线。
我走过他的囚室,觉得两肩之间痒痒的,到电视机那儿,我就把电视机的声音关掉了。
我深吸一口气,扯了下嘴唇,站定在成医生的囚室前,对着囚笼里的成衍舟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你好,成医生。”
成衍舟医生的囚室是白色的,他穿着白色的睡衣睡裤,牢房里唯一的彩色就是他的头发和眼睛了。再有就是他那张淡红的嘴唇,在一张那么久不见太阳的脸上,那张嘴唇犹如从周围的一片白中过滤出来似的,整张脸部仿佛悬浮在睡衣领子之上,他坐在尼龙网后面的桌旁,尼龙网挡住他使他够不到栅栏。
他正在用自己的一只手做模特儿在摊贩用的那种纸上画素描。我注视着,看到他翻过手来,收拢手指紧紧握住,将前臂的内侧画了下来。他用指头当上明暗的擦笔,对一根炭画线条进行加工修饰。
我注意到他的手指修长,手形很美,白皙、结实、隐含着无与伦比的力量,指甲圆润透明,带着一带点点的浅粉色,若是做手模肯定是大赚特赚的。
我向栅栏稍稍走近了一点,便于近距离地观察他。之前,他一直处在黑暗中,像是个捕食者,让我倍加忌惮,现在,他从暗处走出来,在灯光的映照下,我仔细地,静静地凝视着他,他的相貌其实极其好看,五官也生的极好,却仍是让我感觉很虚幻,仿佛眼前的人不是来自于现实,而是存在于传之中。
“你好,亲爱的子昀,请容许我这么称呼你。”他仰起脸看我,他的舌尖露了出来,两片嘴唇和舌头一样红红的,舌尖在上嘴唇碰了一下,又缩了回去,他在对我露出一个笑容表示亲近,他还是那么风度翩翩,可我却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把他几乎当成了洪水猛兽。
“随便。”我心不在焉地。
“别动。亲爱的。”他忽然叫道。
我诧异地顿住了脚步,同时不安地看着他。
他又是彬彬有礼地一笑,他握着笔,上下量着我,然后,他又拿了张纸,开始把我当成了模特儿画起画来。我不知所措,只好耐着性子站在原地不动。
“你不想谈点什么吗?”他低头作画,口中却慢悠悠地道。
我一怔:“嗯?”
“听你的老丈人被绑架了,不是吗?”成衍舟神态特别的悠闲。
我咬唇思索了一下,开了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卷轴,放入了旁边装食物的传送器,“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建议。”我。
他抬了抬眼皮,讥讽地一笑:“来听听。”
“如果你能帮我们的忙,让徐厅长不受伤害地活着回来,他们(这个世界的特权机构,我原先并不清楚,但他们中一位首长在徐厅长被绑架后就主动联系了我)就可以帮助你转入一座普通的二甲监狱,如果能得到一片风景,你也会有的,还会请你来审阅就新病人所做的书面评估-----换句话,就是还有一份工作,当然,安全约束不会放宽。”
“还有呢?”
“每年中的一个星期,你可以离开医院上这儿。”我将一张地图放入食物传送器。但成衍舟并没有把传送器拉过去。
“李子岛。”我接着,“那个星期里,每天下午你都可以上海滨散步或者到海里游泳,监控离你不超过七十五码,不过是特警监控。”
“我要是不接受呢?”他仍低头画画,似乎很专注的样子。
“或者你还可以在那房间里挂块半截头的窗帘,那样也许会让你感觉好些。我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用来威胁你了,成医生。我弄来的是一条出路,可以让你见到阳光。”
成衍舟对我画出的这块大饼没有丝毫的反应,却把那张画好的纸竖在了我的眼前,他:“怎么样?”
我呆愣住,一时发不了声音。
却见那张画上正中央的人是我,长发披散,散落肩头,眉眼隽秀,低首垂眸,手中正握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而有另一双手将我整个环抱住,那双手就是成衍舟自己的。画面非常的精致,让人特别感叹他的画功之绝佳。
“……画得好极了。”我犹豫半晌,终于开口。
成衍舟撇了撇嘴,把画卷了起来,随手放在了一边,:“他们竟然选择你来作为信使,还是觉得你适合做炮灰,他们就不怕我杀了你?”
我悄然后退了一步,;“我觉得你不会。是你选择跟我谈话的,不是吗?你现在是不是反悔了,想跟别人谈?还是你可能觉得自己无力帮忙?”
成衍舟蓦然抬头,紧紧地盯着我,仿佛一头凶猛的恶兽转瞬就要把我吞噬入腹,那原先彬彬有礼的伪装也彻底地卸下,少顷,他收回压迫人的视线,缓缓地开口:“这话可既无礼又不属实,我亲爱的玫瑰,也许我可以告诉你一点,让你跟他们去,可我要办的条件必须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也许我做交易的条件是,我们彼此交换一下讯息,如何?”
