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五条老师好, 我是新生清水樱。”
话音一落,风好像也停下来了。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没有话,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苍蓝色的眼眸被隐匿在眼罩之后,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
她的面容和十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并无变化, 可是那双茜空色的眼眸太过澄净, 澄净到映出他时不再有任何情绪在其中。
他是她眼里的陌生人。
他看她的时间好像太久了, 久到清水樱都有些生怯了。第一次见面就被老师这样看着, 而且从第一印象来对方的气质绝非温柔可亲, 在他灼灼的注视下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脸上沾上了什么东西, 又或者衣着有哪里不得体, 清水樱顶着压力鼓起勇气局促地声重复了一遍:“五、五条老师好,我是新生清水樱。初次见面, 请、请多指教。”
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是过了一会儿——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噗嗤一声笑了, 把刚买好的甜品递给她:“啊, 抱歉抱歉, 是老师来晚了,竟然让可爱的学生等了我这么久, 就用这个当做赔罪吧?限量版草莓大福, 听女孩子都很喜欢的哟~”
他一笑起来,刚才还萦绕在他身边的, 某种浓烈到快要吓到她的情绪就被他直接地压下去了,他重新切换回风轻云淡从容不迫的姿态, 自然地仿佛他们就只是刚认识的师生而已。
“什么‘女孩子都很喜欢’,明明是五条老师你很喜欢吧。”虎杖悠仁吐槽道,“而且等你的是我们不是她们, 怎么赔罪都还区别对待啊!”
“诶?原来悠仁这么喜欢甜品?”无良教师故作惊讶道,“喜欢到竟然想和女孩子抢甜品吃吗?”
“不、不是!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被戏弄的粉发少年慌慌张张地解释。
清水樱乖乖抱着装有甜品的袋子,望着他:“五条老师,我可以把甜品分给大家一起吃吗?”
“既然是可爱的学生的请求~”五条悟,“当然可以哦。”
她从袋子里拿出草莓大福,分给大家,然后再拿出属于自己的那份,轻轻咬了一口。
不愧是“限量版”草莓大福,丝丝甜味直接融化进了嘴里,甜而不腻,带着草莓特有的香气,清新可口。
她对五条老师的初始好感稍微高了一点点。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就送她礼物的老师呢。
*
咒术学校的生活比清水樱想象中的有意思很多,也许是咒术师人数稀缺的缘故,偌大的学校里学生和老师都寥寥无几,大家朝夕相处,她很快就和同班同学熟悉起来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三个月一晃而过。
放学后的某一天。
今天的清水樱有些奇怪,不只是钉崎野蔷薇,就连两个男孩子都注意到了她的异常——以往总是呆萌呆萌,面对什么情况都很温柔安静的清水樱今天已经闷闷不乐地叹了好几次气了。
“樱酱,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伙伴们围在她身边,担忧地询问道。
清水樱愁眉不展:“嗯……大家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快速赚到很多钱呀?”
快速赚到很多钱?
当然有,能快速赚到很多钱的方法可是都在刑法里写着呢!
“樱酱需要多少钱?”虎杖悠仁没有追问她要钱来干什么,只是,“如果很着急的话,我们可以借你啊。”
清水樱勉强地冲他们笑了笑:“……不用啦,我自己可以解决的。”
虽然她不愿意,但是在同伴们一再追问下,清水樱还是扛不住出了自己需要的数字:“……八十万。”(按照近期汇率:八十万日元约等于五万左右人民币。)
八十万?!
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几个高中生能负担的数额,即使三人凑钱帮忙,可能也凑不齐八十万。
除此之外,他们更惊讶清水樱怎么会突然需要八十万——
“樱酱,你是借高利贷了吗?”
“还是遇上碰瓷的了?”
“难道是误入传销组织?什么传销组织连咒术师都敢骗?!”
这些脑洞大开的猜测让清水樱有些哭笑不得,她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
事情要从几天前起。
那天是周末,她离开学校一个人前往市区内采购生活必需品。回程的电车上,清水樱突然来了例假——她的例假一向不规律,因此她对此实在是毫无准备,更糟糕的是当天她穿了件白裙子,电车上人不少,从车站走到学校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就在清水樱不知所措的时候,恰好和她在同一辆电车上的五条老师发现了她的窘迫境况。
“啊,这不是樱酱吗?好巧。”身形修长的老师走到清水樱面前,虽然着“好巧”,嗓音中却没有一丝意外,“……怎么还不下车?是身体不舒服吗?”
