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司航后来去摄影棚解释游海亦刚才的行为：“海亦他这段时间，准备新专辑太疲惫了，上次发布会累得晕倒，这次也是一时冲动，大家都当没看见，别出去啊。”

    游海亦腿伤严重到需要吃药的事情，没有太多人知道，郑司航隐瞒下来。

    在场的工作人员纷纷点头，承诺不会出去。

    姜旖梦愣了愣。

    她记得游海亦之前新闻发布会上是有过不舒服，没想到竟然累到晕倒了。她有点担心，趁其他人走后，拦住郑司航询问情况。

    郑司航看了看姜旖梦，看过报记者发来的照片后，他或多或少对她有点戒备，又想起网上关于她抱游海亦大腿，炒作上位的传言。

    虽然和姜旖梦接触的时间不算长，但是日常相处中，他又觉得她不像那种人。

    为了保险起见，郑司航仍旧：“海亦腿受伤的事情，你知道吧？”

    “嗯。”姜旖梦点点头，“晕倒，是因为腿伤吗？”

    “对，挺严重的。”郑司航用上这辈子全部演技，真挚又严肃地，“搞不好海亦这次会退役呢。我已经劝他去和闻老板了……”

    这么讲的话，如果她有歪心思，也不会缠着海亦了吧。郑司航想。

    退役？姜旖梦如被雷劈。

    怎么可能？

    她魂不守舍回到宿舍，一整夜辗转反侧。

    一闭上眼，游海亦拍摄mv的那天，就一遍遍在视网膜上回放。

    舞台上的他，身姿蹁跹优美，体态轻盈有力，看上去那么耀眼，让人直视似乎都会被光芒灼伤瞳孔。

    还有，在昏暗的他的卧室，游海亦抓住她的手喃喃地，他不想离开舞台……

    怎么可能？

    他明明还热爱舞台。

    他明明还不想离开。

    姜旖梦感觉身体中间缓缓升起一股气，堵在她的胸口，让她感到久违的窒息。

    夜里，她再次做梦。

    回到生前，她去世的那天。

    窗外，灼灼红梅开得耀眼。

    前几日，是她20岁的生日，早在半年前，她就计划好生日宴会后，溜出宫，去参观年末的集市，但是因为发病，她却不得不在病床上度过珍贵的生日。

    她和宫里人约好，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就要去行宫郊游，痛快玩一场。

    然而却被太医院通知，她活不过腊月了。

    她是看着窗外的红梅咽气的。

    寝宫外面，有一棵樱树，她生前最喜欢的花。

    “好想再看一次樱树开花啊。”

    但她终究没等到下一年樱树绽放的粉色花海。

    想要得到的东西，在眼前碎裂，散开，化为齑粉，随风而逝。

    那种强烈的遗憾，如同黑暗的潮水把她吞噬。

    姜旖梦醒来时，眼角湿湿的。

    系统欢快奏乐：“恭喜宿主，刚才有不明的主动情感值注入，宿主现在只差一点就可以升级啦，lv.2的宿主可以解锁丰富的表情，不会再拍出灵异照片啦！”

    爱心槽突然浮现，上面的线条表情弯弯的，像在笑一样。

    姜旖梦还陷在刚才梦境的情绪里，她怔楞地看着被子，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抬起手背擦了擦。

    爱心槽上的表情变成两条竖杠，缩短又变长，就像眨眼睛。

    系统的机械音第一次带上疑惑的音调：“宿主，你是在哭吗？”

    哭？

    生前，因为生病，她一哭就会有宫人受责罚，久而久之，她很少哭。

    变成僵尸后，更没有流过泪。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姜旖梦胡乱擦了把脸，：“没有，没什么。”

    她翻身下床，换上外出的衣服，一粒粒扣上扣子，心里想：不想再看到有人经历同样的遗憾了。

    游海亦明明还很想当明星，她也还想看到他在舞台上耀眼的样子。

    她不允许他在这里就放弃。

    -

    在闻拾清的办公室里，游海亦表达了想请长假的想法。

    闻拾清双手交握，垂眸沉思片刻，：“海亦，你来阳和，一共几个年头了？”

    游海亦自练习生以来，第一次请假，不知为何有些拘谨：“加上练习的三年，一共8年了。”

    闻拾清喃喃道：“8年啊，都这么久了，和阳和娱乐成立的时间一样长啊。”

    他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的拇指在其他四指上滑过，嘴唇快速张合，像在计算什么。

    半晌，闻拾清抬起头，一副开怀的笑容：“没问题，你也是阳和娱乐的一员老将，想休多长的假都可以，假条你自己填，完了让他们找我签字。”

    游海亦没想到这么顺利，有些怔楞的站起来，下意识想道谢，被闻拾清隔着桌子拍了拍肩膀：“好好玩玩，臭子！”

    这举动破了他的拘谨，游海亦皱起眉：“不用你，老头。”

    从闻拾清的办公室出来后，游海亦想着要怎么安排假期，一没注意，突然被一股力量推到墙上。耳边响起清脆拍墙声，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啪”一下在他脸侧的墙上。

