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上元灯节(三) “是,朕在。”他微微……
“当心!”
云羡来不及和容洵解释, 便猛地冲到了前面,将一个孩子挡在了身子底下,转瞬间,便有商铺的招牌砸了下来, 重重的砸到了云羡背上。
“阿云!”
容洵冲上前去, 一把将她抱起,道:“你怎么样?”
云羡挣扎着起身, 活动了一下筋骨, 笑着道:“我不要紧, 还好那招牌不是木头的,只是绢的,由此可见, 有时候偷工减料也不是坏事。”
她笑着, 容洵的脸却一寸寸的冷下来,便是周遭肆虐的寒风,也比他的脸色好看几分。
云羡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还未开口, 便见一个妇人带着那孩子走了过来。
“多谢姐姐。”那孩子诚恳的笑着, 将一个兔子灯塞在了云羡手里。
云羡笑着蹲下身来, 勾了勾那孩子的鼻子, 道:“没关系, 你没事就好啦。”
那妇人忙不迭的道谢,道:“多亏了姑娘出手相救,要不然……”
云羡见她眼角有些发红, 显然是吓坏了,忙出言安慰,道:“孩子没事就好, 别担心。”
那妇人点点头,道:“这兔子灯是孩子特为姑娘挑的,还请姑娘不要嫌弃。”
“怎会?”云羡笑着揉了揉那孩子的发顶,道:“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那妇人和孩子笑笑,千恩万谢的走了。
容洵这才走上前来,不屑的看着那兔子灯,道:“朕替你丢了。”
“丢了做什么?”
云羡诧异的看着他,一手将兔子灯不动声色的放在身后,手指攥得紧紧的。
“幼稚。”容洵淡淡开口。
“这可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呢。”云羡笑着将兔子灯拿出来,在容洵面前晃了晃。
“你救了他的命,他只给你个三个铜板就买得到的兔子灯,这买卖倒是合算得很。”
容洵着,极嫌弃的看了那兔子灯一眼。
那兔子灯的确做工粗糙,框架是竹子搭的,上面糊了一层薄薄的纸,若非用红色的纸剪了两个眼睛贴着,只怕再看不出来这是个兔子形状。
可云羡却浑然不在意,她只是满眼含笑的看着它,道:“怎么能这样算呢?那孩子可是他爹娘的宝贝,便是千金万金也不卖的呢。”
容洵的眼眸黯了黯,道:“那也未必。”
云羡无奈道:“怎么是未必呢?这世上的孩子都是父母的宝贝呢。”
容洵没话,只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羡会意,她知道,他必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她壮着胆子,思忖着他的脸色,道:“是宫廷之中,权势让人扭曲了。父亲因为权势不会爱自己的子女,而母亲对子女的不爱和忽视,正是对他最大的爱护。”
容洵抿着唇,眸底漆黑如墨,也不知听进去多少。
半晌,他抬起头来,极轻的揉了揉云羡的发顶,叹息道:“笨。”
“什么?”云羡一愣,正要开口问时,他已将手抽了回来,自顾自的向前走去了。
“你话清楚啊。”云羡追上去。
容洵停下脚步,眼中带着三分无奈,伸手理了理她脸上凌乱的发丝,道:“朕不管旁人如何,朕只知道,一个人要首先护着自己的性命。”
“你这个法,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是相悖的哦。”云羡笑笑,也踮起脚尖伸手理了理他的衣冠,道:“三观要正啊,少年。”
容洵呼吸一滞,几乎是屏着气,生怕扰乱了她。他眼里像是揉了碎金一般,如落日余晖,明亮而壮阔,一种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自他眼中流转而过,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云羡终于停了下来,端详道:“这样好多了。”
容洵生咳了一声,略略别过头去,道:“社会主义……又是你那里的词了。”
云羡点点头,道:“是呢。”
“可这里,是封建时代,不是吗?”容洵的眸子沉了沉,道:“护着自己的性命,是这里的生存法则。”
他目光凝肃而认真,使云羡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或许,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也只有以自己为先,才能活下去。
残忍而现实。
她咬了咬唇,道:“我做不到。”
“嗯?”容洵神色一暗,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强迫之意。
“不是还有你吗?”云羡粲然一笑,道:“有你在,我很放心。”
容洵本是冷着脸,如今,却像是融化的坚冰,从这冰块脸中生生透出一抹些微的笑意来,宛如春水初生。
“是,朕在。”他微微颔首,纵容一笑,道:“一直在。”
话音未落,便见云羡已经跑到了前面去,正笑着向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容洵摇摇头,似是对她的行为颇觉无奈,可脚下却诚实的很,已经朝着她的方向走了过去。
前面早围了一圈圈的人,云羡的脑袋在外面跳来跳去,像是想看清楚里面有什么。
容洵走到她身边,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满眼写着嫌弃,蹙眉道:“里面是什么?”