即使是老师,但到底还是位男性,面对对方关心的询问,清水樱点了点头,又立刻摇了摇头,红着眼眶嗫嚅着不知道该怎么明自己现在尴尬的处境。五条悟并不催促,只是半蹲下身平视她,等着她开口,然而越是想到老师在温柔地等自己话清水樱就越紧张,反而急得一句话也不出口。
对方似乎从她的神情中明白了什么,了然般地轻轻“啊”了一声,下一秒,他脱下了自己的私服外套,不由分地把外套围在了她的腰上。
“这样就没问题了吧?”五条老师歪了歪脑袋,笑了起来,他握住她的手腕下了电车,像牵着自己的尾巴似的,没有任何会让她尴尬的言辞,若无其事避重就轻地换了个话题。
……
“樱遇到任何问题或者无法解决的难事,都一定要告诉老师哦。”
这是五条悟把她送到宿舍后,离开时对她得话。
【虽然五条老师平时看起来有些轻浮脱线,但关键时刻好像真的是靠谱的大人呀。】
清水樱想。
她很感激五条老师替自己解围,让她避免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然而不巧的是回来的路上血迹弄脏了他的外套,清水樱原本想把衣服洗干净了再还给五条老师,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衣服材质特殊的缘故,她用了好多方法始终没办法把血迹完全洗掉——这样还怎么把外套还给老师啊!
清水樱焦虑得不行,像只奶猫似的急得团团转喵喵叫,最后实在不行了,她决定买件新的同款外套还给老师——可是上网一查,她才发现五条老师穿的这件私服外套是一个非常有名的大牌的最新款——要八十万日元才能拿下。
清水樱惊呆了,她没想到随便一件外套居然能这么贵,而她现在只是个失去了记忆无依无靠的高中生,哪里有收入还这么一大笔钱哇!
“……总之,就是这样。”
清水樱省略了具体事件,只自己不心弄脏了五条老师的外套,实在洗不干净了,想买一件新的还给他,所以现在正在拼命筹钱中。
“啊,是这样啊。”
“可恶!八十万日元一件外套,五条老师也太有钱了吧!”
“之前的衬衫不是要二十万吗,外套八十万也很正常吧。”
伙伴们的态度实在过于淡定,和之前关切的态度差距太大,反而让清水樱迷惑了:“我、我欠了老师八十万日元啊……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表现得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其实樱酱不用担心啦。”虎杖悠仁笑着揉了揉脑袋,“五条老师不会让你赔钱的。”
“上次我们弄脏了五条老师二十万日元的衬衣,最后他也没让我们赔。”伏黑惠补充道。
“对,而且——”钉崎野蔷薇,“谁都知道五条老师最偏心樱酱啦,他才舍不得让你赔钱。”
五条老师最偏心她?
清水樱有点懵。
她怎么不知道?
虽然入校以来五条老师的确对她有很多关照,但是他是个好老师,当然会对自己的学生好。四个人中她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活泼开朗最亲近老师的,清水樱并没有觉得自己是被偏爱的那个学生。
“不会吧?!”伙伴们对她的迟钝感到震惊,“五条老师就差把偏心两个字刻在脸上了!樱酱你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察觉吗?!”
“我……”
同学们对视一眼。
“之前有一次执行任务祓除咒灵,你不是受伤昏迷了吗?五条老师知道后很快就赶来了,哇——你都没看到五条老师当时的气场有多恐怖,总之——咒灵死得太惨了,我都不禁有点同情。”
“还有每次训练的时候——五条老师准备最多的永远都是你喜欢口味的饮料哦。”
“上次大家一起去银座玩,五条老师请客,最后选择的不恰好是樱酱之前特别想吃的寿喜烧吗?”
