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的纳西瑟斯三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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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志航终于决定对徐谓澜行刑了。

    之前,他一直在等待,等待着文森出一个价钱,让他满意的价钱,但现在,他还是觉得自己亏了。

    文森是个吝啬的人,即便是面对自己昔日的爱将,文森也舍不得破坏自己的底线。

    文森想要让成志航加入他的观察队,给予成志航他自认为比较慷慨的价格,也给予成志航可以自由行动的权限,但成志航必须听命于他,按照他的一切指示来做。文森给他的自由条件令他满意,但这种自由是有代价的,是需要他花上五十年为文森卖命的代价。五十年,一个人有多少个五十年?他还需要戴上文森给他准备的特殊的束缚锁。

    成志航没有立刻答应文森的条件,因为他总觉得自己亏了,他不甘心。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为何要听命于别人?他早年就没有自由过,现在好不容易他自由了,为何又要戴上五十年的枷锁,去换那可能不存在的自由?这实在太可笑了!

    他坐在屋子里的沙发椅上,盯着摄像头里的那个在水箱里惊恐挣扎的男人,那水已经快要淹没他的脖子了,他只能拼命地踮着脚尖,拼命地吸取着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他感觉到一阵快意,嗯,这个男人也是文森的走狗,他绑架他不是因为他犯了罪,犯罪不过是借口,他只是要让文森好看,让文森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要折断文森的一只胳膊,假如他真的是文森的有力的胳膊的话。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痛快的,残忍的微笑。

    他好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他记得第一次这么痛快的时候,是在亲手解决了那个被他叫做父亲的男人的时候-------

    成志航的父亲叫做成啸东,是个身形高大,面容冷酷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家庭里的地位是超然的,他的妈妈则似乎永远站在最低等的地方,连家里的那只牧羊犬的待遇都比她好。

    他的妈妈却还总是维护着他爸爸的脸面,就像只菟丝花缠绕着参天大树,离了那株大树她就没法活下去,也因此,成志航特别鄙视她的母亲,为什么要看轻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依赖一个男人?连带着她的孩子们都不敢在她的丈夫面前大声地谈笑,一言一行都必须规规矩矩,若是哪一点引起了男人的不快,都会遭到训斥和惩罚,男人不会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但他会把他们关进又黑又冷的车库里,一天一夜都不给他们饭吃。

    成志航永远记得那一天,他正在家里做作业,他的父亲却把他叫了出去,让他看着他是如何教训自己的妻子,他的母亲的。

    他的母亲蜷缩在铺着长毛地毯的地板上,双手被反绑着,她的手腕和脚踝都被割断了,血静静地流淌着,她似乎已经没有了意识,只余下身子在微微地抽搐着。

    “来,我的志航,我的宝贝儿,给我杀了这个女人。”父亲拉着成志航走出房门,将一把菜刀递给了他的儿子,在他的耳边,如同恶魔一般低语着。

    成志航颤抖着双手接过了父亲递来的菜刀,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尽管他不喜欢自己那像菟丝花一样的母亲,但他并不想杀死她,可是,他不敢反抗父亲,绝对权威的父亲。

    谁?谁来救救我?

    他在心里呼唤着。

    原本,他是想要他的哥哥来拯救他的,然而,他却连他哥哥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一直以来,他的哥哥就是靠不住的。

    他的哥哥像是一个老好人一样存在着,左邻右舍都把他哥哥看成是乐于助人的好孩子,只要有谁让他帮忙,他总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有时候,连他的爸爸都看不下去了,总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正如他不喜欢他的柔弱无助的妈妈一样,他也不喜欢老好人一样的哥哥,虽然大家他们是双胞胎,是亲兄弟,可他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像,不管是彼此的相貌,甚至连个性都不一样,更没有双胞胎兄弟那样的血脉相连的感觉。

    他敢赌,就算他哥哥在他的身边,他哥哥也没法子救他的,他哥哥只会向他的爸爸哀求,哀求他爸爸放过他,他知道他哥哥就是那么懦弱无能的家伙。

    哼,总是一副伪善的面孔的家伙!

