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婚约(二) 平素哥哥不是这样的,哥哥……
“此事已定, 不必再了。我明日便进宫去,将此事禀明陛下,云羡便不必参加十日后的选秀了。”
刘行止黑着一张脸完,看向徐慈心, 沉声道:“给宋公子安排好住处, 待择了良辰吉日,便让他与云羡完婚。”
“丞相大人圣明!”宋平拱手笑着, 挑衅似的看了刘子宁等人一眼, 道:“那我便回去歇着了, 敬候佳音。”
刘行止摆了摆手,嫌恶的避过头去,仿佛多看他一眼, 都会脏了他的眼睛。
看着宋平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刘子宁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厉声道:“父亲,难道你真要云羡嫁给那么个肮脏东西?”
刘念白着一张脸, 靠在一边的椅子上, 见状, 不可置信的看了刘子宁一眼。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着, 仿佛脆弱的蝴蝶, 只下一秒,就会支离破碎似的。
她身子刚好,本就有些孱弱, 如今便更显得憔悴,她用力的闭上了眼睛,只觉喉咙一热, 便忍不住咳嗽起来。
刘子宁连忙回头,蹲在她身前,道:“阿念,你要不要紧?”
刘念摇摇头,手却攀上了他的手臂,低声道:“哥,你别惹阿爹生气。”
“我……”
刘子宁张了张口,可看着她泛红的眼睛,终究没出什么来,他避过头去,看着刘行止阴沉的脸,道:“阿念,这些日子你病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等你好了,我再慢慢给你听。”
刘念勾了勾唇,苦笑道:“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哥,你对她那么好,是忘了她怎么把我害成这样了?还是……你觉得你们俩才是至亲的兄妹,我不过是个庶出的妹妹,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她?”
刘子宁急道:“你这的什么话?云羡是我妹妹不假,可我心里最疼的始终是你啊。咱们从一起长大的情分,又哪是她比得上的?什么庶出不庶出的,以后再不许这种话了,知道吗?”
刘念乖觉的点了点头,心满意足的笑了笑,道:“知道了。”
刘子宁见她脸色好了些,心下稍安,便站起身来,刚要开口,便见刘行止已起了身,徐慈心陪在他身侧,轻轻的挽着他的手。
见刘子宁还要再争,徐慈心不禁蹙眉,苦口婆心的劝道:“子宁,你父亲身子不好,他累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徐慈心叹了口气,道:“是云羡那孩子命不好,怪不得旁人。你父亲要保全这个家的名声,只能这么做。”
“可思温表哥还没回来……叙白兄也……”
徐慈心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道:“自家的事,你父亲做主便是,与旁人何干?”
刘行止终于不耐烦的看向他,道:“再多一句,便滚回荆州去!”
刘子宁一时有些语塞,他握紧了拳头,不甘心的盯着刘行止离去的方向,直到他和徐慈心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才重重的垂下头去。
*
刘行止和徐慈心一路向前走着,已是初夏时节,园子里的花都开了,处处都是郁郁葱葱的。
遮天蔽日的竹子高耸着,两旁的竹子在半空中交汇,宛如云盖,遮住了晌午温和而明媚的阳光。
徐慈心微微抬手,掀开了挡路的竹枝,道:“老爷,你真的算把云羡嫁给宋平吗?”
“怎么?”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可惜了些。”徐慈心着,咬了咬唇,像是纠结着措辞似的,道:“我虽怪云羡,可她到底是我亲生的孩子,她虽顽劣,性子也狠毒些,可嫁给宋平,还是太可惜了。”
刘行止拍了拍她的手,道:“这不过是权宜之计。”
他难得温存,倒让徐慈心有些受宠若惊,她抬头看向他,目光盈盈,宛如秋水。她性子虽怯弱,可的确是难得的美人。
云羡与她,的确是有几分相像的。
刘行止叹了口气,道:“云羡有了婚约,自然不必入宫,陛下若要刘氏女入宫,便只能选阿念了。至于宋平,等选秀事过,我想个法子把他发了,也就是了。”
“若是那宋平不肯呢?我瞧着,他倒是个油盐不进的。”
刘行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狠厉,幽幽道:“肯不肯的,就由不得他了。”
徐慈心点点头,脸上流露出一抹欣喜,道:“阿弥陀佛,如此,倒也算为阿念谋了个好前程。当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
刘行止笑笑,道:“来去,还不是为了阿念那孩子。”
徐慈心应和道:“阿念那孩子,果然是招人疼的。”
两人正着,便见前面出现一个阴影。
两人一怔,只见云羡从那阴影里款款走了出来,她面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的看着他们,可不知为什么,两人都觉得暗暗有些心惊。
也许,只是因为她目光不闪不避,无端的便带了睥睨天下之气。
她有些倨傲的看着他们,话语不卑不亢,却又十足十的强势,不容质疑,道:“要我嫁给宋平,我同意了吗?”
“自古婚姻大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事二者皆占了,自然无须你同意。”刘行止耐着性子道。
“是么?”
云羡缓缓走过来,脊背笔直,神情淡漠,她逼近了他们,一字一顿道:“要是我,我不肯呢?”
“你……你能如何?”徐慈心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云羡冷冷一笑,道:“我大概有一百种方法,让这亲结不成罢。”
她目光笃定,只轻飘飘了一句,刘行止和徐慈心便深信不疑。他们知道,云羡素来得出做得到,而且她的行为根本不能以常理来推测,她的本事,绝不是寻常闺中女子所能有的。
“你想什么?”刘行止眯了眯眼睛,迎着她的目光,缓缓开口。
“也不难,只要你们答应我三个条件,我便听你们的。如何?”
