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你又调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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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元琦在心里千回百转地揣度,口中却是立刻作出了回答:

    “这哪有什么不准的。”他对身后的内侍一招手,“领洛公子到荣清阁,奉上茶点。务必好生伺候。”

    内侍领命,而后走到洛烟身前,俯身行礼。

    “洛公子,请。”

    洛烟点了点头,跟着走出几步,忽然顿住。他鬼使神差地再次回头,竟是将目光投向了陆晏贞。

    不想陆晏贞此刻正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迎上对方专注的视线,心中蓦地一颤,连忙转回头继续走,脸颊却是渐渐烫起来。

    玉阶上,项元琦目睹了全过程,心中更浮现出各种猜测。

    这洛烟…起来,也是南清人……莫非他与晏贞竟是旧相识?可他瞧着并不认识晏贞,想必不是远亲或者朋友……难道…他是晏贞暗中在意的人……

    项元琦知道自己的爱人绝不会背叛自己,即便洛烟真的是他曾经在意的人,陆晏贞也绝不会对那洛烟旧情复燃。

    可刚才看那洛烟的模样,显然是对自己爱人也有些意动…

    他相信陆晏贞,可要是对方主动呢……自家爱人自己最清楚,对放在心上的人从来是有些纵容,虽不会真的发生什么,然而只要是想一想两人可能会有肢体接触,哪怕再短,他都不能忍。

    得提前找那洛烟问问…顺便警告一下他……

    这般想着,帝王一双黑眸又恢复了沉静。

    歌舞告一段落。

    “诸位来自南清,想是未曾尝过我北安的好酒。”

    项元琦挥了挥手,身着锦裙的侍女们从各处涌出,向每桌都奉上一壶酒,浓烈的酒香自细长的壶嘴中飘散。

    “王上盛情,真是叫人感激不尽。”那座次最前的使臣低低赞叹了一声,而后躬腰行礼。

    “一些的款待,又怎么比得上诸位带来的心意?”

    项元琦抬手示意对方起身,而后端起银质的酒杯,“宇内各族,本骨肉之无间……南清主动送出善意,欲与我北安交好,自此为和睦之邦,这是两国百姓的福祉。本王在此感谢贵国国主的决定。”

    地位最尊的使臣举起了银杯,“王上用心,以苍生为念,天高听卑,必将永远赐福于王上,赐福于王上的子民。”

    南清和北安的众臣见状,也纷纷举起了杯子。

    陆晏贞嗅觉异于常人,在他这一桌的酒刚送上时就觉得有些异样,好像他这壶的香气并不似别桌那般浓郁。

    此刻将酒倒在杯中,才发现颜色虽同别桌一般,都是碧绿的薄荷色,他这杯却隐隐有青榄果一样的甜香,闻着竟毫不醉人。喝下去一口,果然是只有极淡的酒味。

    知道他不擅饮酒的,只有……

    他抬眼看向御座上的帝王,项元琦也正好看过来,此刻便冲他温柔地笑了笑。

    待众人将杯中美酒饮干,北安的武将倒还好,只那些文臣,以及南清的大部分使臣,皆是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忽然涨得血红,好些人趴在桌上,不停地咳嗽起来。

    “哈哈哈哈……”北安这边的武将见状,不由放声大笑。

    之前偷偷议论的那两个南清使臣,此刻皆是双手用力卡着自己的脖子,只觉得从嘴巴到胃里,都像是火在烧,那酒竟然像是要把喉咙食道连同内脏都烧穿一样,北安诸将的笑声令他们自心头生出一股怒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前排那头戴黑冠的使臣瞟了他俩一眼,不屑道:“也要学人一口喝干?北安王都称赞的好酒,又怎么是你们能够放开来喝的。”

    “为南清的客人们送些水果。”随着帝王轻轻挥手,内侍涌出,捧着烤好的各色肉品和许多这个季节很难见到的新鲜水果。

    待众人酒酣意浓,项元琦忽然笑了笑,将空杯放在了桌上。

    “今日过于高兴,似是有些喝多了。”他将右手按在额角,“本王去偏殿更衣,暂且失陪…诸位只管尽兴。”

    “是。”众臣拱手行礼。

    待项元琦一走,那地位最尊的使臣犹豫着,终于还是向陆晏贞走了过来。

    “不知镇安王祖籍在何处?”

    陆晏贞喝了一口清酒,并不理他。

    那使臣心中惴惴,“之所以冒昧扰王爷,是因为我南清曾有一位与您同名同姓的将军,且他相貌也……”

    到此处,他忽然愣了愣,发现自己竟是无论如何也回忆不清那位陆将军生得什么模样,却只能硬着头皮胡诌,“…也与您很——”

    陆晏贞将银杯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发出“当”的一声。被这响声所惊,使臣抬起头,便触上了对方清明的目光。

    “大人不必再作试探。”

    他的声音是同眼神一样的寒凉而清晰,“我们王上心系百姓,我便绝不会因为私怨挑起两国之间的征战。甚至,我可以代王上向大人承诺,只要贵国不违背今日立下的盟约,我北安铁骑,此后绝不会踏入南清国境一步。”

    使臣愣了愣,而后蓦地回神。他将右手按上左胸,以南清的规制,躬身行了一个郑重的大礼,“王爷深明大义……臣代我南清数十万百姓,多谢王爷——”

    陆晏贞摆了摆手,“大人不必客气。”

    使臣看他已经端起了酒杯,是个不想再多谈的意思,便也识趣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这厢陆晏贞喝着杯中清酒,忽然将目光落到仍旧空着的御座,不由得蹙起双眉。

