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梁闲满心悲壮地紧闭双眼,他想用手捂住口鼻, 可刚才忙着看手机, 手离脸部有点远,收不回来了。
预想中的污水立体环绕效果并未出现, 梁闲心有余悸睁开眼,就见一道身影悬挂在半空中,一只手正拽着他的手腕, 而他的后脑勺离水面只剩几公分。
“老萧。”梁闲激动得不知道还能点啥,唯有无语凝望——主要是怕萧元凌撒手,这哥们坑起人来很有一套。
萧元凌很厚道,他既然应了梁闲的请求就不会眼见他落水,也不会去碰那根也许存留证据的管子。只见他身体倒翻, 头下脚上,双足在上壁急踩几步,愣是带着梁闲返回了他们之前落脚的管子上。
直到两脚离水,梁闲还没反应过来。他抬头瞅瞅上面, 再瞧瞧身上连个污点都没留下的萧元凌,再次认定古老家族出来的都是怪物。
这也过于不科学了。
“你还要过去吗?”萧元凌问。
梁闲摇头:“用眼睛看不出什么来,得等技侦那帮人来弄了。”
他坐在管道上, 扒下水靴倒脏水,眼睛却始终望向对面。摔倒那个瞬间,他下意识想要抓住点什么, 如果不是萧元凌及时抓住他那只手的话,那个手印可能就被他瞎划拉给抹掉了。
他问:“老萧, 你那个手印会不会是某个人摔倒的时候留下的?”
萧元凌朝手印看了看,往梁闲心口狠插一刀:“如果是你,留不下那么完整的手印。”
梁闲:“……那如果是你呢?”
萧元凌思考片刻,认真地:“在下不会如此狼狈。”
梁闲:“……如果你不会武功呢?”
萧元凌又思索一会:“那在下还来这里作甚。”
梁闲:“……行吧。”你什么都有理。
他拿起手机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差点被水淹的惊悚经历激发了这破手机的某项求生机制,信号格竟然浮现出一丝丝可怜的希望之光。他毫不犹豫再次拨通姚天启的电话,这回总算能听见彼此什么了。
梁闲把这边的情况一,姚天启立刻起身召集人手。想去下水道最深处取证难度颇大,他们不光要给自己裹一层防水,还得给用得上的工具也都包好,准备了好一会才出发。
云王听见动静出来一瞧,姚天启可算走了,那他也走呗。不抓紧表现表现,他得什么时候才能变回人。
于是姚天启刚坐上车,身上就压了个软乎乎毛绒绒的东西,他低头一瞧:“宝贝,你上来干嘛?爸爸要去出现场,不能带你去。”
云王把耳朵往脑后一折,任由姚天启破天也绝不动一下。
全车的人都等着呢,姚天启没办法,只好带着自家的猫一起去。
这头,梁闲扯扯脏不拉几的衣服,这样也挺好,否则他都没法跟同事们解释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老萧,你先出去吧,我待会跟他们走就行。”
萧元凌看看他,浑身脏兮兮地坐在管道上,像个被人遗弃的可怜。在他们那个年月,这种被遗弃的男孩挺多,他见了通常会给几个钱,或是帮着找份谋生的差事。现在他没钱也没门路,那就……
他展开外套,轻轻披在梁闲身上。
梁闲瞅瞅瞬间蹭脏的外套,行吧,他刚沾了一身水,挺冷呢。
“在下先出去了,你在这里多加心。”萧元凌一步三回头,生怕梁闲不老实又掉水里。不过这子懂得吃一堑长一智,大队人马赶到前,他绝不算再下水。
萧元凌一走,通道里只剩梁闲一个人,除了管道里哗哗的流水声和时不时的滴答声,再无其他声响。
梁闲坐了会,忽然觉得这地儿挺恐怖的,和周围令人作呕的气味相比,这种与世隔绝的黑暗与死寂更容易把人逼疯。在这里,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只剩无穷无尽的绝望,伴随着仿佛永远不会消散的腐臭之气,不间断地攻击一个人的灵魂,誓要将其抨得粉碎。
梁闲闭上眼,把自己当成不久前某一天出现在这里的那个人——
如果是孙大刀,他正躲避着警方的追捕,不得已躲进了城市最阴暗的角落。他可能随身带了些吃喝,算在这里避避风头。人们都是健忘的,除了警察,没人会长久关注他的通缉令,过阵子再出去,他会安全许多。
可他为什么非要躲在这里?
新城区那边大把没人的工地,他随便躲在哪不比躲在下水道里强。城市下水路线错综复杂,没点经验还真够呛能找到这么隐蔽的地方。孙大刀来林市没几天,不可能这么快就找到这来。
不是孙大刀,八成就是凶手了。
就算凶手和孙大刀一样都是通缉犯,他同样没道理非躲下水道里,所以他来到这个隐蔽的角落,很有可能就像萧元凌玩笑的那样:凶手认为这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点。
假如孙大刀和杨花的尸体泡在这里,那他们烂成一把骨头恐怕也不会被人发现。
梁闲想得入神呢,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蹚水声。
姚天启他们过来了?