云羡背着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仿佛他们不过是她股掌之间的猎物,极好操纵。
“你。”刘行止沉声道。
“一,我要你们把古玩铺子过给我,包括地契,掌柜、伙计们的卖身契,都要给我。”
刘行止看了她一眼,只当是她看不上宋平贫穷,要留个铺子傍身,便道:“可以。”
“二,我要你认刘君泽为义子,要拜了宗祠,进了族谱,昭告天下那种。”
“这……”徐慈心忙看向刘行止,道:“老爷,这怎么成呢?”
云羡笑笑,道:“父亲,这不难罢?据我所知,刘君泽本就是二叔的儿子,虽当时二叔为了个青楼女子叛出家门,可祖母却并不责怪他,反而在临终时嘱咐你,让你分一份家产给他。如今只是认义子,又不用分家产,不是简单多了?”
“你如何知道这些?”刘行止厉声道。
自然是沈让的本事。
云羡没话,只浅浅一笑,道:“这便无可奉告了。父亲只,应也不应?”
见刘行止犹豫,连面上都蒙上了一层晦暗之色,云羡只觉可笑,道:“父亲放心,我没别的图谋,不过是想为刘君泽谋一个名正言顺的栖身之所罢了。”
刘行止看了徐慈心一眼,见她满脸都写着不安和惶恐,只觉厌烦至极。若是她有云羡一半的凌厉,只怕他也不必操心至此。
他想着,叹了口气,道:“便依你。第三呢?”
云羡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第三,我要五百两金子,五百两银子,都兑成银票。算是……嫁妆。”
“好。”
*
“是不是刘行止那个老匹夫逼你的?看我去卸了他的腿!”
沈让着就把刀拔了出来,恨不得登时就去砍了刘行止。
云羡忙伸手拦住他,道:“没有的事,你别咋咋呼呼的,吓到朋友怎么办?”
沈让听着,一低头,只见刘君泽正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不觉挠了挠头,道:“不是,那个……君泽啊,平素哥哥不是这样的,哥哥很温柔的一个人……”
“皇城司指挥使沈让,杀人如麻,我知道。”
刘君泽微微垂眸,一本正经道。
“也,也不是……你听我解释,哎!”
沈让来不及去抓他,刘君泽就捧着一叠子账本,大步走了出去。
云羡无奈的笑笑,把他的刀按回刀鞘里去,道:“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杀人如麻,啧啧,怪可怕的。”
沈让听出她言语里的讽刺,也不恼,只揉了揉鼻子,道:“我要是真杀人如麻,就分分钟去把宋平杀了,也就没这事了。”
云羡幽幽点点头,道:“是嘛,我们沈同学可是守法公民,不干那种杀人越货的事。”
沈让点点头,又很快的摇摇头,叹息道:“最近也没少干……哎,不这个了,宋平的事你算怎么办?就这么直接跑路了?”
“不然呢?”云羡看着他,道:“我想过了,这是最好的法子,一来不必入宫,二来也能四处走走,享受人生,还能顺便安置了君泽,一举数得,也就顺水推舟了。”
“你不回去了?”沈让俯下身来,趴在桌子上,与她四目相对。
云羡道:“再等机会罢。那七彩琉璃宝盒是先帝之物,只怕容洵是不会轻易示人的。我虽走了,你还在京城,又是天子近臣,我们徐徐图之,总有机会的。”
沈让认命的爬起来,歪着身子靠在货架上,仰天叹息道:“好好的,怎么就弄成这样了呢?刘行止那个老匹夫,居然不等徐思温回来……”
他见云羡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瞬间反应了过来,他指天发誓道:“天地良心,我书里真的没有宋平这个人,我是真的不知道,这剧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云羡摇着头,浅浅一笑,道:“我信你。也许因为我们做出了改变,连带着后续的剧情也不同了。如今这剧情,只怕连你这个作者也做不得主了。”
沈让见她信自己,方才松了一口气,他抖擞了精神,道:“我听,这些日子萧叙白和疯了一般,整日跟在刘行止身边,不知惹怒了他多少次,可刘行止根本不为所动。人们私下里都,他们俩这师徒情分,也算是走到头了。”
“不至于罢?”云羡随口道,“萧叙白最是尊师重道的一个人,等过些日子就好了。”
沈让看了她一眼,道:“要我看,萧叙白待你倒是……”
云羡捂上了他的嘴,道:“他是正道男主,我是倒霉女配,我要想长命,还是离他远点好。”
“不定……”沈让还想再,只见云羡递给他一个眼刀,他便立马噤了声,改口道:“你哪天走?我来安排。”
哪天走,云羡倒未曾想过这个问题,她想了无数次要离开,可真的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她又有万般不舍。
她这个人,总是念旧的。这里再怎样不好,也总有值得珍惜的人。
她想着,看着面前的画微微的有些出神,道:“成亲那日死遁,不难罢?”
沈让拍着胸脯,道:“不难,我来操作,包你满意。”
云羡正要开口,便见刘君泽走了进来,她示意沈让先离开,方将那画仔细收好,放在他手里。
“姐姐……”
她抚着他的头顶,温言道:“以后这铺子就是你的了,等你长大了,是离开刘家还是仰仗刘家举个孝廉,都随你。我只是想多给你几条路,等你有能力选择了,再自己选择最想走的路。嗯?”
刘君泽用力点点头,他知道云羡所有的不容易,所以他不能告诉她,他其实不在乎什么自由、什么前程,他想要的,至始至终都只是陪她走下去而已。
“这幅画,你帮我交给思温表哥。朋友一场,我没什么能给他的,这幅画正和他的心意,便留给他罢。”
云羡完,便站起身来,缓缓走到门前,望着眼前古朴的四角院子和斜出的青绿,只觉一切都如一场镜花水月般的幻梦,等选秀事过,这梦,便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