    他知道自己爱人的酒量有多么好,所以不至于喝了一杯就醉过去,若是更衣,此刻也该结束了……

    回忆着此前发生的事情,洛烟的脸在他脑海中闪过,他倏然有了一个猜测。

    荣清阁。

    洛烟在阁中喝着茶吃着点心,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一会儿想那位容姿绝艳的镇安王到底要同他问些什么,一会儿又想着此次南清国主交给他的任务,怕是难以完成,一会儿又想着家乡病重的母亲……

    点心吃完了,他转而出神地望着桌上一盏琉璃命灯。望着望着他忽然有了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知道未来的什么。

    他伸手,轻轻拨转了那盏碧玉琉璃灯。此前他从未玩过这样贵重新奇的玩意。

    幼年失怙,他很就随一个怜他贫苦且天赋出众的江湖术士学习咒术。最开始他只能使人们看不见简单的物件,以此卖艺赚钱,后来才渐渐学习得深入,有了今天这迷惑人心的本事。

    本来生活已经渐好,谁知他那为抚养他辛苦了半辈子的老母,竟是意外感染重疾,他带着母亲各地求医,却终究无果。民间大夫都不行,那只能——

    洛烟遂决定用他一身本事,去俘获南清最尊贵那人的心。

    术士是方外之人,气洛烟如此自甘下贱,将他逐出师门,要他此生都别再来找自己。

    洛烟心中痛苦,也知道他这样做,不止是为师傅,同样也为世人不耻。奈何老母病笃,不知还能坚持多少时候,若是能得到君王的爱宠,想必能有机会请宫中御医给母亲诊治,无价的良药更是只有宫里才有,如此……

    或可为母亲争出一线生机。

    他在师傅家门前跪了三天三夜,直至晕倒,师傅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还是进出洒扫的仆从看见他,才将他送到医馆。此后,洛烟便用尽手段入了宫,又练就了一身讨好男人的本事。

    却不料南清那老国王不多时就一命呜呼。新君身体极差,若要勉强行那风月之事,恐怕连性命都难保,所以洛烟一直离他远远的,生怕惹上了弑君的罪名。

    随使团出发之前,新君也没对他委以什么重任,只叫他尽一切能力讨好北安王,务必要让对方满意。新君承诺,会给他母亲继续用最好的药材吊住性命,只要北安王欢欣之下,承诺永不对南清发兵。

    然而洛烟此刻只觉得,这什么北安王,根本就是一块石头,丝毫不解风情,完全无法讨好。更不用凭借他的喜欢叫他作出什么承诺。

    再者南清那边,也根本无人能治好他母亲的病,连宫廷大夫都那么没用,用最好的药吊着?那又如何……他还不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的生命力一天比一天流逝得更多……

    灯飞快地旋转,十二面不同的谶语在他眼前闪过。谶语多是用丹砂所书,仅有两面用的是黑墨。最终停在了其中一面上。

    他眼看去,只见是漆黑的字体,心中便是一凉,再凝神细看,上作的却是——

    “浮萍终归海,飞絮自随风。”

    所言之物都不太好,然而整句的意境,却不失阔达逍遥。洛烟的心回暖一丝,可此刻仍是想不出有何出路。

    心绪万端间,他听见门响了一下,抬头看去,不由得惊讶。竟是项元琦缓步而入。

    他正疑惑为何门外的侍人未曾通报,却见项元琦挥了挥手,竟是让阁内的太监也尽数退下。最后出去的大太监犹豫片刻,轻轻把门带上了。

    听见关门声,项元琦蹙眉,却并没有再特意叫住那太监。

    洛烟心中忽然一跳。这可以是千载难逢的时机,错过了恐怕就再没有了……

    他垂眸飞快地思索。南清那边,已是无论如何寻不出救治之法,只有在北安试上一试。

    他手中尚有一样东西,能够控制人的心神,然而那东西寄宿于人体之中,却是会吸食人的血肉,减损宿主的寿命。

    他本不想用,毕竟他母亲和师父这十多年来,一直都教导他向善,且师父留给他这东西,本是为了让他在危急时刻保命,因此特意叮嘱过他许多次,甚至叫他发誓,绝不能用在其他地方。

    当时他的确发了誓,然而……

    他十多年来倒真的像飞絮一般毫无着落,却也不曾有任何风给他依凭。就连最初他那师傅能注意到他,还是他察觉到对方气质全然不同于常人,才故意两天不曾进食,又观察到对方那几天未时三刻都会准时去一家糕点铺子,他便算好时间引得其他孩追他,而后撞进了对方怀里,这才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呵……他走到这一步,几乎从来都是靠着为人所不齿的算计……那么歧路又如何?既没有外力给他指一条明路,他只能堵上全部,自己争出一条——

    项元琦正待开口,忽然闻到一阵柔腻的香气,只见一只漆黑的长虫,从洛烟白玉似的指尖猛地射出。

    他根本连运转圣力都来不及,那只虫子的速度实在太快,几乎是洛烟抬眸的瞬间,对方的目光到了,那只虫子也就到了!

    一道寒光疾闪而过,“叮”的一声,匕首与那虫子相撞,竟是发出了金属交击的鸣响。

    “王上,您太不心了。”陆晏贞将破了一个洞的阁门推开,提着剑迈步而入。

    他上下量了帝王,确认对方无事后,便转向了满脸惊惶的洛烟。

    “洛公子——”

    他凝视着洛烟,手中长剑斜指地面。从今晚宴席开始,直到此刻,他的语气才终于带上了一丝怒意,“你敢谋算北安的君主,可有胆量接他臣下的一剑么?”

    【作者有话:陆晏贞对谋害○○的人是不可能同情心过剩的……即便从洛烟的立场看,他也很可怜。然后陆晏贞这句话,既是想试探洛烟的能力,也是想给他一个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