“还有每次节假日——虽然五条老师给大家都送了礼物,但我十分怀疑我们只是顺便沾了樱酱的光。”
另外两位伙伴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清水樱被这些信息量过大的消息冲击得完全呆住了。
以往许多没有注意到的细节突然清晰地浮现在了眼前——
她没有爸爸妈妈也没有额外收入,生存都快成问题了,原本想出去找兼职,是五条老师介绍了轻松安全薪水可观的学校图书馆的工作给她。
学习上遇到任何难题,五条老师都会非常耐心,深入浅出地和她解释,直到她完全理解为止。
还有每次她单独执行任务,五条老师都会以监督者的身份陪她一起去,清水樱原本以为他是觉得自己经验不足,怕她无法很好地完成任务,现在想来,他分明是在担心她的安全。
还有那种总是恰到好处附和她口味的饮料和甜品,那种充满各种惊喜的礼物……清水樱一直都知道五条老师对她很好,但她以为他只是对谁都很好,她并不特殊,她没有想过自己会是被偏爱的那个。
“……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直接和五条老师你不心把他的衣服弄脏了吧,樱酱平时这么乖,老师不会生你的气的。”
话是这样,但知道了“五条老师偏爱我”之后,清水樱反而更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告诉老师她弄脏了他的衣服。
不能仗着五条老师对她好、偏爱她,就觉得弄脏他的衣服是没关系的事。
所有老师和前辈中,清水樱唯独不想亏欠五条老师什么,唯独不想要给五条老师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
只要一想到五条老师可能会因此对她有一点点的冷淡或讨厌——仅仅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她都差点汪地一声哭出来。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唯独那么在乎五条老师的看法。
【“樱遇到任何问题或者无法解决的难事,都一定要告诉老师哦。”】
虽然五条老师这样了,但是清水樱并不算把这件事告诉五条老师,即使她知道他一定不会让她赔钱。
不就是八十万吗,她、她努力努力一定可以尽快还清哒>_<
*
经过几天的搜寻,清水樱终于在市区内找到一家适合她现在的情况的兼职。
不用每天去——留下了出任务的时间,只排夜班——刚好和她白天的课程错开,优点很明显,但是缺点同样明显——需要她们穿着兔女郎装或者猫耳装在店内服务——当然并不涉及违法的部分,店长的辞是希望她们能尽可能地让客人多买点酒水,卖得越多收入也越多。清水樱原本还有些犹豫,但看在兔女郎装扮并没有太暴露,底薪报酬也非常可观的份上,她答应了这份兼职。
没办法,别的地方都找不到时间宽裕薪水还这么丰厚的兼职了,她想得很清楚,她只是向客人兜售酒水,不会自甘堕落地去赚别的钱。按照这里的报酬,工作不了多久她就能挣回八十万,只要能挣够买下新外套的钱,她就马上离开,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是咒术师,她也不会给学校丢脸。
清水樱的想法是好的,只是有些过于天真。工作第一天,她穿上性感的兔女郎装扮,因为不太适应这种暴露的装束,她临时在里面给自己套了件保暖秋衣……成功地逗笑了自己那桌的客人。或许是一众兔女郎中只有她这只傻兔子会笨到在暴露性感的兔女郎套装下穿秋衣秋裤,又或许是蠢萌的装扮也掩盖不住她过于出众的美貌,客人们都很热情,不一会儿清水兔就卖出了好多酒水,营业额远超其他兔子。
清水兔非常高兴,清点着自己卖出的酒水,按照这个速度她可能会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更早赚够八十万。就在她沉浸在美好想象中的时候,渐渐地,气氛有些不对劲了。
“樱酱好可爱,是高中生还是大学生?已经成年了吧?”
“以前都没有见过樱酱呢,第一次来这里工作吧?交过男朋友了吗?发展到哪一步了?”
“这么就要出来赚钱,一定很辛苦吧?叔叔可是很愿意资助像樱酱这么漂亮的女孩子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着着就有人要来捉她的手。
清水樱惊慌地抽出手,下意识地往角落里躲。
被躲开的客人面露不悦:“我这么照顾樱酱,第一次来就买了二十瓶香槟支持你,连握个手都不行吗?”
“别生气嘛,樱酱毕竟是女孩子,脸皮薄也是正常的。”另一个客人劝道,“让樱酱喝杯酒赔罪就算了吧?”
“对啊,我们消费了这么多,樱酱总不至于连陪我们喝杯酒都不愿意吧?”