    他心里鄙夷着自己的哥哥,讨厌着柔弱的母亲,更是痛恨着恶魔一样存在的父亲。

    他握住刀子,手仍在颤抖着,脚却开始向母亲靠近。

    “嗯,不错,就是这样,把她给杀了,如果你不想像她一样被惩罚,就乖乖地等在这里。我去找一把大斧头来-------”男人满意地着,转过身算出门。

    但是,他没想到他的儿子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后,拿着那把菜刀狠狠地劈在了他的背后,因为身高的关系,儿子没能砍下男人的头,在男人惊愕地倒下去的时候,一路滚落到了楼梯底下,脑壳磕到了坚硬的楼梯扶手上,男人的身子便抽搐了好几下,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他看到自己的儿子一步一步走下了楼梯,举起刀狠狠地劈砍在自己的身上,一刀又是一刀……

    儿子的脸上溅满了鲜血,眼里也透着可怕的,疯狂的血色,确定了男人的气息已绝后,他从男人的尸体旁边走过去,带着一种亢奋和恐惧交集的心情,他走回了母亲的身边,把刀子捅进了母亲的心脏里,再找到了他的妹妹的房间,让熟睡的妹妹平静地去见了死神。

    他没有找到他那伪善的哥哥,已经也没有时间了,因为他听见了巡逻的警车经过他们的别墅后停下的声音,他冷静地处理家里的一切,他擦去了刀上的指纹,又拿起了床脚的一块板砖砸在自己的头部,让自己昏迷了过去……

    他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他的周围全是警察,还有警察询问家里发生的血案经过,他就故意把黑锅推到了他那下落不明的哥哥身上,成功地让警察把他哥哥列为了犯罪嫌疑人。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的哥哥被人在车库里找到了,并且声称自己没有杀人,还通过了测谎仪的测试,并且还有个有经验的老警察觉得他的话里有破绽。他为了不引起老警察的怀疑,不得不改口,是自己看错了,进入他们家杀人的是个成年男人。最终,警方没有找到他的哥哥杀人的证据,也没有抓到凶手,这让他大失所望,也无可奈何,毕竟自己还,不是吗?

    不过,他的哥哥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总是对他投以怀疑的目光,终于有天,他的哥哥离家出走了,他留给他一张纸条,他定要找到杀害他们一家的凶手。

    他对他哥哥的行踪毫无兴趣知道,但他却在无意间发现了和他有着同样相貌的沈子昀。

    在他看到他的第一眼,他就本能地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那种神奇的羁绊,这种羁绊原本不该发生在他们身上,原本应该属于他和成衍舟的。

    他开始感觉从未有过的快乐和兴奋。

    就好像他和沈子昀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彼此的唯一,是血脉相连的存在。

    他开始不止一次地偷偷地接近着沈子昀,他相信沈子昀也能感觉他们之间的这种羁绊,但让他失望的是,沈子昀对他并没有那种感觉,沈子昀把他当成了陌生人,当成了他身边的朋友的男朋友,刻意地和他保持着距离。

    他开始疯狂地想要沈子昀,想要拥有沈子昀的一切,想要占有属于沈子昀的所有。

    他更想要了解关于沈子昀的一切,然后,他就查到了沈子昀的身世,知道了原来沈子昀才是拥有跟他相同血脉的兄弟,这种感觉让他莫名兴奋,他想知道沈子昀是不是跟他一样期待着他们彼此,是不是跟他一样有着疯狂的杀戮的心思,是不是跟他站在同一条道的人,他想要跟沈子昀一起站在地狱的深渊中。

    但沈子昀却要跟那个警察结婚了,这让他有种挫败感,同时也是他要绑架徐谓澜的原因,因为他要毁掉霸占他弟弟的人,还有他的那个伪善的哥哥,虽然他的哥哥成衍舟被他不着痕迹地送进了监狱-----当年,也是他故意跟他哥哥沈子昀是堕入罪恶深渊的恶魔,所以他的傻哥哥为了阻止沈子昀继续杀人,才会去追杀沈子昀。因为,他知道他的哥哥其实也对沈子昀有跟他一样的心思,所以他不允许有任何人成为他弟弟的唯一,只有他,只有他才是弟弟的唯一。

    他是如此的深爱着他的弟弟啊!

