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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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话音一落,就听王老汉大声道:“不行!你给我放下!这是借宿的客人要吃的,是人家给的钱!”

    “什么借宿的客人?这刚开春,哪里来的客人?你不要啰嗦了,秀花还在家里等着我呢!”

    “大虎,你这个混子!你放手!”

    接着是更加难听的谩骂声和架的动静,章池只得放开顾喜和,低声道:“你在屋里歇着,我出去看看。”

    章池出门,看到一个粗壮的年轻人抓着王老汉手里的瓷盆,瓷盆里是已经剁的七零八碎的鸡,口里骂骂咧咧。

    “你个老不死的,整天偷偷摸摸吃好吃的,我是你儿子,你居然都不给!”

    章池上前一步,勐地攥住了王大虎的手腕。王大虎挣了两挣没有挣脱,只得放开攥着瓷盆的手,转头狠狠的看向章池。章池一副偏偏贵公子的模样,他怎么会放在眼里?

    “你是什么人?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也揍!”

    章池攥住他的手腕没动,对王老汉道:“王大叔,你去做饭,这个人我来解决。”

    王老汉脸上愤怒羞愧的神色还未退,眼中现出担忧之色,迟疑着不走。

    章池淡淡一笑:“王大叔,我知道他是您儿子,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您放心。”

    王老汉又看了眼章池,这才转身进了屋。

    王老汉一走,王大虎立即挣扎起来,一边骂一边对章池拳脚踢,可惜,他没到章池,反而章池一用力,他就“哎呦哎呦”惨叫起来。

    章池冷冷道:“你要是再不闭嘴,我不敢保证你的手还能用!”

    此时王大虎已经知道章池不好惹了,谩骂变成了哀求,“好汉,大侠,公子,求求您,放了我。我再也不敢了!”

    章池的目光冷厉犹如一把刀,王大虎不敢看他,只是低头哀求。

    “你有孩子吗?”

    “有。”王大虎不知道章池为什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多大了?”

    “男孩八岁,女孩五岁。”

    “你对他们好吗?”

    “好、还好。”

    “等你老了,他们要是也这么对你,你觉得怎样?”

    王大虎蓦然抬头,看向章池,眼中又不甘,更多的是不解。

    章池冷笑:“有其父就有其子,你这样对待你爹,你儿子上行下效,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敢!他敢对我不好,我不死那子!”王大虎眼中闪过暴力。

    “照你这么,你爹是不是早就该死你?”

    王大虎冷笑,“他个老不死的,怎么敢我?他得动吗?”

    “不错,等你儿子长大了,你也老了,你还能得动他吗?”

    王大虎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抿紧了嘴,不话了。

    章池松了劲儿,一把把他推开,语气更加严厉。

    “王大虎,人在做,天在看。你也有儿有女,要是想自己老了的时候能享到儿女的福,就改改吧!”

    王大虎揉着自己的手腕,恶狠狠的看了眼章池,这才走了。

    章池摇了摇头,这人怕是没什么悔改之心。但他也没有办法,毕竟这是人家的事儿。

    他转过身,看到王老汉的身影在门边一闪而过。不由得哀叹,这当爹妈的永远放不下孩子。可是孩子呢?他又想起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娘陈桂花,唉,也是一言难尽啊!一家一本难念的经,不知道自己这番插手,是对还是错?算了,不管了,今晚喜和能有鸡吃就好了。

    顾喜和虽然在屋里,但是几个人话声音都不,他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见章池面色阴郁的回来,不由得劝道:“池哥,不要难受了,我们总不能帮他们一辈子。”

    章池自然是知道的,但心里还是郁郁难欢。他没什么,只是上炕抱住顾喜和,低低“嗯”了一声。

    吃晚饭的时候,老刘头才回来,只是神色不好,连连摇头。

    “刘叔,怎么了?是没有船渡河吗?”

    “不是。”老刘头叹了口气,“我今天去河边一看,河水水位十分低。船有的是,渡河没有问题,我是担心今年的收成啊!”