这些人都是社会上混了太久的老油条了,一些人唱红脸一些人唱白脸,心思比沙漠里的沙子都多,清水兔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被诓得一下子喝了好几杯。
在此之前清水樱没有喝过酒,根本不知道自己酒量如何,只是几杯下去她的眼前就已经开始冒星星,思绪也从一开始的清晰逐渐向着模糊下滑。
【好难受……酒精好冲……不想再喝了……】
她喝得眼角泛红,又不能哭出来,思绪模模糊糊的一团乱麻,可是周围人还在逼她喝。
“抱歉各位,有位客人点了樱酱去包间陪酒,失陪。”
店长突然出现,笑眯眯地向其他人完,拉着清水樱就要离开。
客人们立刻就不满了:“哪有像你们这样经营的?我们可是花了钱的!”
“很抱歉,我会尽快让新的兔女郎继续为您服务。”店长不为所动,笑容有些无奈地,“我也不想这么失礼,但对方真的是得罪不起的人物呐。”
店长和客人的交锋清水樱全然不知,她此刻醉得迷迷糊糊的走路都不稳,被店长带到包间前,推开门就一头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清水樱觉得这个怀抱很熟悉很有安全感,于是轻轻蹭了蹭。
五条悟都快被她气笑了。
他意味不明地弯了弯唇角:“我不是过,遇到任何问题,都一定要告诉老师吗?”
熟悉的嗓音从上方传来,明明是温柔带笑的,但清水兔的耳朵却有些微微颤抖,或许是动物对于危险的本能直觉,她总觉得对方此刻似乎非常生气。
“五、五条老师……”
她看着男人熟悉的面容,结结巴巴地,刚想往后退就被搂住腰强行按回了他怀里,还被揪住了短短的兔尾巴。
“来这里扮兔子……你是很缺钱吗?缺钱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微笑着,若无其事地玩着她的兔尾巴,“比起去求外面那些男人,还是求老师更好吧?老师可是有很多钱的。”
一起这个,清水樱顿时就委屈上了,她哭唧唧地:“我、我还不是为了赚钱,给、给你买新衣服……”
她本来就喝醉了,又哭得抽抽噎噎的,一段话得颠三倒四,但五条悟还是从她支离破碎的表达中准确理解到了她的意思,他的神情顿时有些复杂,复杂之后是无奈,他叹了口气:“……就因为这个?”
她委委屈屈地点头。
“不用你还。你放弃这个想法吧,你买来我也不会收的。”
清水樱又想哭了:“呜呜呜五、五条老师果、果然生我气了……”
“我的确很生气,但不是因为衣服。”他,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两只兔耳朵也被揉得摇晃了起来,“不要是一件衣服,就算是几千几万件衣服在我心里也完全不能和你相提并论。樱,其他的都不重要,我唯独希望你能开心快乐。”
他声音很轻,但是语气却很决绝。
清水樱呆了呆,她用她醉得非常不清醒的脑袋思考了一圈最后一句话的含义,然后胆大包天地搂住老师的脖子,像只奶猫似的喵喵叫着和他撒娇:“五条老师,你对我这么好,大家都你偏心我,你是不是最喜欢我呀?”
他不着痕迹地弯了弯眼眸:“是的哦~”
“我是你最喜欢的学生吗?”
“当然了~”
“真的是吗?”她眼睛亮晶晶的。
“真的~”
“可是我不相信。”清水樱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她娇嫩的试探把他逗笑了,五条悟随意往后靠了靠,调整了一下坐姿,好整以暇地微笑道:“你想怎么证明?”
清水樱看了他半晌,看似在思考,实则是脑子短路。
“我可以拉拉老师的手吗?”
“可以哦~”
于是清水樱轻而易举地握住了他修长的手指,没有感受到【无下限】的阻拦。
“那我可以摸摸老师的脸吗?”
“可以哦~”
她轻轻抚上他的面容,心翼翼地摸了摸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挺拔的鼻梁、弧度微翘的嘴唇和线条流畅的下巴一起组成了一张非常好看的下半张脸,再往下是精致的锁骨和抬头时微微滚动的喉结,再加上嘴角若有若无的笑,苏得她有些腿软。
但她还是有些遗憾。
她还一直不知道五条老师上半张脸长什么样呢。
“我可以,看看老师的眼睛吗?”
她怯怯地提要求。
他弯了弯唇角,用带着几分宠爱的纵容姿态温柔道:“可以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