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
等到江临承把事情和程聿年了,又买了机票赶回来的时候,果然已经到了晚上了。
江临承急急走进病房的时候,看到的是这么一副画面:叶时声半坐在床上,面前升起一个桌子,桌子上碗里的骨头汤还散发着香气。
叶时声安静地喝着汤,莫南宇坐在一边看着手机,一室的静谧。
“时声!”江临承的目光落在叶时声身上缠着的纱布上,心中的愤怒更甚。
叶时声笑笑:“倒是扰你度蜜月了。”着目光透过江临承落在他身后站着的程聿年身上,微微点了下头算是了个招呼。
程聿年看了看他俩,抿了抿唇:“我出去个电话,你们先聊。”
莫南宇合上手里的书,望向程聿年“正好我找你也有点事,我和你一起出去。”
程聿年挑了挑眉,没话,先一步开门出去。莫南宇随后也跟着出去了。
室内只剩下叶时声和江临承两人。
江临承坐到床边:“你先好好养伤,余下的事情还有我在呢,不用担心。”
熟悉的话又从江临承嘴里出来,叶时声觉得有些好笑,抿唇轻轻笑了笑:“我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江临承的错觉,他总觉得叶时声情绪突然变得明朗了。想到陪护了一整天的莫南宇,江临承若有所思。
程聿年所谓的电话其实就是个无关紧要的电话,目的只是为了留一点空间让江临承和叶时声一会儿话。
莫南宇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面色淡淡的程聿年,半晌开口道:“这件事情我来解决,你别插手。”
程聿年抬眸望向他,见他眼神冰冷,像是怒极的状态,突然明白了点什么,点了点头道:“我本来是看在北北的面子上。但现在大哥愿意出手的话,我乐得躲个清净。”
莫南宇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大哥」这个称呼叫得倒是顺口,态度上却没一点把自己当成大哥的样子。
北每日对着这样一副没表情的脸,亏得他也能忍得下去。
江临承扣上副驾驶的安全带,转头望向程聿年:“程聿年……”
程聿年一早猜到他想什么,便把和莫南宇的话讲给他听了。
“我大哥他是不是对时声也有那种意思?”
“也有?”程聿年挑了挑眉,发动车子,语气里带了几分揶揄。
“我觉得时声对我大哥的态度不太一样。”江临承默默回想了一下,每一次提到莫南宇的时候,叶时声的神情确实和平常都不一样,“时声可能喜欢我大哥。”
“不一样?”程聿年轻声重复了一遍,“你对叶时声……倒是挺了解的。”末尾的话声音越来越低,慢慢收进喉间,几乎轻不可闻。
江临承全身心想着若是莫南宇对叶时声也有意思的话,两人在一起也挺好,便没听清程聿年的最后一句话。
“嗯?”他发出一声疑问。
“没什么,回家吧。”
一路无话。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冲下来,江临承抹去脸上的水珠,半仰着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从早上接到叶时声电话之后,到赶到医院见到他本人,江临承一直提着一颗心,心里的焦急几乎是全然展现在了脸上。
叶时声是自己上一世最好的、也可能是唯一的朋友。所以这一世江临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推心置腹地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江临承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有些太过反常,他没法向程聿年解释为何自己和叶时声会那么迅速地发展出如此深厚的友谊;
可程聿年什么也没问。
江临承穿着浴袍走进卧室的时候,程聿年不在房间里。他微微皱了皱眉,抽了条浴巾一边擦湿漉漉的头发一边下楼。
程聿年正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目光盯着窗外黑沉沉的夜,暗得看不出其中藏着的情绪,指尖夹着一根燃烧到一半的烟。
江临承在楼梯上顿住了脚步,他之前从未见过程聿年吸烟,他没有开口问,并不意味着他心里真的不在意吧。江临承敛眉,眸中闪过一丝坚定的神色。
既然决定相信这个人的感情,就该给他全盘的信任,如果对他还有所保留,那未免太不公平了。
就再赌一次。
程聿年已经听到他下楼的声音,转身把烟捻灭:“怎么下来了?”
