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冷暖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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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站在那儿干什么,还不开门?”席沁嗔怪地,“挺久没见你了……”

    她话还没完,席清溪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途中碰见上楼的方若谷,他也不予理睬。

    方若谷瞟了一眼家门口,不假思索地跟上席清溪的脚步。

    “你认识那个男人?”

    “不认识。”席清溪的声音很低,但绝对称不上冷静,他在克制自己的慌乱。

    他坐进车里,钥匙好几次都对不准锁孔,还是方若谷从他手中拿出钥匙插好。

    “那你……”方若谷欲言又止,他担心触及到席清溪不太好的记忆。

    席清溪深吸一口气,目光死死盯着前方。他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不信鬼神,可是男人和那个人太像了,以至于席清溪第一反应就是他要来拉自己下地狱。

    “我看到他,想起我爸了。”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席清溪全身力气,完之后,他便垂下眼眸盯着双手发怔。

    “他们很像,不是相貌而是那种与生俱来的儒雅气质。”席清溪倏尔发出一声苦笑,“原来我还没有逃出来。”

    他着,手指竟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

    方若谷二话不覆上席清溪的手背,被温热包裹,他的手很快恢复了热量,但也仅限如此。

    “席三,你现在不是当年那个无力自保的孩,你已经长大了,你强大到没有人敢伤害你。”方若谷故作轻松调侃,“你看,就连只手遮天的裴临川都是你的手下败将,所以不要害怕,有我呢。”

    “咚咚咚。”有人敲响车窗,席清溪心脏猛地一跳,他转过头对上席沁复杂的眼神。

    他降下车窗环顾四周,那个男人没有跟过来。

    “别看了,我有话单独和你谈谈。”

    ……

    席沁就近找到一家僻静的甜品店,坐在靠窗的位置。这家店装潢非常清新,但由于位置太偏,没几个客人,最适合聊天。

    “他叫谢经国。”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你也很惊讶吧,他和蒋兴昌太像了。”席沁单手支起下巴,用吸管搅动面前的苏水。精致的妆容掩盖了眼底的苍桑,让她在人前永远高贵。

    她半闭着眼,神色慵懒:“在没遇见他之前,我也以为我放下了。”

    席清溪微愣,而后不解地问:“您不是……”

    不是不爱父亲吗?

    “不爱他,是吗?”席沁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淡淡地扫过来,仿佛能洞悉一切,“如果不爱他,现在也没你什么事了。”

    “有时候我在想,可能真是我的错,才导致你们的悲剧。”席沁的目光落在他额角若隐若现的疤痕上,席清溪不动声色地整理碎发遮挡那道疤。

    “但我从未后悔过。”席沁,“我不后悔大学和他师生恋,也不后悔和他结婚生下你。唯一后悔的是,没能尽到母亲的责任。”

    席清溪与母亲平视,同样好看的桃花眼如同古井,幽深无波。

    “如果您是要和我聊这些,那么应该差不多了。”席清溪婉言请辞。

    “溪溪,我的本意是想让你好过一点。”席沁咬了咬嘴唇,“我记得你时候最黏你爸……”

    “您也了,是时候。”席清溪不留情面地断她,“后来呢?我又从他那里得到了什么?”

    席清溪自嘲地扬起唇角:“毒?挨饿?满是伤痕的躯体?还是这一身治不好的心理疾病?”

    席沁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平日的从容自若荡然无存,她急忙开口:“我们家有钱有权有人脉,我不相信治不好你的病!”

    “算了。”席清溪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压在头顶,让他感到疲倦,“我很累,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

    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又折回去:“虽然我恨他入骨,但也不是谁都能当他的替身,这一点,我想母亲比我更清楚?”

    从甜品店出来,被刺骨的冷风一吹,浑身的毛孔都在颤抖。席清溪缩了缩脖子,把手揣进兜里。

    他素来不喜欢冬天,冬天的色调过于沉闷,只会让他越发抑郁。

    这时,席清溪的脖子被人披上一条厚围巾。他侧过头,对上方若谷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

    “冻坏了吧,走,咱们回家吃火锅。”

    他忽然觉得,这个冬天好像没那么冷了。

    三天后,席清溪收到家里寄来的请柬,是席沁与谢经国的婚礼。

    他盯着请柬上的烫金大字看了许久,直到耳边传来方若谷迟疑的声音:“要不……不去了?”

    “去。”席清溪,“不仅我要去,你也一起去。”

    二婚其实并不是值得庆祝的事,尤其是席沁上一段婚姻结束得不那么体面。

    置办婚礼的酒店楼层不高,位置特殊。三面环水,一面通向陆地,四周种满应季花卉,环境清幽景色宜人。

    席清溪上次没能好好量谢经国的模样,今天倒是看了个够。

    仔细看也没那么像,值得一提的是,他好像和以往那些鲜肉不同。可以看出他不擅长应付这种大场面,也不擅长讨好。

    敬酒的环节,谢经国来到席清溪这一桌。他脸上已有了醉意,眼神却异常明亮,不像年近四十的中年人,倒像个愣头子。

    “溪溪,你可能对我有看法,觉得我配不上你妈,但是没关系,我会证明的。”他了个酒嗝,声嘀咕,“还别,我也觉得我配不上她。”

    他拉住席清溪讲悄悄话:“偷偷和你,我还没结过婚,是个老光棍……何德何能娶你母亲。”

    席清溪礼貌地笑,任他自自话也不搭腔,谢经国自讨没趣,敬完酒便去到下一桌。席清溪望着满堂宾客,算去趟洗手间。

    他上完厕所走到洗手池前拧开水龙头,然后无意间看向镜子,身边凭空出现一团阴森的黑影,他骇然回头,洗手间空无一人。

    “我的好儿子,果然和你婊子妈一样忘恩负义没心没肺。”

    “你们怎么还活着啊?”

    席清溪捂着脑袋拼命想把这个尖锐的声音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来吧,来陪我,从这里跳下去。”

    “跳下去。”

    “跳下去!”

    席清溪头痛欲裂,他双眼红得近乎滴血,直勾勾盯着大开的窗户,手脚并用攀上窗沿,不带一丝犹豫垂直坠落。

    “扑通”水花四溅,他在湖水中缓缓下坠。冰冷的湖水见缝插针般灌入肺部,又从口鼻呛出。如同残忍的侩子手,掠夺他赖以生存的氧气。

    席清溪的意识逐渐涣散,朦胧间,他似乎听见落水的声音,听见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不再下坠,而是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有氧气渡入口中,他仅仅抱住热源,贪恋这份暖意。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