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变数(三)
内门尚在比赛的最后阶段,外门弟子数量更多,进度却更快一筹——
有一名弟子,以其他人震惊的修炼速度,竟然在比赛开始的前一天达到了元婴!
这弟子名为叶清,对战同门根本不曾手下留情,更不曾有指点交流。元婴期凝聚灵力的速度远胜金丹,术法强度更是,他往往在对方还未来得及防御,便一招将对方轰下台去。
比赛结果出来,叶清自是第一。
同院落的外门弟子都惊异,但因为交流甚少,也不了解他到底是从哪儿得到了什么秘法,还是得到了灵药服食。
至于为何在上下氛围都极其友好的道一宗,整个院落的弟子都不太搭理叶清,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叶清总是每天都在怨天道不公。
“凭什么我就是驳杂的三灵根?!凭什么有的人一生下来就是单灵根?!我叶清,从六岁开始修行,三十年也才金丹,有的人则根本不曾付出,仅靠天道宠爱,才十年就元婴了!”
他往往抱怨完就开始怒骂诅咒,一张白皙清秀的脸上本无多少岁月痕迹,却在怒骂的时候显得有些扭曲:
“这种一定道心不坚,面对稍微强一点的妖修会吓得屁滚尿流吧!呵,上战场迟早夭折!”
元婴期…单灵根……
这不是骂内门的那位师兄,还能——
哦,还有他亲弟弟,据也在内门大比中突破到了元婴。所以他俩现在一个元婴中期,一个初期。
这等于是把人兄弟俩一块儿骂了。问题人家也没少去跟妖修对战啊……
他们心中反驳,嘴上却不愿得罪住在同一院落的师兄。但要多热切熟络,是没有的——
即便在外门,心思清明之辈也占绝大多数,知晓与嫉妒心太强的人做朋友,并非什么好事情。
这日比赛终于结束,叶清匆匆御剑离开了众人面前,去到宗门的给外门弟子准备的闭关处。
储物戒指一闪,一只青金色的蟾蜍浮现在面前。蟾蜍浑身都是密密麻麻的凸起,眼睛却是一种幽微的淡绿,像是两点萤火虫的光芒。
那两点绿光一闪,下一刻蟾蜍的大嘴张开。一阵深绿色的烟雾从其中喷出,又在室内弥散。
叶清一面贪婪地张开双/唇吸食,一面盘膝掐诀。
他口鼻、皮肤一齐吸着室内烟雾,片刻深绿已变作淡绿。待最后一点雾气消失,他双目彻底迷离,脸颊也泛起潮红。
“很快…您就会成我的师尊了…”他想着那惊鸿一瞥,不由得喃喃出声。
当时他好不容易到了金丹后期,在黑暗的秘境里,在蛇妖绿惨惨的獠牙下,他怀着下一刻就要被咬死的绝望心情,松开了手中飞剑。
而就在蛇妖咬下的瞬间,他看见了光的袭来——
那是七彩光芒缭绕的一柄巨剑,其上站着金发紫衣的修士。修士不曾掐诀,甚至不曾停留,飞剑疾驰而过,竟直接将蛇妖的身体斩成两截。他尚未回神,巨大的蛇体,已经被强横的灵力彻底搅成碎片。
后来他终于听到了对方的身份,也知道了他跟对方之间不啻云泥的差别。
他依旧憎恨受天道宠爱的单灵根,唯独那个人例外。他只想尽可能地多靠近那个人一点。
神思恍惚间,叶清御剑去到了他仰慕之人所在的天和峰。
却不料天和峰峰主的洞府竟意外地好进——
[这禁制强度?未免太过儿戏!一峰之主的洞府禁制…竟是随便一个元婴期都能破开……]
然而很快他就没再关注这种事。当他更走进洞府里面的时候,他的眼睛被一副画彻底吸引住。
他不知道执笔的人究竟是谁,他只能猜测这作画的人,是否同他一样深深地憧憬着项元琦——
若非如此,笔触怎可能生动含情到这地步?竟是完完全全复刻了同他当年所见那般,叫他转辗反侧、夜夜回想的绝世之姿。
他正要触上那副画,忽然属于少年的一道清越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是谁?!不准乱动那幅画!那是我哥哥送给师尊的!”
叶清转身,映入眼中的,是个白衣褐眸的少年。
少年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鲜明的怒气,皎如明玉的脸颊也泛着红,叶清只见他右手一挥,自己看中的那幅画就自动卷起,落入了他的掌中。
叶清冷笑,“宗门规矩,不论年龄,实力低弱者称呼实力强横者为长——”
他神识扫去发现对方竟也是元婴期,又听对方称呼,联系此前听到的消息,岂会不知这少年是谁。
“待我正式拜入师尊名下,你便要称我一句师兄…”他眼神在对方飞剑上一掠而过,“现在却对我这般无礼么?”
