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对是新来的货？”

    “刚刚弄来，什么都不懂, 正好符合那位的口味。”

    “跟雪团子似的, 啧，真是造孽。”

    “别废话了, 弄好就走。”

    白虎的意识悠悠转醒，眼睛却还没能睁开。

    记忆还停留在与渺渺上车后，他们聊着上一集海绵宝宝被蟹老板解雇了, 渺渺忽然了个喷嚏，然后……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时他听到声的抽泣，是渺渺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你在什么……我、我要回家……呜呜呜……”

    “骗子，再不实话，叔叔要教训坏孩子喽。”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是妖怪……”

    白虎听得云里雾里, 心想我在做梦吗。他的意识挣扎出水面，眼皮终于听他使唤，迷迷糊糊地睁开一条缝，就见渺渺四肢敞开, 被人吊在半空中。一个身穿白大褂的男人微微前倾着身子，手指捏住渺渺的下巴。

    白虎登时清醒，下意识大叫一声：“你在干什么？！”

    他以为自己喊得很大声, 其实连只生病猫的叫唤都不如。

    男人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对着侧身躺在床上的白虎勾起唇角。

    “好孩子, 你终于醒了。”

    白虎浑身无力，惊恐地看着男人向他一步步走进, 动作无限轻柔地将他扶起又在他背上垫上一个枕头。

    “好孩子，你差点被妖怪吃了，还好叔叔救了你。”

    “你胡！我没有！”渺渺满脸泪痕，凄厉叫道，他急切地望着白虎，“虎，他是个坏蛋，不要被他骗了。”

    白虎当然不信这个陌生人的话，尽管对方看着他的目光温柔又宁和，透着无声的安抚，白虎被他半搂在怀里，却浑身寒毛直竖，有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男人被渺渺断了，却也不生气，指着渺渺笑眯眯地对白虎道：“好孩子，他是一条毒蛇变成的妖怪哦。”

    白虎的眼眶已经微微发红，他瑟缩着对男人声央求道：“叔叔，你搞错了，渺渺是我的好朋友，你放我们回家好不好……”

    男人无奈又充满怜惜地抚摸白虎头顶柔软蓬松的卷发，眼里滑过一丝赞叹，他对庄园这次提供的货品非常满意。

    “真是傻孩子，叔叔跟你，他们妖怪最喜欢吃人肉了，尤其当人类对他们付出所有的爱与信任后，这时的人肉对妖怪来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

    “这只蛇妖接近你讨好你，其实是为了得到你的信任，然后在你最甜美的时候，一口气吞了你。”

    白虎一脸惊愕，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这种话。他虽然只有六岁，但也知道这个世界没有妖怪。

    “叔叔，你是在恶作剧吗……”白虎弱弱地问，他心底涌起一丝希望，但是很快他就失望了。

    男人刮了下白虎的鼻子，语气里尽是宠溺的笑意：“叔叔不骗你，叔叔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他更加逼近了白虎，气息喷在白虎耳垂边，白虎僵着身体仿佛被恶魔盯上。

    “——他到底是人类，还是一只吃人的妖怪。”

    白虎直觉不好，他拉住男人的袖子，仰头睁着一双水光漾漾的漆黑眼眸，声音满是哀求：“叔叔……”

    男人的气息微微加重，他鼻翼翕动，眼白中浮起血丝，白虎被他忽然狰狞的神情吓得手一抖松开他的衣袖。

    “你很快就知道叔叔没有骗你。”男人“嗬嗬”一笑，转身向渺渺走去……

    白虎的瞳孔猛地一缩，眼睛却越睁越大。他张开嘴，惊恐的尖叫就要冲破他的喉咙，然而极度的恐惧与不可置信仿佛一双利爪，紧紧地扼住了他的脖子，白虎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但是渺渺在嘶喊，在痛哭，男孩的哀嚎充满整间屋子，渐渐的，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有男人粗重的喘息。

    鲜红的血飞溅而出，落在墙上，落在灯罩上，越来越多的血顺着地板蔓延。

    白虎一动不动，瞳孔已经开始扩散，早已失去焦距，他像一具没了灵魂了木偶，呆呆坐在床上。

    男人转过身，取下眼镜抹去上面的血羽×兮×读×嘉。珠。不过他的双手沾满鲜血，镜面顿时涂满红色。男人“哎呀”一声，苦恼地对白虎道：“叔叔又忘记戴手套，太脏了，得赶紧洗洗。”

    着他往旁边的洗手池走去，用洗手液洗了三遍手和自己的眼镜，取下边上的白色毛巾擦干水珠，重新戴上后对白虎微微一笑：“你看，我他是一只蛇妖吧？”

    白虎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悬挂在半空的渺渺，他已经不是人类的模样，红白相间的纹路，仿佛雪里的梅花。

    男人看他这样，不满地皱起眉头：“叔叔帮你杀了蛇妖，为什么不开心？”

