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纳西瑟斯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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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厅里满是警察。时间是六点三十分,在室外值勤担任警戒任务的警察刚刚被换下岗,按规定,他们是每隔两时换一班岗。傍晚,这些从外面进来后,就挨着空调室吹冷气,天气太热了,他们又累又热,有几个对着电视里播放的职业超级棒球联赛下赌注,有的则大口地猛灌着冰冻可乐。

    大厅里总共有十五名武装警察,另外两名教管所的警官,准备在七点钟接替彭勇和杜威两位警官,大家都在盼着下班,所有的岗都报告平安无事。队长泰勒&;罗松了口气,他巴不得能早点下班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他会跟自己的太太和女儿去迪尼斯乐园,他已经近两个月都没能放松,没能下早班,没能抽空陪陪自己的女儿了。今晚,他值的这一班岗是十一点到七点,下班回家后,他还有时间睡一觉,第二天才能有精力去陪太太和女儿去玩耍。

    六点四十五分,泰勒队长听到电梯往上升的声音,他看到电梯门上方的铜箭头开始顺着指示数盘转动,到五字时,它停住了。

    泰勒队长环顾大厅:“赵,老彭他们是不是上楼去收盘子了?”

    “是啊,有一会儿了吧。队长,你能不能给电话给他们,问他们好了没有?我要准备走了。”那个叫赵的警察道。

    泰勒队长拔了三个数字,他听着,“电话占线,”他,“上去看看。”他又转回身去,在值班记录本上继续写他十点到七点这一班值勤的情况。

    赵按了一下电梯按钮,电梯没有下来。

    电梯上方的铜箭头依然停在五字上。

    赵又等了五分钟,“奇怪,怎么回事?”他摸了摸头,纳闷地。

    从他们头顶某处传来点三八口径的左轮手枪的枪声,枪声顺着石头楼梯间回荡下来,先是很快的两枪,接着又是第三枪。

    听到第三枪时,泰勒队长已经站了起来,他拿起了对讲机,“指挥所,塔楼上有人开枪。外面岗注意警戒。我们上去。”

    大厅内又喊又叫,乱作一团。

    这时,泰勒&;罗队长看到电梯的铜箭头又动了起来,它已经下到了四楼。泰勒高声吼叫,声音盖过了喧闹声:“外面岗加强警力,第一队跟着我,这电梯要是下来,老冯和安子持枪守住!”指针在三字上又停住了。

    杂沓的脚步声乱了楼道里安静的气氛。“第一队,我们走。每过一道门都要查。郝大山,你出去弄挺机枪和防弹背心带上来。”

    上第一段楼梯的时候,泰勒&;罗队长的脑子里在急速地翻腾着。他急需帮助这些警官往楼上去,同时又得十分提神留心。老天,千万别让他出来!大家都没穿防弹背心,妈的!这叫什么事儿!

    二、三、四楼的办公室按理是没有人锁着的,如果你穿过这些办公室,就可以从楼的塔顶下到这几层楼的主体部分。可是五楼不行。

    泰勒&;罗队长带着几个年轻的走在最前面,他们顺着楼梯往上爬,行动迅速而谨慎,互相掩护着从一层的楼梯平台到另一层的楼梯平台。

    二楼楼梯平台边上的几扇门黑黑的,上着锁。

    他们这时已经到了三楼。的过道很昏暗。电梯梯厢的门开着,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长方形的光,泰勒顺着开的电梯对面的墙移动着,电梯厢内没有镜子可以帮助他看清里面的情况。他以两磅重的压力扣着九磅重的机枪扳机,端着枪朝梯厢里看,随时准备射击,但里面空无一人。

    他留下一人在三楼守着,然后继续往上。四楼充满了从上面传下来的钢琴声。办公室的那边,射出一束长长的光,照在一扇洞开的门上,门通向远处那黑乎乎的巨大的建筑。

    “老彭,杜威。”他留下两人守着楼梯平台,“瞄准门,防弹背心马上就到。”

