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痛与苦
席清溪的父母最终决定离婚,在父亲的积极争取下,他被判给了父亲,毕竟席沁对他也不是那么在意。那个男人带他从豪宅搬出来,在学校附近买下一套二手房。
席老爷子固然疼爱唯一的孙子,却也拉不下脸面纡尊降贵踏入所谓的平民区。
席清溪向来崇敬父亲,他为父亲脱离席家重获自由而感到高兴,可他不曾想过自己会迎来怎样的遭遇。
父亲从此一蹶不振,整日整夜沉溺于酒精。即使出门上课,也带着一身酒气。
这种情况持续了许多天,学生终于无法忍受,将父亲的恶劣行径举报给校领导。学校二话不解雇了父亲,并且终身禁教。
没有工作的约束,父亲越来越肆无忌惮,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酗酒。他的脸颊越来越干瘪,胡子扎拉也懒得修理。曾经温雅被颓靡所替代,眼里的光已然熄灭,徒留麻木空洞。
再后来,家里的现金都被败光,席沁还没来下个月的生活费,于是,他死尸般的目光终于落在席清溪身上。
席清溪长得粉雕玉琢,五官与席沁有七分相似,这无疑激发了父亲内心最强烈的恨意。他瞪大赤红的双眼,粗暴地拎着席清溪丢到昏暗的地下室,对他拳脚踢,谩骂:“贱种,你怎么没和你那婊子妈一块被车撞死?恶心!你们没一个好东西!”
殴如同狂风骤雨般向席清溪袭来,皮鞋肆意践踏他的躯体,柔软的腹正在遭受一次又一次剧烈撞击。他弓起身子蜷缩在地,双手抱头,沉默地忍受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的巨大痛楚。
这场单方面的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席清溪甚至忘记了害怕,脑子里伴随尖锐的耳鸣嗡嗡作响,口腔里隐约有股难闻的铁锈味。他听不见父亲怨毒的谩骂,只能听见自己惶恐的心跳声。
父亲仍然不解气,他四下张望,随手抓起一个酒瓶往席清溪额头砸去。锋利的碎片划破了他柔嫩的皮肤,撕裂出可怖的伤口,粘稠的血液缓缓滑落,糊在他眼睛上,满眼都是鲜艳的红。
父亲见到血液突然情绪崩溃,双膝跪地抱起席清溪失声痛哭,颤巍巍地帮他按住伤口止血,却怎么也止不住。最后跌跌撞撞将他横抱起,送到医院缝针。
虐待并非一时兴起,而是漫无止境。那次过后,父亲照常酗酒,没钱就让席清溪电话给席沁,没要到就往死里。
席清溪每天的时间基本都在地下室度过,吃饭也有一顿没一顿,经常半夜饿得胃疼。
他原以为这辈子可能都无法正常生活了,直到那个阴雨绵绵的下午。身穿警服的陌生人撬开地下室铁门,告诉他:父亲去世了,是酒精中毒导致的心源性猝死。
席清溪不清楚心里的滋味,喜吗?是有的,因为不用继续遭受毒。悲吗?也有,因为他没有家了。
父亲的死因惊动了席家,席老爷子执意要把席清溪接回主宅。他不是不知道女儿在外面胡搞乱搞,但私生子终究上不了台面。席清溪不一样,他是席家唯一正儿八经的继承人。
纵使冷漠自私的席沁,见到他伤痕累累的身体也难免皱眉。为了给席清溪祛除伤疤,她没少下功夫,可惜额头那道创口太深,一直伴随他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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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清溪自幼体质不好,加上淋了雨,回到家就发起了高烧。他迷迷糊糊地钻进被窝,头痛欲裂,四肢又提不起劲,熬着熬着就熟睡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席清溪被热醒。他浑身仿佛置身于火炉之中,喉咙也是火辣辣的刺痛。意识模糊间,席清溪感觉有人给他敷上冰毛巾,紧接着摊开他的手,轻柔地用酒精给他擦拭掌心。
席清溪的睫毛颤了颤,徐徐睁开眼。
方若谷见他苏醒,连忙触摸他的额头试探温度,语气有些焦急:“还是有点烧,我给你买了退烧药,你赶紧起来吃了吧。”
席清溪眼尾通红,生理性泪水使他眼眸蒙上一层荡漾的水光,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比锯木头还难听:“你喂我。”
方若谷微愣:“药片怎么喂……”
“你喂我。”席清溪态度强硬地重复。
方若谷无奈走到厨房先把药片捣碎成粉末状,然后用热水泡开充分搅拌,再端给席清溪,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席清溪见到碗里混浊的液体,眉头紧皱,别开脸:“我不喜欢苦味。”
方若谷被折腾得够呛,他哭笑不得:“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苦?”
席清溪目光烁烁,理所当然地:“我不仅怕苦,还怕痛。”
“行吧。”方若谷败下阵来,他仰头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随后托起席清溪的下巴,俯身对准他的嘴唇,把药渡进他嘴里。
极苦的液体在席清溪口腔内散开,掠夺每一处味蕾。他眉峰蹙得更深,表情几乎扭曲。拼命想把药吐出来,奈何方若谷死死堵住他的嘴唇,他浑身软弱无力,实在反抗不能。
席清溪被迫吞下混杂着津液的药水,方若谷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回味般舔了舔嘴唇。
“早知道要这么喂,我还不如给你熬中药,西药可比中成药苦得多。”方若谷变魔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奶糖,他精心把糖纸剥开,递给席清溪,“给,吃颗糖缓缓。”
席清溪口里苦得发涩,懒得追究方若谷刚才的唐突,伸长脖子把糖叼进嘴里慢慢咀嚼,苦涩总算被奶味冲淡。
他睡觉捂出一身汗,西药见效也快,此时高热退得差不多,就是身子依然软若无骨,使不上力气。
“你今天回来这么早?”席清溪不习惯太安静,主动开启话匣子。
“嗯,今天的工作只有拍摄海报,休息几天再去录制综艺。”
“好好工作。”席清溪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眼睛半眯未眯。
“席三。”
席清溪眼皮一跳,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方若谷明明知道他的身份,却仍旧固执地叫他随口瞎编的名字。
方若谷定定地凝视他,清透明亮的眸子宛若一泓清泉,里面有他看不懂的情愫在流淌。
“我知道你不喜欢床伴对你有超出利益的感情,但感情是不可控的,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
席清溪不置可否地轻笑:“从一开始,我不就给了你机会?”
否则,在得到肯定答案的那个瞬间,方若谷就该被他从通讯录拉黑。而他之所以答应,也不过是贪图这个人对他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