“没什么,看你没在房间,就出来找找。”
程聿年接过他手里的浴巾,揉了两把他的头发:“还滴着水呢,怎么不吹干再出来。”
江临承没话,程聿年此时站在他身后,还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烟草的气味,无端地让人感受到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
深吸了一口气,江临承努力维持语气平静:“程聿年,我……我有话要和你。”
“嗯?”程聿年拉着他坐到沙发上,手上的动作没停。
江临承顿了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等会儿的话听起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但我保证我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程聿年察觉到语气中前所未有的认真,也认真了神色,伸手握住江临承的手。
江临承缓缓开口,把自己从自杀到重生再到今天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程聿年。
“所以我今天知道时声遇到困难的时候,才会那么着急。时声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我和他认识了十多年,不会有其他的心思。”
江临承又特地提了叶时声的事,之后便缄口,如同等待审判一般,默默等程聿年的回复。
程聿年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你并不是莫北言?真正的莫北言在车祸时就……”
江临承点点头。
程聿年伸手揽过他的腰,将他拉入自己怀中,“也就是,我回国之后和我相处那么多日子的人,都是你?”
江临承又点点头。
“那便好。”程聿年和江临承交握的手紧了紧,“是你便好。”
“你……”江临承张了张口,难得有些期期艾艾,“你没有什么要的吗?”
“什么?我与莫北言的婚姻,不过是为了圆我爷爷临终前的愿望。恰巧他本也不愿意,于是便有了你知道的那个协议。”程聿年慢慢道,“我和莫北言之间本来就没有感情,最初去莫家接他一起住一起,也只是为了堵我们两家父母的嘴。”
“但我没想到,那个时候接回来的人,已经换了一个灵魂。吸引我的人是你,我喜欢的是你,你的习惯你的喜好你的性格,这些都是你。我知道这些,就足够了。”
江临承没话,但微微颤抖的手显示出此时他的心里并不平静。
程聿年的吻落下来的时候,他温顺地闭了眼……
原定的旅游计划进行了一半两人就被迫赶了回来,倒是赶上了在家里过个团圆年。
可惜热闹清闲了没几天,《头狼》剧组就准备开机了。
《头狼》原定是过完年,初六就开机,江临承初五晚上就包了东西,叫上刘奕,提前赶去了剧组。
江临承本想先熟悉一下环境,也好方便后续的拍摄,却没想到碰上了Jon。
江临承自从上次和Jon合作过一次之后,就对他很有好感,Jon的时尚感很强,作品带有浓烈的个人风格,且人很热情开朗,两人聊得很是投机。
Jon见到江临承也很惊喜:“林!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新年快乐!”
Jon时常到中国进行交流和合作,中文得很流利,虽然还是不免带上一点口音。
「Jon」江临承简单了个招呼,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上次拍完专辑之后,Jon和江临承过,要去游历各国寻找灵感。所以这个时候他出现在这里,江临承很惊讶。
“林,隔壁剧组有个合作,要我来的。”Jon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和你的。”
“有事找我?”江临承有些讶然。
“是这样,我想举办一个作品展,想法已经有了,还差一个模特!你就是我想要的缪斯。”
Jon直直地看向江临承,眼睛里闪烁着光芒,“你愿意和我合作吗?”
这下江临承是真的惊讶了,毕竟他并不是专业的模特,他只是一个演员;
二来他在模特界没有任何的知名度,对Jon的展览也起不到什么帮助作用;
三来Jon这样的知名摄影师,应该不缺缪斯才对,怎么会看上自己?
这样一综合,无论怎么想Jon都没有理由找上自己,江临承有点懵:“Jon,你是,让我做你个人展的模特?”
见Jon肯定地点了点头,江临承又委婉道:“Jon,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演员,并不是专业的模特,可能给不了你想要的灵感。”
“不,林!”Jon神情激动,“你是我见过的,最棒的缪斯!!你愿意和我合作吗?”
江临承只好道:“合作是没问题的,但我不知道你展览的时间是否来得及。如你所见,我现在有个角色要拍,可能要不短时间才能结束。”
“这个没有关系,可以抽空慢慢拍,展览还不着急。”
“那就好。”江临承笑了笑,此时天色也渐渐暗了,江临承望向Jon:“一起吃个饭?”