    泰勒爬上石头楼梯进入音乐的空间。他此时已经到了塔楼的顶部,到了五楼的楼梯平台上。短短的走廊上光线昏暗,他压低身体从玻璃门底下移到门铰链对面的一边,对一边的一个警察点了点头,然后转动着门把使劲一推,门一下向后彻底开,重重地,玻璃都几乎要震碎,泰勒迅速闪人,离开门框,手把左轮手枪瞄准射击范围内科看到的每一处。

    泰勒曾见识过许多的事故,见识过斗殴和凶杀,但是他想,此时呈现在他脚下的,是他曾经见过的发生在两位警官身上的最惨的情况------

    现在,这两个警官都倒在地上,其中一个脸被砍成了碎片,他的鲜血像是在囚室里喷发过,墙上以及被洗劫一空的床上溅的到处都是一点点一块块的。另一个也是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身体还在剧烈地抽搐着,他的脸也严重的毁容,根本看不到原貌,但似乎一时未死。

    他身后一个警员进囚室的时候还在血污的地板上滑了一下,他蹲下去用手指摸摸杜威的脖子,摇了摇头,“这个不行了。”

    泰勒气急败坏地看着惨不忍睹的囚室,双手叉腰,快速地思考着成衍舟这会儿逃到了哪儿。

    一个警员提高嗓门盖过音乐声向他请示下一步的行动:“队长?”

    泰勒深吸一口气,对着对讲机:“指挥所,两名警员倒下,再一遍,两名警员倒下,囚犯失踪。成衍舟失踪。外面岗哨注意窗户,对方掠走了床单,可能在做绳子。务必派救护车立即上路。”

    “老彭还好吗?还有救没得?”他问。

    那个警员关掉了音乐,跪下来伸手去摸彭勇的脖子,躺在地板上这位姓彭的警官忽然呻吟了一下,吹出一个血泡来。

    “他还活着。”那名警员叫道。

    泰勒不想将他的嘴伸进这一团血污中去,虽然他明白要帮助老彭呼吸他得那么做,他也知道他不愿让哪一个警察去干这事儿。老彭不如死掉的好,可他还是要帮助他来呼吸。但是,老彭有心跳,他找到了,也有呼吸,尽管不均匀,发出呼噜噜的响声,但毕竟在呼吸,他被毁了,然而,他还在凭着自己的力量呼吸。

    泰勒的手机响了起来,一名长官来到大楼外面的现场坐镇指挥,他要听情况汇报,泰勒必须同他通话。

    “你过来,守在这儿看着老彭,抓住他手让他感觉你的手在他身体上摸着,同他话,让他保持意识。”泰勒一边吩咐着,一边拿手机接通,对话筒那边,“两名警员倒下,杜威已经死亡,老彭重伤,囚犯失踪,身上有武器-----他拿走了他们的枪,武装带和枪套在桌上。”

    “能保证楼梯上畅通无阻地让担架上去吗?”那边的长官问。

    “能,长官。他们经过前朝四楼喊了一下,每层楼的楼梯平台上我都布了人。”

    “知道了。外面这儿的八号岗认为他看到四楼主楼的窗户后面有过一点动静,出口处都已经被我封锁,他跑不出来。守住你们的每一个楼梯平台,特警已经开过来了,我们让特警把他给冲出来。记清楚了。”

    “我明白,由特警来干。”

    “他身上有什么?”

    “两支手枪一把刀。李,看看武装带上还有没有弹药。”

    “我把子弹盒倒出来看看。”这名警察,“老彭和杜威的都是满满的,看来,他没有把余下的几发子弹拿走。”

    “什么子弹?”

