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苏浪双唇紧抿,欲语还休,在床上动弹不得,惟有双颊灿若烟霞,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没烧。”沈飞云长舒一口浊气,把高高悬起的心,轻轻放了下来。
他不解道:“你究竟怎么了,不论有什么难言之隐,同我难道还要客气,尽管出来就是。”
苏浪艰难道:“我想……方便……”
完这几个简单的字眼,他的喉咙火烧火燎,痛到每一次呼吸都似刀割,看来这已是极限。
沈飞云闻言,怔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
是了,已有三日,苏浪喝了不少粥水进去,能忍到现在殊为不易,看来是再忍不住,才迫不得已向他开口求助。
“我抱你去外面。”沈飞云落落大方道,完,就要将苏浪从棉被中挖出来。
“不。”苏浪憋得满脸通红,囿于嗓子疼痛难耐,只能吐出一个单字。
但他表情隐忍抗拒,分明是在拒绝沈飞云的触碰,这点不用多,光用眼睛也能看出来。
沈飞云放柔声音,缓缓道:“你浑身上下,我全都看过,还不止一次,又有什么好羞涩。”
苏浪神色愈发痛苦,并没有因为几句宽慰而放松。
他自知如今是何模样,想来浑身密布鞭痕与剑痕,丑陋至极,而沈飞云喜欢美人,他却要将这样不堪的身体叫沈飞云瞧见。
他不出话来。
沈飞云生怕苏浪忍不住,万一因为拖延而发生好歹,苏浪这样自尊自爱的人,又怎能接受这样的事故。
想到这里,沈飞云不再犹豫,直接从柜子里取出一床崭新的薄棉被,将苏浪裹在里面,抱了出去。
等再次回到房中,沈飞云仔细将手洗净,而后换了一盆新的水。
喝粥的时候,苏浪还没从变故中回神,整个人恍恍惚惚,自己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回过神来才发现已将一碗粥喝完。
“少食多餐,”沈飞云放下碗,“你一旦感觉到饿,就和我,我去盛粥,不要怕搅我。”
苏浪想点头,发现没有多余的力气,只好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知道。
“既然已经吃完,我给你换药。”
沈飞云拿出剩下的半瓶雪花玉露膏,开置于矮桌,接着坐在床上,背靠床头,将苏浪拉到身前,依靠在自己胸上。
拉开被子后,苏浪低头看到自己的情形,果然不出他所料——满身扭曲的疮疤,在雪白的肌肤上,宛如一条条蠕动的百脚。
“唔……”苏浪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沈飞云好似明白了什么,食指沾上雪花玉露膏,边涂抹边道:“会好的,这膏药有奇效,不出十天,保准你身上的疮疤都愈合落痂。”
到此处,他也并不想隐瞒,于是停顿一下,继续。
“只是落痂后依然会有伤痕,如若要去除这新生的肌肤痕迹,只能用‘化骨散’,稀释后整个人浸泡其中,只要忍受一天的蜕变之苦,绝对不会留下难看的疤痕。”
苏浪知道沈飞云得不错,心中好过一些,但到底不能平,一阵阵喘着粗气。
上次用了半瓶,不过是因为苏浪伤得极重,这次沈飞云只在苏浪身上薄薄地涂抹了一遍,按照这用量,剩下的还够涂上三四次。
沈飞云怕药膏沾到被子上,于是撑着苏浪的双腋,替人输送内力,一边通堵塞的经脉,一边取暖驱寒。
油灯燃了大半盏,灯芯噼里啪啦作响。
“好了。”
沈飞云见药膏干涸,这才将苏浪塞进棉被之中,接着一挥袖,用袖风熄灭油灯,紧紧贴着苏浪,而后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翌日,沈飞云悠悠转醒,只觉得臂弯下的身体十分僵硬,于是松开了手,离开温暖的苏浪,不迭道歉。
“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转身,就和苏浪之间隔了一拳的距离,只是方才柔软温暖的触感,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
他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级,荒唐的念头随之而来,一遍遍冒出头,身上的情形就愈发严重,难以消退。
沈飞云不再等待,直接套上衣物,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吹了好一阵冷风后,他终于清醒过来,不知道自己在忸怩什么,明明更加过分的事,也做过不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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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几天,闫肆终于带着人赶了过来。
沈飞云远远瞧见几个人走来,等他们走进,方才开口招呼。
“闫长老好久不见,我还你忘了我身中九转月虫丸,准备放任我自身自灭。”
“沈公子严重了。”闫肆抿了抿唇,冷淡道。
几日不见,闫肆从变故中恢复些许,胡子也剃了干净,又变回了原先那样老成持重,只眼下和双唇青紫,看来像是劳累过度,长久不得好眠。
他抬眼瞧着沈飞云,问:“能否将双手给我一看。”
沈飞云毫不犹豫,冲闫肆摊开双手。
闫肆将他的衣袖卷了上去,只见手腕处两条红线,沿着臂一直向上,仿佛要冲着心脏蜿蜒而去。
“沈公子是否有哪里不适?”