    王老汉端了菜上桌,除了一只鸡,还有一样炒青菜,一盘炒鸡蛋,主食是几个馍馍。

    虽然简单,但章池知道,这鸡蛋也是王老汉买鸡的时候去买的。他走出谷城镇才知道,这大名朝的老百姓生活并不富裕。

    难怪陈桂花要他假装双儿嫁给顾喜和,还对这门婚事洋洋得意,顾家的生活在谷城在镇已经算是富裕人家了。但是陈桂花的做法却让他感激不起来,那个女人根本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自己。

    众人都坐下了,了几句闲话,话题又扯到了今年的大旱上。

    王老汉道:“确实旱了啊!我今天出门,也听他们旱了太久,田边的沟渠都干了,井里的水位也不高,浇地都是用白沙河的水,水位自然下降的厉害。今年的收成啊!难。但愿只是咱们这里干旱,要是这天下都旱,咱们老白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啊!”

    章池见两位老人家吃饭的时候也是愁云惨淡,不由道:“两位大叔,既然知道天要大旱,你们可以多买些米粮存着,也算是未雨绸缪。”

    王老汉点头,“公子的是,但很多人都知道这个道理,现在的粮价就比去年秋天涨了不少。不知道这干旱会持续多久,即便是多买些米粮,也只是暂时的啊!”

    老刘头也道:“是啊!要是真的大旱的话,买多少粮食能够呢?”

    顾喜和知道两位老人的是对的,但也不想他们这么悲观。

    “大叔,到时候朝廷一定会想办法的,不要想那么多了。”

    老刘头喝了口酒,冷笑了两声。

    王老汉道:“但愿如此吧!”

    通过两个人的反应,章池看出了点儿端倪,“两位大叔似乎对朝廷并不是那么信任。我看谷城镇的江老爷还算是体恤老百姓的,口碑还不错。”

    王老汉着哈哈,“咱们老百姓怎么能妄议朝廷呢?”

    老刘头却道:“顾二夫人,谷城镇的江老爷确实是不错的。但是这天下有几个江老爷呢?前两年湖州洪涝,那里的知府老爷居然以没有朝廷命令为由,不开仓放粮,粮商趁机哄抬米价,好多人只能吃野菜,啃树皮,卖儿卖女,但还是饿死了不少人。那些粮商挣得不是钱,都是老百姓的命啊!”

    他完,想起顾家就有一家米铺,微微低下头,喝了口水,掩饰住自己的尴尬。

    王老汉见他神色有异,虽然不知道其中缘由,却是开口解围。

    “刘老弟,你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人总是不一样的。咱们这把年纪了,反而不如两位年轻人看的透彻了。唉!我还要谢谢两位哥,下午的时候,帮我解了围。”

    章池连忙道:“哪里哪里。是我麻烦了老人家才是。”

    老刘头也趁机改变了话题,“顾少爷,明天一早咱们就走,过了白沙河就是前门山,咱们要在白天赶过去,那里到了晚上很不安全。”

    “好!咱们今天晚上早点儿休息。”

    晚上,顾喜和跟章池一屋,两个老人住在一起。

    回到屋子里,顾喜和的脸色有些凝重。

    “池哥,要是真像刘叔的那样,我们该提醒大哥多储备些粮食。”

    章池道:“大哥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应该会知道的。”

    顾喜和还是担心,“不好。现在刚刚开春,离作物收获还有好几个月,他不一定会想到。”

    “也好,那你写封信,明天让王大叔找人送回去。”

    “嗯。”

    顾喜和写了信,但心情还是郁郁的。

    章池把他搂在怀里,亲亲他的发顶,轻声问道:“喜和,烦恼什么呢?”

    “总是在家里,只觉得是天下太平,其实这天下哪里是太平的?老百姓过日子,要看天,要看地,还要看当官的是否勤政爱民。真的不容易啊!”

    章池不由得笑起来,“喜和,不要烦恼了。等你考上状元,当了一官半职,好好造福百姓,不就好了?”

    顾喜和脸红了,“哪那么容易就考上状元了?”

    “怎么不能?在我心里你是最棒的!”

    章池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热的气息吹在他的颈间,顾喜和瑟缩了一下,把头埋的更低。

    “池哥,我困了,睡了。”

    章池知道他在装鸵鸟了,不过路上辛苦,他不舍得折腾他,只是把人抱紧了,也闭上眼睛睡了。

    半夜的时候,顾喜和被窗外的“噼啪”声吵醒,心中一喜,不由得呢喃出声,“下雨了。”

    对于顾喜和的一切,章池总是惊觉的,他勐地睁开眼问道:“喜和,怎么了?”

    顾喜和半坐起身子,又重复了一遍,“池哥,下雨了!”

