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联姻(二) 云羡,朕怎么舍得,放你走……

A+A-

    三日后, 刘念坐着一顶轿从后门抬进了徐家。

    这是妾室进门的仪制,她是正房夫人,本该是用八抬大轿抬着,风风光光的进门的。可依着楚礼, 她与徐思温这婚成的名不正言不顺, 既没有父母之命,也缺了媒妁之言, 算是私自成礼, 与私奔是一样的, 也就没那么多讲究,只娶进门便罢了。

    屋子里几乎没有新置的东西,连灯烛也依旧用了白蜡, “喜”字也未贴一个。

    刘念着了一身喜服, 坐在床上,只觉得一切都是空落落的。

    她如愿做了世子夫人,如愿了京中那些贵女们的脸,她们都以为她完了, 以为她没了名声, 便只能嫁到外地去, 却没想到, 她还有翻身的时候。

    可外面越是烈火烹油, 内里便越是冷清,她没有像样的婚礼,就连进门也是鬼鬼祟祟的, 仿佛见不得人似的,而现在,她就连自己的丈夫也没见到, 整个将军府都一如往常,好像根本没有多她这个人,又或者,根本没人在意是不是多了她这个人。

    “来人!”刘念攥紧了手中的喜帕,在这古朴清冷的屋子里,她的富丽堂皇的凤冠霞披,她的缀满珠宝的喜服,甚至于她指尖的红色,都显得格格不入,刺目至极。

    没人应她。

    “来人啊!”刘念一把扯下盖头,跌跌撞撞的扑到门口,大声喊着,全然不顾什么丞相府姐的脸面。

    守门的丫鬟不耐烦的推门走了进来,满脸的不屑,怨怼道:“少夫人何事?大喜之日,您这样可不合规矩呢。”

    “表哥呢?”

    那丫鬟半是嫌弃半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道:“少爷忙着理行装,自是顾不上少夫人了。少夫人耐心等等,少爷若是得空,自然会来的。”

    刘念听着,心像是灌了铅水一般的往下跌着,她猛地抓住那丫鬟的手臂,道:“整理行装?表哥要去哪里?”

    那丫鬟白了她一眼,嗤笑道:“少夫人不知道吗?少爷要去边塞去,这三年五载的可不会回来呢。”

    她话还没完,就见刘念疯了一般的冲了出去。

    *

    书房里,徐思温拜别了徐少康和徐夫人,他神情凝重,道:“儿子此去,不知何时能回,还请父亲、母亲千万保住身体,恕儿子不孝之罪。”

    徐少康沉着脸,眼睛却极有神采,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哪怕沙场裹尸还,也总好过在这里花天酒地的,你只管放心去,家里有我和你母亲在呢,出不了大事。”

    徐夫人亦附和着笑笑,道:“你父亲的极是,你只照顾好自己便是了。”

    她着,无限温柔慈爱的看了徐思温一眼,道:“地上冷,快起来罢。”

    徐思温刚要起身,便听“砰”的一声,房门被猛地推开了。

    他回头一看,只见刘念披散着头发冲了进来,似是力道太大,她蹒跚着向前走了几步,才勉强停了下来。

    她戴了满头的珠翠,可珠光宝气之下,仍掩不住她苍白的脸色,她定是细细化了妆,那眉斜飞着,直插到鬓角里去,可眼里却只有疲态,全然不见半分妩媚。脸上虽了一层薄薄的胭脂,可那底色却过分惨淡了些,红如鲜血的朱唇微微张着,半是惊恐半是愤怒,不仅全无美感,反而显得形容憔悴可怖。

    若不是那一身嫁衣,徐思温几乎有些认不出她。

    那个貌若天仙的京城第一美人,仿佛已随着她心境的改变,再也寻不见了。

    “阿念,你来做什么?”徐少康眉间有些隐怒,他强压着怒意,道:“这样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

    刘念表情凄厉,苦笑道:“舅父,我若是不来,只怕这三年五载都见不上表哥一面了罢?”

    徐思温避过头去,像是整理着自己的情绪,声音哑然,道:“阿念,我离开一段时间,对我们都好。”

    刘念泪光涟涟,道:“表哥离开京城,是因为想避着我吗?”

    徐思温抿了抿唇,道:“这是一早的算,你嫁给我……本就是个意外。”

    刘念走上前去,跪在他身边,哀求道:“表哥,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阿念……”徐思温无奈的看着她,道:“此事父亲已禀明了陛下,是再不能改的。”

    刘念拼命摇着头,带着哭腔道:“我让阿爹去和陛下,好不好?陛下最看重阿爹,定会答应的。”

    徐思温垂了眸,叹息道:“阿念,你懂点事,成不成?”