“自然。”沈飞云微微一哂,“中了九转月虫丸,我哪里还能讨到好处,这两天开始,指尖微微泛麻,至半夜忽地从睡梦中惊醒,就觉得指尖被蚂蚁咬啮一般。”
闫肆一听,果然是九转月虫丸的功效,结合手上的红线,方才相信沈飞云真的中了毒,没有吐出骗他。
“给。”闫肆从怀中掏出一粒解药,“这是第一粒,往后还有八粒,如果沈公子不想受苦受灾,应当知道怎么做。”
沈飞云接过,看也不看,直接往嘴里一扔,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多谢,今后还有劳闫长老了。”
闫肆行事心,确定道:“沈公子将双手再我看一遍。”
沈飞云自觉地卷起衣袖,将手伸到闫肆眼皮底下,这次原先的两条红痕逐渐消散。
眼见为实,做不了假。
闫肆终于完全相信,再没有丝毫怀疑。
他扯起一抹牵强的假笑,抬手示意后面的教徒上前,道:“沈公子不是要菜肴么,我遣人送了一些过来,不过新鲜的怕你吃不完,因此都是腌过的。”
“有就好,我很知足。”沈飞云笑了笑,而后诚挚地道谢。
闫肆见教徒将菜放在门口,眼球咕噜一转,生硬道:“我能去看看祁郁文么?”
“怎么?”沈飞云心中一凛,警惕起来,“他伤得极重,现在才稍微恢复了一点气力,只够翻个身,就连坐起都不能够。”
闫肆脸上有些累了,就收起假笑,缓缓开口:“看看而已。”
沈飞云没法,只好将人领进屋内,点了灯。
苏浪喉咙好了许多,已能够出一长段话。他如今耳力不好,直到闫肆站在灯光中,他才发现多了一人,呼吸霎时间浑浊粗重。
“谁?”
“圣火教的长老闫肆。”沈飞云立即接话,为苏浪介绍。
苏浪微微眯起双眼,整个人紧绷起来,向闫肆投去怀疑的目光。
闫肆见了苏浪,发现情况果然如沈飞云所言,对方并没有在敷衍搪塞,试图欺瞒他来拖时间。
他满意地告辞:“还请沈公子不忘自己的允诺,我还有有事,先行离去。”
沈飞云带人出去后,将门口的菜拿到厨房,蒸了米饭。
饱餐过后,苏浪开口道:“有件事一直忘了同你。”
“什么?”沈飞云顿时收紧拳头,以为苏浪要承认自己的身份,不再同他伪装。
“莫无涯临死前告诉了我很多事。”
“……”沈飞云怔忡片刻,心中很是失望,回过神来再想,觉得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于是收起失落,静静听苏浪。
圣火教的图谋,莫无涯、莫听风勾结简亦尘,游太子加害皇帝,好将太子拉下马,推简亦尘上位……
这些事,苏浪得条缕清晰,沙哑低沉的嗓音缓缓道来,听得沈飞云好一阵心惊。
“如此来,皇帝虽服用‘一点金’解开了‘噬心蛊’,却因解药中加了另外的毒药,如今恐怕不久于人世?”沈飞云问。
“不错。”苏浪揣测道,“既然圣火教准备迁徙,皇帝应该快要逝世,等简亦尘上位之后,按照原来的约定,会允许燕国的存在,因此计谋得以完成。”
至此,之前发生的种种都变起清晰。
一切都有了目标,有了指向。
只剩一点,还不明白。
沈飞云问:“为何偏偏是我,我带领圣火教去往燕国遗址,这又有什么意义?”
苏浪摇了摇头,咳嗽两声,无奈道:“我也不懂。”
沈飞云皱眉沉思,综合他所知道的,只能推测出两种可能。
第一,他是沈照养子,带领大燕复国,可以给沈照盖上一顶叛乱通敌的帽子,将曾经领兵过大燕的沈照除去,而后假惺惺地宽宥大燕,以沈照的亡魂来向大燕示好。
第二,沈照听闻是他领人去往燕国,必然会犹豫,因此不发兵,只要拖到简亦尘登基,燕国便得以存在。
沈飞云思毕,神色凝重,不住叹息:“简亦尘连匈奴都能灭,莫无涯怎么会放心同他交易,难道有什么把柄?”
他回想与简亦尘惟一一次碰面,对方因为一点金母蛊含毒,整个人显得十分羸弱。
“简亦尘的确看来风度颇佳,”沈飞云感慨道,“且颜色过人,不自己是将军、皇子,别人都不会相信,只以为他是个病秧子、药罐子。”
苏浪了一大通,最后却听见沈飞云夸赞简亦尘,胸膛顿时滞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捂着胸口,不停急喘,轻声质问:“你为何总是如此?”
“又是这句话。”沈飞云颇觉好笑,“我倒要问问你,你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什么?
苏浪蹙眉,张了张嘴,不出口,只好冷笑道:“我想你是个急色鬼。”
沈飞云闻言,再忍不住,十分不给面子,哈哈大笑,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谁才是色鬼?苏浪真是颠倒黑白了。
沈飞云边笑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