梁闲看看时间,还不到半个时,姚天启就算准确定位了他的位置,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通过七拐八拐的地下水道走到这来。
也不可能是去而复返的萧元凌,人家会飞,犯不着弄一身脏。
那么来人是谁,就很值得玩味了。
梁闲立刻关闭手电屏住呼吸,人也紧紧靠在墙壁上,要是情况不对,他大不了再下一次水。
一道亮光在他所在这条通道的入口处一闪而过,看样子那人没往这头走。
梁闲松了口气,他悄咪咪站起来,扶着墙壁心翼翼在管道上行走,来到入口处,他提起口气,慢慢地探出头。
那道亮光还未走远,为梁闲勾勒出一个完整人形——
身高一米八以上,全身包裹在黑色的紧身防水衣里,肩膀很宽,是男人,符合管道上那个手印主人的全部特征。
梁闲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疏通下水的工人作业装他见过,跟眼前这人的完全不同。现在已是半夜,谁没事会跑到这来。
即使是凶手也不会没事总来这里,难道他又算动手杀人了?
梁闲左右瞧瞧,他是来赴萧元凌的约,身上一样能当武器的东西都没有,除了……水靴。
他这水靴筒很长,灌满水后扎上口,砸人一下特别疼。
动手前,他用手机拍了张男人的背影发给姚天启,可惜光线太差,拍出来的效果跟鬼差不多,也不知道姚天启能不能看出来这是个啥。
发送成功后,梁闲又鬼使神差地找出先前萧元凌联系他的号码,把照片传过去,附上两个大字:手印。
忙活完这些,他把手机往贴身的口袋里一塞,两只水靴灌满水,用手掐住口,试试手感还不错,对准后脑勺来一下不比棒球棍效果差。
实在砸不晕就把靴子转过来,拿里头的污水泼那人一脸,就不信他受得了。
梁闲定主意之后,蹑手蹑脚出溜进水里,贴着墙向前面那人靠近。
即使刻意放轻脚步,梁闲还是弄出了不大不的水声,这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特别明显,可前面那个人却像耳朵不好使似的,还在不紧不慢朝前走。
梁闲见状反而犹豫了,万一这人跟案子无关,就是个闲得蛋疼来下水道探险的熊孩子,他把人坏就不像话了。虽然这种可能微乎其微,他却不能不考虑,谁让他吃公粮呢。
前面的人暂时没危害性,梁闲只好提着两只装满脏水的靴子在后头跟着,他倒要看看这人要干嘛,稍有不对就先撂倒。
每经过一处转弯,男人就用手电左照照右照照,梁闲越看越觉得,这家伙是在找人。
如果只有一个人,哪怕他就是穷凶极恶的凶手,梁闲也不惧。可如果有两个人,他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就会很被动,对方实在不过还能分头跑,他就一个人,很难全部兼顾。
梁闲攥了攥水靴,后悔不该让萧元凌走那么早。会轻功的人应该也会点穴吧?把这个点住,还怕人跑吗。
他正要掏手机向萧元凌求助,那头男人的手电光惊扰了生活在黑暗中的老鼠,老鼠尖叫着逃开,吓了那人一跳。
男人下意识用手电光追踪跑动的东西,而那只老鼠是朝梁闲这个方向跑的。
梁闲心里爆了个粗,迅速拐进旁边的通道,他的人闪得够快,可水面却没那么快恢复平静。
男人发现水面上还在摇曳的波纹,眼睛亮了亮,他压低声音叫道:“花儿?花儿是你吗?”
花儿?杨花?这男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跑到这来找杨花?
手电光朝这边靠近,梁闲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能叫出杨花名字的人不可能跟案子毫无牵扯,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下狠手了。
他靠在墙上,等男人靠近通道的时候猛然出手,一水靴砸了过去。
水靴实实在在砸在那人脑袋上,可靴子毕竟是软的,再重的分量砸中后也会有缓冲,男人被砸得愣了下,顿时目露凶光,手电朝梁闲晃晃,发现这人个头跟自己差不多,立刻意识到不对,照着梁闲就是一拳。
梁闲矮身避开,用另一只水靴砸中男人的肚子,男人踉跄着后腿两步而后再冲上来,看架势是要玩命。
梁闲没穿鞋,在脏水里太吃亏,不上一脚下去踩着什么。本来势均力敌的两个人了几个照面,梁闲就落了下风。
男人看样子练过,每次挥出的拳头都虎虎生风,梁闲不敢硬接,仗着水靴抡起来的长度苦苦支撑,被男人一步步逼进这条通道的死角。
梁闲单手抱住管道,横着踢出一脚,把男人踢得后腿两步,差点栽进水里。梁闲趁胜追击,另一只手里的水靴砸过去,结结实实砸在男人胸口。
男人彻底失去平衡,重重砸进了水里。好半天,这人也没从水里冒头。
梁闲皱眉,该不是一口污水呛晕了吧?
男人的手电跟人一起掉进水里,通道内陷入黑暗。梁闲摸出自己“山,与。氵,夕”的手电,刚开,他跟前的水面突然翻花,一张狰狞的大脸冒出来,恶狠狠朝他撞来。
梁闲的胸口突遭重击,一口气没上来,脑子的反应也慢了半拍。他眼睁睁瞧着男人的拳头朝自己的脸砸过来,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团毛绒绒的影子出现在光线内,不偏不倚正拍在男人后脑勺上。
男人的手臂立刻垂了下去,人也软软地滑进水里。
与此同时,杂乱的蹚水声响彻整条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