    “点三八口径用的PSJHP型。

    泰勒又拿起了手机,:“看样子他有两把点三八口径的枪,子弹各六发,我们听见了三发,武装带上的子弹盒里还是满满的,所以他可能只剩下了九发了。提醒特警,子弹是加PS型,带金属外壳的空心尖头弹,这家伙偏好脸。”

    加PS型子弹极有杀伤力,不过穿不透特警的护身盔甲,然而到脸上很可能是致命的,到四肢就残废。

    “担架上来了。”那边。

    几辆救护车以惊人的速度到了那里,但是,听着脚边这可怜的人呻吟,泰勒似乎觉得他们来的还不够迅速。年轻的警察设法拖着这呻吟着,抽搐着的躯体,想对他出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什么好,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着毫无作用的话:“你撑着,别动,你会好起来的。”

    一见到救护车上的护理人员上了楼梯平台,泰勒赶紧大喊,让他们过去。

    他把那个年轻的警员推到一边,不让他在这里碍手碍脚。救护车上的护理人员动作迅速,他们十分熟练地用袋子将血污滑腻的、攥得紧紧的两只拳头捆牢,插进导气管,又剥开一圈不粘手术用绷带绑到血污的脸上头上压一压止血。其中有一位噗地一声撕开一袋血浆准备静脉滴注,可另一位在量了血压测了脉搏之后摇了摇头,:“先下楼。”

    泰勒的手机里传来了命令:“泰勒,我要你对塔楼内所有的办公室进行清场,然后封死,在主楼处将门户关紧,再从楼梯平台处找掩护。我这就给你将防弹背心和机枪送上去,如果他想出来,我们就活捉他,但我们无需特别冒险去保他的命,明白我的话吗?”

    “明白。”

    “主楼里,我只想留特警。只留特警,别的任何人都不要。你再给我一遍。”

    泰勒把那位长官的命令又重复了一遍。

    泰勒是位优秀的警察队长,这时当他和身边的警员抬臂耸肩穿上厚厚的防弹背心,跟在轮床后面随勤务员抬床下楼上救护车时就显示出来。第二组人员跟着抬杜威的担架也下了楼,楼梯平台上的人都很愤怒,而泰勒却让他们冷静一点,注意四周的动静。

    外面,警报器尖啸着,泰勒心谨慎地清查了所有的办公室,然后将塔楼封死。

    一阵凉风从四楼的走廊吹过,在门的那边,主楼巨大而黑暗的空间里,所有电话都在响,整座大楼中黑乎乎的办公室里,电话机座上开关键如萤火一般忽明忽灭,铃声在响,一遍又一遍。

    成衍舟医生“被堵”在楼内的消息传了开去,电台电视台的记者迅速拨动调制器号码电话进来,试图对这名恶魔做实况采访,为避免这样的局面,特警通常是将电话全部切断,只留下一部供谈判使用。

    这座楼实在是太大了。办公室也太多了。

    有电话的房间,只要机子上的指示灯在闪烁,泰勒统统关门上锁,穿着硬壳一样的防弹背心,感觉胸部背部又湿又痒,但他顾不得这些,从皮带上取下对讲机,:指挥所,我是泰勒,塔楼已经清理完毕。”

    “知道了,泰勒,现在你马上去指挥所一趟。”

    “是,楼厅,你那儿有人吗?”

    “有,队长。”

    “是我在电梯里,正在下。”

    “明白,队长。”

    泰勒&;罗和他身边的几个警员正乘着电梯往大厅下,忽然一滴血落到泰勒的肩上,又一滴掉到了他的鞋子上。

    他朝电梯厢的顶部看去,碰碰身边的警员,示意他们不要出声。

    血正从梯厢顶部检修口盖周围的缝隙出往下滴,电梯似乎过了好长时间才下到大厅,泰勒和警员们用枪瞄准电梯顶部,退缩着从里面走了出来,泰勒又将手伸回电梯把梯厢给锁住。

    “嘘-------”到了大厅里,泰勒轻声对他,“安子,老冯,他在电梯顶上,盯住那儿!”