    徐夫人见刘念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忙走到她身边,扶了她起身,温言道:“我知道你舍不得思温,可你也得顾着他的前程,放他去做他想做的事呐。不过是三年五载,一眨眼,他就回来了。”

    刘念没有回头,目光只停留在徐思温身上,她以为,他还是当初那个心里眼里只有她的男人,只要她撒撒娇,他便什么都会去做。

    她望着他落下泪来,道:“表哥,你想想我的处境好不好?你这样走了,旁人会怎么看我?”

    “啪!”的一声,徐少康将茶盏狠狠掷到了地上。

    他站起身来,瞪着刘念,恨道:“你都把思温害成什么样了?你还想害他到什么地步?”

    刘念哭着道:“舅父当真冤枉我了!我心里爱表哥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害他?表哥去奔前程,我自是没有不愿意的,可天下哪个女子不盼着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表哥想建功立业,在京城也是一样的。”

    她着,俯身凑到徐思温身边,紧紧环着他的腰,道:“表哥就留在京中,好不好?加入飞虎军,驻守京畿之地,不也很好吗?”

    徐思温没有抱她,只微微扬着头,避开了她的气息,他轻轻推开她的手,道:“阿念,此事已定……”

    “我们去求姐姐,好不好?她与你相交甚笃,一定会帮你的。”她仰面看着他,眼泪顺着眼角一滴滴的滑落,便是再冷血的人看了,也总会动容一两分的。

    徐思温闭了闭眼睛,缓缓站起身来,道:“云羡在宫中已很艰难了,你不要去烦她。”

    刘念颓然的跪在地上,突然,她从发间抽出一支簪子,狠狠的抵在她素白的脖颈上,瞬间便划出一道血色。

    徐夫人一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刘念一路退到墙角,道:“表哥执意要走,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你的这是什么话?”徐夫人心里厌烦,忍不住斥道。

    刘念绝望的摇摇头,道:“自从姐姐回来,一切都变了模样。表哥原是最疼我的,如今却避我如蛇蝎,现在京中人人都瞧不起我,就连舅父、舅母也欺负我……我知道我不过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的,便由我死了算了!”

    徐少康和徐夫人的脸色越来越沉,他们本就对这桩亲事不满意,却对刘念存着一丝怜悯之心,如今,便连这么一点子怜悯之心都磨没了。

    徐夫人抚着胸口,道:“你这孩子怎能这样的话?你舅父真是白疼你了!”

    趁着刘念哭喊的工夫,徐思温一把上前,夺过她手中的簪子,将她逼在墙角,箍得她动弹不得。

    他目光冷厉,不带一丝温度,道:“够了!”

    刘念怔怔望着他,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了下来,如果原先她还不信,现在她却真的信了,那个宠她、爱她的徐思温,真的不见了。

    现在,他的眼底只有冷漠和嫌恶。

    那眼神深深刺痛了她,她低下头去,抱着壮士断腕的心,森然道:“表哥管得住我一时,管得住我一世吗?命是我的,我要寻死还不容易?”

    徐思温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仿佛他第一次看清她这个人似的,道:“阿念,别让我恨你……”

    “表哥不是过,我变了。”她破涕为笑,唇角浅浅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低声道:“我知道表哥讨厌我,只可惜,我已经是你的夫人了呢。”

    *

    “皇后近日在忙什么?”容洵状似无意的问着,眼眸却已微微朝着福瑞那边瞥了过去。

    福瑞一抬眼,正撞上容洵的目光。两人对视一瞬,都像被烫到似的,赶忙收回了目光。

    容洵冷哼一声,低头看着手中的奏折,手中的笔却已停了。

    福瑞忙敛了心神,回道:“娘娘近日已没在研究那七彩琉璃宝盒了,奴才上次去瞧时,娘娘已将那盒子收到了柜子里,只当个摆件似的放着了。”

    容洵听着,只觉心情大好,道:“下去。”

    福瑞点点头,接着道:“还有就是娘娘这些日子赶着召见了几个钦天监的人,奴才去问过,他们都娘娘问的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让找个日子。”

    “哦?”容洵掀了掀眼皮,他虽是闲闲一问,却也无端带了几分悍然气势,直看得福瑞心底一跳。

    他赶忙回道:“娘娘要找一个日子,是天象要与今年一个日子一样。钦天监的人了,那日子是在两年后。”

    “两年后……”

    容洵修长的手指轻轻叩着案几,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他的心上。

    云羡曾,这盒子能带她回家,可她所谓的家在哪里,她却语焉不详。而如今,她又要找个日子,难不成,她回家的日子,就在两年后?

    容洵想着,心一点点的沉下去,裹挟着阵阵寒梅香气,直跌到那冰天雪地里去。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五指张开,虚虚的握了握,却什么都握不到……

    云羡,朕怎么舍得,放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