Jon挠了挠后脑,不好意思地拒绝:“下次吧,我还有工作。”
江临承也没多问,点了点头,随口又寒暄了两句,便自己找地方吃饭去了。
开机的当天,导演徐政特地一大早洗了个澡,对着提前准备好的案桌上的关二爷,拜了拜上了一炷香。
业内有开机前拜关二爷的传统,寓意戏能平安顺利地拍完。
江临承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以前他不怎么信这些,虽然也会像模像样跟着剧组一起拜上一拜,但心里总是存着看热闹的意思。
但历经了重生一事之后,江临承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就多了几分敬畏之心,当下跟着徐政虔诚地拜了拜,添上一炷香。
叶时声由于身体还没恢复完全,徐政让他不用急着来剧组,把他的戏份向后挪了许多。
第一场拍摄的是许长川年青的时候,因为戏份不多,所以就统一放在了开拍前面几天。
江临承穿着一身陈旧的,因为多次洗涤有些部分微微发白的灰青中山装,从更衣室走出来。
化妆师陈感慨道:“唉,可真是同人不同命啊!我以为这种土里土气的衣服谁穿都会变得超土的。”她托了托下巴,“林哥怎么穿起来还是那么帅啊!”
江临承笑笑没话,陈也没继续,拉过一边的椅子:“林哥坐吧,我来给你上妆!”
许长川一身破旧的衣物,站得笔直,双手无意识地捏紧衣角,关节处都有些泛白。
他闭了闭眼,血肉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他猛地睁开眼,眼神执拗倔强,他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字字铿锵:“我去。”
中年男人盯着他,见他神情坚定,暗暗叹了口气:“川子,我和你爹承诺过,要保护好你。你要知道,这一去代表着什么。很可能就……”
很可能就,回不来了。许长川知道葛亮未尽的话是什么,但他并不害怕。
听到对方提到他爹,许长川眼神里多了几分偏执的疯狂,但很快被他按捺下来:“葛叔,我想好了。我知道今后我面临的是什么,但我想去,我想亲手报仇!”
葛亮沉默下来,没话。
许长川轻声道:“如果我爹还活着……他会支持我的。”
许久,葛亮幽幽地叹了口气,妥协:“既然这样,那你这两天修整一下,我走的时候带你走。”
许长川点了点头,转身出去了。
“好!这一幕过了。”徐政叫了声好,江临承的发挥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得多。
如果他一直这样稳定发挥,他戏份的这部分进度起码可以提升一倍!进度快了经费就节省下来了,徐政自然高兴。
“继续下一场!”
临走前,许长川去了他爹娘的墓前,是墓,其实不过是在土包上插了个木头牌子,上面请识字的先生写了几个字,就算墓碑了。
许长川对他爹的印象不多,零星的记忆都是从他娘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来的。
从记事起,就只知道他爹在外面仗,为了老百姓仗,他娘总他爹是个英雄,铁骨铮铮的汉子。所以母子俩日子再清苦,许长川从没怨过他爹。
再后来,他娘死在了鬼子手里,他红着眼要和鬼子拼命,是葛叔硬是把他拉了回来。
祸不单行,很快他爹的死讯也传了回来,连个尸首都没见着。
许长川拿了几件他爹的旧衣物,和他娘葬在一起。
此刻站在墓前,许长川神色晦暗不明,回想起他和娘一起艰苦生活的日子,又想起他娘死时的惨状,还有模糊记忆里喜欢用胡子扎他脸颊的男人,他捏紧了拳头,叫出了许久不曾叫过的称呼。
“爹,娘。”
“我要跟葛叔走了。”他顿了顿,千言万语仿佛都哽在了喉间,叫他不知道该些什么好。
半晌他才又开口,“这是我仔细想清楚了的决定,我想要给你们报仇。如果你们在天有灵,就保佑我……我们,终有一天把鬼子从我们的土地赶出去!”
完他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画面结束的时候,听到许长川用极其轻微的声音喃喃:“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