    游海亦下意识偏了下脸。

    他竟然被人壁咚了！

    那人比他矮，低着头，头顶在他锁骨附近，为了壁咚他，看上去有些费力，撑在他脸侧的手臂微微发抖。

    游海亦刚要发火，谁这么胆大包天，那人抬起了头，他的怒火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激烈的心跳。

    壁咚他的人，正是姜旖梦。

    “你，你，你干什么啊，疯了吗，这里人来人往，会被别人看见的……”游海亦脸颊发烫，不自觉磕磕巴巴地。

    “我听你腿伤很严重……你是去告诉老板，要退役吗？”

    姜旖梦抬眼看他，知道游海亦腿伤严重后，他在她眼里，白皙的皮肤变成不正常的苍白，平时冷酷的表情也像是为了掩盖疼痛刻意绷着脸。

    游海亦垂眸，姜旖梦漂亮清透的茶色瞳孔满是忧愁，不知为何看上去水汪汪的，像湖泊一样，诚实地照出他的样子。

    这么近的距离下，这双眼睛里，全是他。

    游海亦心跳得愈来愈快。

    该死的，她怎么这么可爱！

    不行了，要出事。

    游海亦抓住姜旖梦的肩膀，脑子叫嚣着把她推开，手却想把人拉进怀里。最后，理智占了上风，游海亦咬牙推开姜旖梦：“谁，谁和你爷要退役。”

    台词一如往常嚣张，他却不敢看姜旖梦的脸，视线躲闪，失了不少气势。

    “可是，发布会那天你不是都严重到晕倒了吗？”被推开的姜旖梦，因为游海亦侧过脸不看她，为了看清他的脸色，又凑前一步。

    这下游海亦整个人贴上墙壁，脸红透了，愤怒又惊慌地：“不准过来！别靠我这么近！”

    姜旖梦站定。

    游海亦往旁边蹭了几步，拉开和她的距离，这才：“爷状态好得很，刚才是去找闻老板请假的，我工作这么多年了，年假多得用不完！”

    姜旖梦像是放了心，重复了一遍：“原来是请假啊，太好了……”

    看到她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游海亦的心跳得更快了，他想点什么，开口却是：“怎么样，你这种还没有年假的新人，羡慕吧！”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是学生吗，这个干什么？

    姜旖梦显然被激到了，反击：“我，我也会好好工作，拿到年假的！”

    “呵！”游海亦嘲讽地笑了一声。

    两人视线相交，火花四射。一时之间陷入沉默。

    突然，姜旖梦眨了眨眼睛，眼角亮闪闪的，像要落下眼泪，轻声：“不是退役真的太好了，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想在舞台上变得耀眼。而且我们即将出道，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和你在舞台上相遇……”

    游海亦脸红得要爆炸：这个笨蛋，大白天的什么啊！

    为什么她可以面不改色，一脸淡定地出这种让人害羞的话啊！

    虽然他还蛮喜欢的……

    但是，现在不准，公司这么多人呢！

    游海亦断她：“你口气很大嘛！你这种十八线偶像还想和爷站在一个舞台上啊！”

    姜旖梦不服气：“为，为什么不可以，我我，我一定会红的！”

    游海亦：“有志气！你跟得上我的speed吗？”

    姜旖梦：“不试试看，也，也不知道谁赢谁输！”

    “爷一根手指头就能赢你们！”

    “我们也会努、努力的！”

    ……

    前路虽然依旧乌云密布，却被狂风撕裂了一道裂缝，依稀透漏了一点蔚蓝的天空。

    -

    飞机上，空姐提醒游海亦即将起飞，让他关掉手机。

    游海亦点头，关机。

    关闭手机前，他在看郑司航发来的消息：

    “海亦，你就放心地去吧，姜最近非常努力，是为了赢，一定要漂亮地出道。虽然不知道她要赢什么，但看到她拼命的样子，我就觉得以前老师们不让早恋是有道理的，心中无男人，跳舞自然神……你也早点调整好状态，可别输给别人了唷！”

    郑司航的消息末尾还配了个爱心，看得游海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飞机开始滑行了。

    游海亦撑着脸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她这么努力地想赢他吗？

    视线落在手腕上，手上戴着一条彩色编织手链，是姜旖梦前一天送给他的。

    她：“谢谢你竞演时送我的手链，让我有了勇气。我编了这个作为回礼，希望可以带给你勇气。”

    想起她这话时，认真的表情，游海亦轻笑出声。

    还是，先藏起这份感情吧，等到治好腿后，他就能不再畏惧，堂堂正正地站在她面前。

    然而，当游海亦坐在光线晦暗不明的医院诊室里，面对拿着他的病历单，沉默良久的老教授本杰明时，他短暂得到的勇气，砰一声，破裂了。

    他犹豫着开口询问：“医生，有任何情况，请直。”

    德高望重的本杰明医生推了下眼镜，严肃地：“游先生，你的腿，已经无法恢复了。”

    一字一句，宛如丧钟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