云羡朝里面努了努嘴,道:“好像是有人在变戏法呢。”
“没什么可看的,走罢。”
容洵着,转身便要离开。
云羡伸手攥住他的衣袖,央求道:“我还没见过人家变戏法呢,咱们往里挤挤,好不好?”
容洵的目光凝在她的手上,道:“非看不可?”
云羡认真点点头,道:“非看不可。”
容洵叹了口气,反手握住她的手,只飞身一跃,便拉着她站在了一旁的台子之上。
那台子正对着变戏法的摊子,视野绝佳,只是太窄了些,云羡便不得不与容洵挤在一处。
容洵手掌温热,周身都带着好闻的气息,云羡本是要看那变戏法的人,可看着看着,就不由得看到了容洵脸上去。
他正皱着眉,聚精会神的看着那变戏法的人,全然没有注意到身侧云羡的目光。
街道上灼灼的灯光映照着他的脸,在他的脸上形成斑驳的影子,越发显得他高鼻深目,下颌如刀削斧劈一般界限分明。他的五官深邃而阴郁,精致而不失锐利硬朗,唇角紧抿着,让人无端便觉得他危险冷厉,却又有一种迫人的吸引力。
她不觉看得有些痴了。
这个人,竟是她的丈夫么……
若她当真只是刘云羡,也许,也是很好的罢……
她这样想着,完全没有发现不远处,有一道目光也正凝视着她。
“夫君?”徐寄柔轻声唤道。
萧叙白没理她,只抬头望着前方,目光一寸寸的冷下来,他的手指紧紧蜷着,拢在衣袖之中,连指节都有些青白。
原来,你也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一个人吗……
你的笑容,还真是刺眼的很呢……
*
“你在看什么?”容洵觉察出她的目光,轻声问道。
“没,没什么。”云羡像被烫着一般,赶忙回过头来,道:“我看人家变戏法呢。”
容洵凑近了她,勾了勾唇,道:“你在看朕?”
云羡耸了耸肩,道:“怎会?”
“你忘了,朕可是暴君,欺骗朕是要杀头的。”容洵眯了眯眼睛,神情矜贵而清冷,可声音却醇厚好听。
云羡笑着,将脑袋凑过来,闭上了眼睛,道:“来啊。”
容洵望着她,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吻在了她的脸上。
云羡一惊,倏的睁开眼,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平和而温柔,使她不由沉溺,竟连生气都忘了。
云羡脸颊滚烫,她努力挥开脑子里不合时宜的旖旎画面,咬唇道:“我要下去了。”
容洵挽着她的腰,只一旋身,两人便稳稳站在了地上。
云羡目光灼灼的望着他,心跳得如同擂鼓一般,身上痒痒的,软软的,连他手掌触到的地方,都隐隐发烫,让她想忽略都忽略不掉。
她轻轻推开他,向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咱们去别处瞧瞧去。”
容洵含笑望着她,道:“好。”
云羡刚埋头向前走了几步,便见萧叙白走了过来。
他眉头紧紧拧着,躬身道:“陛下,娘娘。”
“起来罢,此处是宫外,不必拘礼。”
容洵走上前来,不动声色的挡住了他看向云羡的目光。
“是。”
萧叙白缓缓起身,徐寄柔也跟着他一道站起身来。
“寄柔表姐,你也在这里。”
云羡笑着着,拉住她的手。
徐寄柔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回来,极冷淡的道了一声:“是。”
云羡见她兴致不高,也就没再什么,只看向容洵,道:“我们去前面看看罢。”
容洵微微颔首,眸光只冷冷扫过徐寄柔的脸,便与云羡一道向前走去。
萧叙白站在原地,头依然保持着方才那般谦恭的姿势,眸底却是一片猩红。
徐寄柔抿了抿唇,回身看向云羡的背影,只觉唇齿之间满是酸涩。
她恨恨的回过头来,道:“夫君,他们已经走远了。”
萧叙白没话,只直起腰背,抬脚向前走去,仿佛全然忘了身边还有个她。
徐寄柔咬了咬唇,泪水在眼眶里着转,哭却是不敢哭的了,若是被萧叙白看见,只怕要不喜的。
她吸了吸鼻子,挤出一抹笑来,柔声道:“夫君,等等我。”
萧叙白脚下没停,他一意孤行的向前走着,冷风吹在他的脸上,好像只要足够清冷,就能忘记方才的事似的。
身后万盏灯火,可他偏偏要走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云羡,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像看他一样看着我。总有那么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