他早听宗门弟子议论过,项元琦赠给自己爱徒凝霜剑和神鸠甲作为入门之礼的事情,因此对陆景斯这个单灵根可谓是妒上加妒。
“什么师兄!你到底哪位啊?明明穿的是外门弟子的衣袍,却擅闯内门峰主的洞府!还在这跟我师兄师弟的胡八道…”
叶清最听不得别人提到他跟项元琦的身份差。药力刺激下,也不顾这是在什么地方,他绷紧嘴角,眼神狠厉地将飞剑猛地唤出,森严妖异的长剑直冲毫无防备的陆景斯而去——
他因为那烟雾,此刻爆发出的实力远超一般元婴初期,陆景斯又是仓促应对,虽然闪过了致命部位,也还是被擦伤。
而他飞剑淬毒,是修士都难以抵挡的剧毒,一点擦伤就足够了。
陆景斯颈部本来只有浅浅的一道血痕,却在瞬间肿起,宛如一条狰狞的黑色长虫缠在白皙光洁的颈部。
黑色的血,一滴滴砸在了白衣上,随之渗透到衣内的甲胄。
“你竟然在飞剑上淬毒?!这是正道宗门绝对禁止的——”
“我一会儿拿到我想要的东西,会为你解开这毒的…”叶清被这一提醒,神智略略回来,冷汗登时冒出。
他之前很注意,只在荒山僻岭斩杀妖兽时才会召唤这柄来自玉蟾宗长老赠送的飞剑,比赛时用的都是宗门统一配发的普通货色。
刚刚实在怒急攻心,又因为长久吸食那种东西,竟是…
他从陆景斯手中抢过那卷画,而后站直了身体,俯视着因为剧痛半跪于地的少年:
“子,你若是敢对师尊,我就——”
“你就怎样?”
背后猛地一凉,似乎是什么极其锐利的东西,抵上了他的后心。接着便是一个幽冷的声音。
那声音响起的瞬间,身为修士的直觉让他心底一阵战栗——
他叶清,什么时候,惹上了这种恐怖的玩意?!
陆晏贞才不管叶清心中有多少想法,他只知道这个可恶的人,拿走自己送给项元琦的画也就罢了,还把自己的弟弟伤成这种惨样子!
他没有直接在项元琦洞府出手伤人,已经用上了全部理智。
“你转过来,我能感觉到你身上不弱于我的灵力波动…”
叶清感觉背后那股凉意骤消,他乖乖地依言转头。
而陆晏贞在看清他样貌的一瞬,怒火更炽,“好,原来不止恃强凌弱,行宗门所禁诡毒之术,你还以大欺——”
他彻彻底底不算留情了——无论眼前这个男子和元琦是什么关系。
“我…”叶清徒劳地张口,他发现他根本没办法辩驳。
而就在下一刻,无数道金色的剑光袭来,他根本看不清,只知道上下左右无处不是凌厉至极的斩劈,像是一朵剑气组成的金菊在他面前猛地展开,而后将他完全包裹——
他绝无闪躲的可能。
飞剑上。
项元琦不知此刻自己洞府中在发生什么,他没有花心思去卜算。
因为现在他满脑子都是——
[晏贞十八了,已经十八了,终于叫我等到这一天了……]
……
天和峰。
陆晏贞听到了项元琦已经回宗的消息。
他想了想,按宗门规矩,有争端须得交给各峰主或执事长老裁定处置,不得自己行动,而他却趁对方不在,伤了人家的预备弟子。
[所以元琦若生气,也挺合理。叶清尽管违规,无论如何轮不到我去替他教训……]
原本就不讨项元琦喜欢,此刻他心中更是有些忧虑,便去项元琦洞府,算看对方态度如何。
果然,他一进洞府,就见那金发飘动中转向他的,是一张笼罩寒霜的俊容。
“你伤了清儿。他伤害我最心爱的弟子,我自会进行处罚,只是你不该越俎代庖。”
项元琦出那个称呼的时候几欲呕吐,但想到接下来的事情,硬是生生憋住。
“抱歉,是我太冲动…”
项元琦冷笑一声,“抱歉有什么用?清儿受伤了。”
“我可以提供治好他的药。”
陆晏贞不意他竟然真的这么喜欢那个人,心中有隐隐的酸楚,却并不表现在脸上,怕更惹对方厌烦。
“我这什么药没有?你既然抱歉,就要拿出负荆请罪的诚意。”
“负荆请罪…师叔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掌门,‘你违背门规,如何处理你,交由我全权负责’。”
项元琦笑了一下。落在陆晏贞眼中,忽觉对方那笑容有些诡异。
“你身上都是灵器,我惩罚你我还要耗费许多灵力……师叔我出任务回来,灵力所剩无几,你自己脱干净吧…”
陆晏贞没想到他真要动手,一时犹豫。按第一世他的性格,这时候早不奉陪了,但念及这是最后一世,且对方作为一峰之主,的确有惩罚弟子的权力……