    章池侧耳倾听,果然听到了雨点儿在屋檐上的“噼啪”声。

    他把人拽到怀里搂紧了,低声道:“嗯,下了雨,农民的日子该好过了,你就不要担心了。”

    顾喜和被章池搂着,心里暖暖的,低低“嗯”了一声。

    早上起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空很蓝,空气十分清新,只是温度比前一天要凉了一些。

    在王老汉家吃了早饭,老刘头套好了马车,他们就该出发了。

    章池道:“王叔,刘叔,这场雨下了,你们应该不用担心了吧?”

    王老汉笑的皱纹更加深刻了些,“这场雨算是及时雨啊!”

    老刘头却摇头道:“这雨还是下的了。如果想要彻底解决问题,还要多下几场雨啊!”

    王老汉笑笑,“没办法,咱们农民就是靠老天爷吃饭啊!老天爷不下,咱们谁也没有办法。”

    的老刘头也大笑起来。

    章池给顾喜和批了件外套,这才牵着他的手出门。

    路上稍微泥泞了一些,但并不是很难走。再看路两边的庄稼,被雨水洗刷过后,显得更加郁郁葱葱。

    出了王家庄,走了一里多路,远远的就看到了白沙河。

    老刘头也看到了河水,像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水位高了这么多,看来河的上游下的雨比较大啊!这下子老百姓种地就有水了。”

    章池掀起车上的帘子,往外看去,不远处一条十几米宽的河,河两边用石头砌的河堤,他不知道之前的水位有多高,此时却是挺高的,离岸差不过有半米的距离。靠岸只停靠着一艘大船和两艘船,可能是时间比较早,渡口没有人。

    老刘头道:“顾少爷,二少夫人,前面就是渡口了。我昨天已经跟王老大好了,咱们坐他的船走。他的船宽敞,能盛得下马车,走起来也安全。”

    顾喜和点头,“谢谢刘叔,都听您的。”

    刘老头把马车赶到渡口,这才下车去找王老大。

    离得近了,章池看的更加清楚,浑黄的水流中夹杂着不少树枝碎叶,疾奔而去。就像老刘头的,河的上游一定是下了大雨。

    王老大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个子很高,也很结实。可能是长年在水上,皮肤黑黝黝的,但是笑起来很爽朗,话也干脆利落,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他家的船就是最大的那艘,马车赶到船上,也不显得拥挤。

    王老大一边撑船,一边道:“刘叔,昨天下了雨,今天的水流急了些,咱们只能到下游的坊子下船了。”

    顾喜和不解的看向老刘头,老刘头跟他解释。

    “顾少爷,这河水平日里没有这么急,我们可以在营子下船。但是昨天下了雨,水流急了,营子的渡口停不下船,我们只能再往前,到水流稍微平缓的坊子下船。这两处渡口都在前门山脚下,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路程差不多。”

    顾喜和明白了,便道:“都听王大哥跟刘叔的。”

    章池看过地图,知道这两个渡口的位置,也知道两个渡口到前门山的路程差不多,没有言语。

    王老大笑起来,“我最喜欢顾少爷这样的爽快人。不瞒您,今天水急,好多木筏子都不敢营生了。要不是昨天刘叔提前跟我定好了,我也不一定会出这趟船。”

    顾喜和看看河水,虽然水急了点儿,但也不像是有多危险,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王老大道:“这水确实不算急。只是从营子到坊子这一段,有很多暗石,稍有不慎便会被撞上。不下雨的时候,水很清,可以看得出来能够避免,现在水浑,只能靠经验了。不过两位公子放心,我王传福在这河上撑了二十几年船了,什么风浪没有见过,绝对没有问题的。”

    事实证明,王传福没有大话,船一直走的很平稳。

    章池从上了船开始就觉得晕乎乎的,不敢起身,更不敢看船下的水,一看就觉得头晕目眩,还有点儿恶心想吐,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船舱里。

    顾喜和见他脸色苍白,额头见汗,不由得紧张起来。

    “池哥,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喝口水?”

    章池摇头,只是抱住顾喜和,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喜和,让我抱着你就好。”

    章池觉得挺窝囊的,他没想到自己堂堂男子汉,居然会晕船。好在有顾喜和在,抱着他,他就觉得安稳了。

    好在船行的快,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岸。

    顾喜和把章池扶上岸,章池的脚一踩到土地上,人就重新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