    成衍舟走出了H县的那间监禁沈子昀的出租屋,把车开出了临时停车处,准备驶向他和成志航约定的地点,却意外地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只见对面的马路上停了三辆没有挂灯的警车,数名便衣警察从车上下来,朝着他的车子包抄而来。

    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徐炽,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手中握着枪,眼里喷着火,边冲他跑来,边高举着手枪,枪口隔了一条公路的距离,瞄准他所在的方向。

    车流和人群,以及如潮水般奔涌而的警察都变成了一道道虚影。

    成衍舟裂开了嘴角,扯出了一丝冷酷的笑,发动了车子,猛踩油门,车子像是利箭一般割开了眼前的围捕而来的车流。

    徐炽被迫退开,重新钻进了车里,一边追着成衍舟,一边用步话机指挥着下属对成衍舟进行围捕。

    成衍舟在前面不断地提速,车底的排气管喷出一阵阵的黑烟,引擎的嗡鸣声带的整个车身都在震动。他开的车一向很疯,像游鱼,又像猛虎,灵活地甩开一辆又一辆从不同方向驶来的警车。

    沉沉的夜幕中,斑驳的路灯树影之下,警笛长鸣,吉普车横冲直撞,在这个的县城的大街巷上演了一幕惊心动魄的追击战,如果不是警笛声太过刺耳,如果不是吉普车太过疯狂,撞翻了道旁的路基和栏杆,这个县城的人们还以为是电视台在一拍刺激的警匪片。

    徐炽看着成衍舟将车头猛然向左转了九十多度,钻入了一条即将闪过的路口,右边的后视镜被墙壁挂掉紧接着被后轮碾碎,驶入了一条深巷,瞬间隐藏进黑暗中,徐炽暗自咒骂了一句,忙踩了一脚刹车,还是被车身的惯力往前甩了几十米。

    一道刺耳的刹车声惊飞了路灯下漂浮的几只飞虫。

    徐炽往后倒车,猛退了十几米,迅速地钻入成衍舟的吉普消失的巷子里面。

    巷子里狭窄,不足以容两辆车并驾齐驱,徐炽紧追不舍地跟在成衍舟的吉普车的后方,在吉普车离左右高墙不足半米的情况下,忽然狠踩了一脚油门,往右了半圈方向,车身紧贴着右边墙壁王面包车和墙壁间的夹缝间冲了过去。

    徐炽算在吉普车冲出巷子前把吉普车夹死,迫使吉普车停车。

    警车头撞击着吉普车尾,发出了一声轰隆的响声,吉普车尾灯瞬间破碎。成衍舟没有停车,向右满方向盘抵着左侧墙壁,以要把墙壁撞破般往前钻,徐炽眼睁睁地看着成衍舟的吉普绝境逃生般冲出了险为牢狱的深巷,气得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咬着后槽牙,继续开车冲出了深巷。

    但是,成衍舟也没想到,意外却在一瞬间发生了,他的车在驶离县城,堪堪进入那道石桥口子的时候,一辆大型的货车拖挂车迎面撞了上来,饶是成衍舟应变能力超群,急方向盘避让,也还是来不及,车头镶入了货车的保险杠,两辆车的车皮相互剐蹭,击破了挡风玻璃,吉普车与货车俱升起了浓烟,反倒遮住了车内的血腥与惨烈的情况。

    成衍舟低头及时,头部才没有随车顶遭受挤压和撞击,被破的车窗玻璃尽数飞到了他的身上,整片肩胛骨被货车的车灯碎裂后露出的尖牙擒住,血霎时染红了他整条肩膀。

    他浑身像是被撞散了架似的,五脏六腑全部移位,每一根骨骼都在身体里松松垮垮地响动着,好在驾驶座弹出安全气囊,他的伤势还不算太重,但他觉得自己移动一根手指都很困难。

    朦胧中,有人从货车的车厢里下来,朝着自己走过来,车门拉开,那个人低头对他:“怎么样?你能走吗?”

    他觉得那声音很远,又似乎很近。

    血从他的眼角上方流了下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拼命地保持清醒,在对方伸过手来的时候,配合着他,慢慢地,忍着全身的剧痛,在那人的帮助下把插进肩胛骨的车灯碎片取下来,再一点一点地挪出了快要被压扁的驾驶室,被那人半搀半抱着移到了地面上。

    那人也是脸上也受了伤,但似乎伤势并不重,他:“不好意思,他要我拦住你,可我想不到其他办法来拦你。”

    成衍舟看着那人,辨认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是那个在自己越狱的时候接应自己的护理员,也是自己唯一信赖的那个家伙,不由地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艹!”

    那人隐隐听到了警车逐渐靠近的声音,赶紧把成衍舟扶了起来,钻入了身后的灌木丛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