    泰勒来到楼外面,黑色的特警车已经开到现场。特警总有各种各样开电梯的钥匙。

    一会儿工夫,他们就已经准备就绪,两名穿着黑色护身盔甲,头戴受话器的特警队员爬上楼梯来到三楼的楼梯平台,另外两名和泰勒一起待在大厅内,端着强击步枪,瞄准电梯的顶部。

    特警指挥员对着戴在头上的受话器:“动手吧。”

    在三楼,远离电梯的上方,一位警官将钥匙插进锁内一转,电梯门滑开了。电梯井黑咕隆咚的,他仰躺在走廊的地上,从战术防弹背心内掏出一颗眩晕手榴弹放在身边的地板上。“行,我现在来看看。”他拿出装有长柄的镜子将它贴在电梯井的边沿,由他的同伴手持强力手电筒往电梯井照下去。

    “我看见他了,在电梯顶上,身边有把武器,人不在动。”

    “能看见他的手吗?”受话器里的人询问道。

    “看得见一只,另一只在他身下,他的身上裹着床单。”

    “向他喊话。”

    “双手放在头顶不许动。”特警朝电梯井下面喊,“他没动,没反应。”

    “你不把双手放在头顶上我就扔眩晕弹下来。”他犹豫了一下,又,语气里饱含威胁,“我给你三秒钟。”他从防弹背心里取出一个每位特警都携带在身的制门器,“好,弟兄们,下面注意了-------手榴弹来了。”他将制门器抛下边沿去,见它在那人身上弹跳了一下,那人仍然没动。

    他让另一名特警滚着翻过身来,把他那点四五口径的自动枪击铁板起,保险锁住,朝下直线瞄了瞄那人影,看到出现了一线光亮,是大厅内的特警人员手持一端带钩的撑篙在往上捅检修口盖。那人还是一动不动,身体的一部分悬在检修口的上方,警员们在底下捅,他的一条膀子就动一下。

    检修口盖砰地一声翻落下来,紧贴到电梯井的井壁上。底下光线太强,他难以看清,但他感觉那人一直没动,手上没有拿武器。

    他耳朵里传来平静的声音:“好了,盯着不要动,我们进梯厢,用镜子照着注意动静,只要开火都是我们在动手,清楚了?”

    “明白。”

    大厅内,泰勒看着他们进入梯厢,一名手握装着穿甲弹的步枪手把武器对准电梯顶,另一名警员爬上一家梯子,他备有一把大号自动手枪,手枪底下紧拧着一把手电。一面镜子和这带手电的枪从检修口升了上去,接着是这警员的头和肩。他将一把点三八口径的左轮枪递了下来,“他死了。”他朝下面喊道。

    泰勒不知道成衍舟的死是否意味着那位警察厅长也将死去,那个恶魔一死,所有的信息都将全部消失。

    警员们这时在把他往下拉,尸体头朝下脚朝天穿过电梯的检修口,慢慢下来落入许多双手臂中,在灯火明亮的梯厢里,倒仿佛从十字架上被放下来的耶稣,很是怪诞,大厅内人越来越多,警员们都挤到一起看个仔细。

    教官所的一名警官推着人群挤到前面,他看到尸体张开的两臂上刺着花纹。

    “这不是老彭吗?”他。

    与此同时,在那辆疾驰的救护车内,病人躺在轮床上艰难地呼吸着。

    身边的护理员在为他检测他的身体情况。

    “辛苦了。”另一个戴着口罩的护理员含笑地挪到了他的身边,护理员只觉他的目光有点幽深,但没多想,他对他:“他的心跳开始恢复正常,你把拿瓶药拿过来-------”

    他话音未落,对方却把针扎进了他的脖子里。

    那人眼里露出了惊恐之色,但他不话来,一头栽了下去。

    “嗨,你要装到什么时候,我亲爱的成衍舟医生?”对方笑眯眯地。

    病人听见他的话,轻轻地哼了一声,扯下了罩在脸上的那层血肉模糊的人皮面具,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多谢帮忙。”

    对方嫌弃地摆手,道:“不用,你最好别再给我添麻烦了,真是走到哪儿,都要我给你擦屁股。”

    病人无所谓地一笑:“大不了你把我账户里的钱划走就是了。”

    对方立即:“密码呢?”

    病人微笑道:“1到10。”

    车子驶出了城市,最终在通往C城的国道口停下,病人神清气爽地下车,拉上来车门。

    “亲爱的玫瑰,我这就来找你了。”

    他微笑着。

    “该死!你账户里根本没钱!”

    车门再次开,那个护理员冲着成衍舟远去的背影愤怒地大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