似是见他犹豫,项元琦收敛笑容,信誓旦旦道:
“我保证只是略施惩戒,不会超过你伤清儿的程度。”
陆晏贞蹙眉,看着对方的眼睛,终究还是信任占据上风。他依言解下束发的玉冠、外袍,最后是项元琦送他的甲胄。
却见一直盯住他的对方忽然飞快地扭过头。
而后光芒闪过,一副莹润剔透的红玉手铐在空中浮出。
“你把这个戴上。这是防止你出于本能,对我进行反击。”
“我不会的…”
他更觉迷惑,因为之前对项元琦的了解,他并不是会对一个元婴期弟子谨慎到这种程度的人——
却听对方重重咳嗽了一声,“我此次去虎牙山,遭妖修围攻,伤得很重。”
“伤得很重…”
陆晏贞心下一急,就要走近查看,却被项元琦抬手制止,“我的伤不需要你管,先做正事。”
“这种事情稍后再继续也可以,我又不会逃跑。”
“我现在心里窝火,这一窝火,连治伤的心情都没有了。”
“……”
陆晏贞听他这么,只道他是真的很爱他那新弟子。又听对方再次催促,他只好戴上那手铐。然而就在戴上的瞬间——
神识完全被封闭,眼前彻底黑暗了,原本对方身上的大罗芝草香都再闻不到丝毫。五感好像只余下听觉和触觉,却清晰地放大了很多倍。
“这——”他心间泛起惊疑。不知为何要封闭他感官。
“晏贞…”
这称呼和熟悉的语气使他心下大惊。
下一刻,对方的手指忽然触上了下颚。他几乎能感觉对方指尖轻微的颤抖,还来不及深想为何这种时候对方竟比他更紧张,已有湿润柔软的东西贴到唇/上。
对方双/唇终于离开,喉结处的抚弄也终于停了下来。陆晏贞有些僵硬的身体略略放松,却听见意料之外的话……
“今天,我可能要对不起你了。”
“什——唔…”在对方道歉的下一秒,陆晏贞感受到某处竟似落入对方温暖的手掌之中。
他登时确定了先前所有隐约的猜想。然而此刻再想挣扎,已经没办法办到。
……
……
……
“你,竟然——”
陆晏贞难得的有些生气,“这么多年…一直在装。看我难过着急,很好玩?”
“我从未体会过被你追求的滋味啊,就想多享受一下嘛……”项元琦双手合十,作出恳求的姿势,“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以后你想要我怎么补偿你都可以——”
他凑近陆晏贞耳边,手指触上对方手腕的红玉手铐。
“即便你想要我戴着手铐,用第一世那种方式……也可以——”
“你…”
不提刚才还好,一提起来陆晏贞就窘迫不已。
因为听觉和触觉被放大,那种时候过分清晰的声音,和被另一个人彻底占据的感觉……
让他前所未有的失态了。
“休得再提!这个法器本来也不是用来干这事的,你真是——”
“我真是太有才了。”
项元琦在爱人唇/上轻咬一口,阻住了对方想的话,“不然哪能见到你那种模样。明明第一世的时候,我在你身上可是很主动很沉醉其中的,到了你了,你就不能让我的眼睛,也多享受享受?”
“……”
陆晏贞处于法器禁锢之中,被那样一番对待时凡人无异,岂能与对方大乘修士近乎仙灵的身体相比,此刻已经有些倦意,也不搭理他。
“你真的生气了?”项元琦捻起自己一缕金发,在陆晏贞脸颊轻扫。
陆晏贞被他弄得痒了,躲又躲不掉他的手。其实真的,他也就是刚知道的时候生气一下,哪能真的跟对方计较。
“你把我解开。我就不生气了。”
“不要。”
“什么?”陆晏贞以为对方错,“你还要干嘛?”
“机会难得…”
项元琦抱紧了终于十八岁的爱人,埋首在对方颈间,“你知道不知道,我已经憋了整整十年了……怎么可能两次就够啊?”
……
最后项元琦见爱人真的要被弄晕过去了,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陆晏贞恨不得下一秒就睡着,但念及之前对方所,还是强撑着问了一句,“你此次执行宗门任务,真的受伤了么?”
“刚才是我胡编想让你着急…你不知道你现在比以前难骗了,关心之下才能使你没心思细想。我当然没事啦,倒是江师弟在虎牙山被妖修合围重伤,传信玉简也在逃脱妖修追杀时弄丢……最后竟是被那只白狐狸救了。”
“白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