    白虎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渺渺。男人没有得到回答，也没有看到想要的反应，略觉无趣，捏住白虎的下巴，仔细地端详他的眼睛。

    原本灵动纯澈的黑宝石蒙上了一层浓浓的迷雾，犹如死寂的荒原。男人松开手，掏出手帕擦擦手指，意兴阑珊地叹了句“可惜了，这么不经玩”，他丢下手帕，踩着血脚印走出房间。

    “没动他？”

    “没动，先留着。”

    “不会是傻了吧？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估计是废了，这样的得降价处理，先关着吧，不定有些喜欢这款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砖房里的墙角铺着一层发潮的草垛，空气里一股动物粪便的味道。白虎缩在墙角，风穿过铁栏杆，“呼呼”地灌进来。

    白虎睁着眼睛瞪着空中虚无的一点，有时候不知哪里传来动物的嚎叫，紧跟着就会是一阵呵斥和铁棍敲在栏杆上的震动。

    白虎却置若罔闻，直到夜色深沉，所有的声音都渐渐远去，一滴眼泪从白虎眼角滑落。

    眼泪越来越多，一颗一颗珠子似的砸落，白虎浑身发着抖，却一丝声音也没有。他一下下地张着嘴，无声地喊着——

    渺渺，渺渺，渺渺……

    白虎发了烧，发现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庄园内的兽医给他了退烧针，之后低烧了三天，白虎才完全退烧。整个人瘦脱了形，嘴唇起了一层死皮。

    “怎么成这样了？”

    有人站在铁栏外话，白虎半趴在草垛上，露出的半边脸颊微微凹陷，下巴尖得触目惊心。

    “不是没啥用了吗？”

    “那位又起了新玩法，这回要当心理医生。”

    “还真是会玩儿，啧啧。”

    “接下来几天多注意下他的饲料，那位下周六过来。”

    “好的，一定把他喂得白白胖胖。”

    白虎缩着的砖房被重新清洗了一遍，每天都有晒得蓬松干燥的草垛和干净的水源和食物。他每天都保持同一个姿势缩在墙角，一开始连饭也不吃，后来被人强行喂过一遍后，才乖乖地按时进食。

    负责他的人见他不吭不响乖乖听话后，看了两次后就不再监督他，每次把食盒往里一扔就离开了。

    这天下午，旁边传来一阵嘈杂，白虎听到一声幼虎的嘶吼，他一直无波无澜的眼眸终于动了动。

    “这只也不行？”

    “不行，太犟了，上面不必再训练了。”

    “你是……”

    “嗯，饿死之后拿去做虎骨酒。”

    听着人远去，白虎忍不住将耳朵靠在墙壁上仔细地听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或许是想到渺渺送他的老虎布偶，或许是觉得这位邻居可能和渺渺一样，虽然是动物，却可以变成人类的模样。

    他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饭的时候，白虎偷偷把六粒肉丸子藏在草垛里。等到夜深人静时，白虎忽然开口了。

    “你睡了吗？”

    隔壁没有回应，白虎莫名觉得对方还没睡，于是道：“我有吃的……”

    过了将近一分钟，就在白虎要放弃时，隔壁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你怎么给我？”

    奶声奶气的男孩声音，发音不是很标准，似乎吐字不清。听到老虎真的能话，白虎的眼里终于有了神采。

    一样，他和渺渺一样！

    “你等等，我这就给你。”

    白虎这几天缩在墙角，无意中发现一处松动的砖块。他每天晚上摇晃它，竟然真的被他拉了出来。

    他心翼翼地取出砖块，先将一粒肉丸子放进去，然后趴在草垛上看。

    很快，一只毛茸茸的爪子伸进洞里勾出肉丸子，白虎看到那只满是幼崽绒毛的的虎爪子一闪而过，眼泪毫无预兆漫出眼眶。

    “你哭了？”

    白虎吸了吸鼻子：“没有……”

    “要是舍不得就算了。”

    “没有，我、我只是想起了我的朋友。”白虎近乎低语地着，将剩下的肉丸子一颗颗地放进去。

    隔壁传来一边咀嚼一边话的声音：“他在哪里？”

    白虎猛地捂住嘴巴，但还是泄出压抑的“呜呜”声。

    隔壁似乎沉默了一瞬，忽然道：“我叫天舟”

    白虎擦了擦眼泪，忍着哭腔道：“甜粥是吗？我叫白虎。”

    隔壁诧异道：“你也是虎族？”

    “我是人类，和我朋友一起被抓过来的，我朋友是……”白虎想着对方所的“虎族”，道，“渺渺是蛇族……”

    隔壁忽然又没有声音了，白虎等了好一会儿，声地问道：“甜粥，你睡了吗？”

    对方没有回他，白虎吸吸鼻子，以为这是老虎吃饱睡着了，于是轻轻地道：“晚安，甜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