我谨慎地问:“什么讯息?”
“你给我讲一下你自己的故事。别跟我撒谎,我想听你实话。怎么样?你的老岳丈生命垂危着呢!”成衍舟道。
我犹豫了一下,:“我怎知你又会不会对我撒谎?”
成衍舟嘿嘿一笑:“亲爱的,你能怎么样呢?模仿犯慢慢地缩短折磨受害者的时间,今天或者明天,或者只有十来个时,你觉得呢?你的男朋友会听见那霍霍的磨刀声,不是吗?嘘,你听,越来越近了。”
我感觉后背一阵冰凉,深吸一口气,:“你想知道些关于我的什么事?”
成衍舟嘻嘻一笑,:“你跟他和谐吗?”
我呆了呆,不明所以。
成衍舟把脸几乎凑到了我的面前,若不是隔着尼龙网和囚笼,我会压抑不住惊恐地跳起来,“你跟他晚上会做几次?”
我顿觉他这人十分的恶劣,完全是拿我取乐。
“吧,几次?”他逼问。
我冷冷地抿紧嘴唇:“我拒绝回答。”
成衍舟神经质地笑了起来,笑得前俯后合:“那你喜欢什么体位?上还是下?他呢?尊重过你吗?”
我咬着后槽牙,恨声道:“一定要回答吗?”
成衍舟还是恶作剧地笑着:“你当然有权力不回答,我亲爱的玫瑰。”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一个问题。”
他优雅地伸了下手臂,示意我尽管问。
我问道:“为什么你要叫我玫瑰?”
成衍舟挑眉:“那自然是因为你比玫瑰花还要漂亮,尤其我初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有十一岁。”
我呆了一下,问:“你见过我时候的样子?”
“还是你把我送进监狱的。”成衍舟道。
我讷讷地:“我不记得了。”
成衍舟轻轻地叹气,:“想知道模仿犯为何会对你岳丈大人动手吗?”
我忙问:“为什么?”
成衍舟:“那你认为在模仿犯眼中,你岳丈犯了什么罪?”
我迟疑了一下,回答:“偏见?”
成衍舟呵呵一笑:“宾果。可惜,没奖励。当然,如果你愿意,我把我自己奖励给你。”
我淡淡地:“他会藏身在什么地方?”
成衍舟:“凡不尊敬他人,不孝敬父母,歪门邪道之人,死后将入血池地狱,投入血池中受苦,这是地狱十三层的血池地狱。”
我心头一震:“你是,模仿犯有一个贮水池?他会把徐厅长溺死在里面?”
成衍舟笑了,把那张画放入了滑送器推了出来,对我:“希望你们还来得及,亲爱的。”
我沉吟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把地图又放进了传送器里面,点了点地图,:“那个岛真的很适合养生,你可以好好地考虑一下。”
成衍舟望着青年匆匆离去的背影,把传送器拉了回来,展开了那份地图,一只的圆珠笔芯掉落在了地上,发出了极细微的声音,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发觉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边,不着痕迹地弯下腰,把笔芯藏于了手中。
良久,他发出了低哑的笑声。
他的心情畅快极了。
他知道他成功了。
青年的记忆在恢复,他认出了他。
没错,他就是青年原来的监视者。
他就是盛逍。
他被主神S排除在外,用费利斯&;琼恩警探的精神体顶替了他。然而,他没有放弃,他要找到他的任务者,他心心念念的爱人。
但他穿越过来的时候,还是被主神S坑了。
主神S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所以,主神S做了手脚,让他成为了一个精神变态者,让他失去理智去追杀自己的爱人。
他的记忆一开始就被主神S抹除,因而,他对青年怀有深刻的杀意,这是他所穿越过来的宿主对另一个宿主的杀意,他被那种深刻的杀意操纵着,他毫不留情地捅了他的爱人深深的一刀,几乎让爱人致命。然而,他的爱人在生死关头的那一个血色之吻,让他彻底清醒。
那一瞬间,他追悔莫及,他被迫用了自己的本命力量凝结而成的定魂珠才让爱人死而复生,但主神S仍然没有放过他们,居然又擅自启动了时间加速卡,并同时抹除和修改了他的爱人的部分记忆,让他几乎脱离了对这个世界的掌控之力,差点与爱人再次擦身而过。
那一刻,他把主神S所做的手脚记在了心里。
他冷笑:主神S,你等着吧,我是很记仇的。
但当务之急,他必须要离开这里,离开这座看守所,他要走向他的爱人,他要保护他不再受到模仿犯、掠夺者和主神S的伤害。
“等我,我的玫瑰,我会来找你的。”盛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