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取暖器与电
按照法律规定,在法院的允许下,执行死刑之前可以会见近亲家属。但裴临川情况特殊,他没有存活于世的近亲。因此,法院特批他与好友见面,他选择的是席清溪。
席清溪被狱警带到会见室,一眼便看见裴临川精神委顿地坐在防弹玻璃前。他穿着单薄的囚服,蓬头垢面,藏在头发下的眼睛毫无生气。
临死之前,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能见见当初的仇人。席清溪想到这里,竟对裴临川产生了一丝怜悯。
“为什么是我。”
裴临川不急不缓地抬起头:“因为见你最有价值。”
席清溪嗤笑,死到临头还在盘算价值,该不愧是他裴临川。
“看,我还有什么价值。”
裴临川陡然露出古怪的笑容,答非所问:“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席清溪闻言,眉峰深蹙:“你真的算把时间浪费在废话上?”
“当然不是。”裴临川慢慢向前探身,直勾勾的视线如同钩子,“我是想告诉你,这事还没完。”
席清溪眼皮一跳,沉声质问:“什么意思。”
“你以为把我弄死就万事大吉了么?”裴临川表情狰狞,眼里布满红血丝,犹如面目可憎的恶鬼,“我过,我就是死,也会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席清溪蹭的一下站起,连带椅子摔倒在地。他的胸口起伏不定,目光死死盯着裴临川,面上阴霾密布。
直到走出监狱,席清溪仍在回想裴临川最后那句话。
裴临川马上就要处以枪决,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他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逃脱死刑。这一点席清溪再清楚不过,可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就像堵着一团棉花,憋得慌。
“吱嘎——”耳边响起刺耳的刹车声,席清溪猛然回过神,发现自己思考太过专注,不知不觉走到了马路中间。
“赶着投胎啊!要死死远点,真他妈晦气!”司机骂骂咧咧地开窗啐了口唾沫,继而猛踩油门绝尘离去。
席清溪默默退至人行道上站定,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掏出手机给邱辞电话。
邱辞火急火燎赶到马路边瞧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当下就想到了几天前救过的那只被雨淋湿的流浪狗。
可怜弱又无助。
“我很贵的你知不知道?成天有事没事使唤我,你们资本家还真是不把社畜当人啊?”
席清溪抿了抿唇,湿漉漉的眼睛仿佛刚被雨水冲洗过,格外干净。
他:“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坐坐。”
旁边刚好有家质朴的奶茶店,两人走进店里随意点了两杯冷饮,然后席清溪把自己和裴临川的对话一五一十告诉了邱辞。
“你怕他留有后手?”
席清溪:“他这人睚眦必报,不准。”
“可他死了之后还能掀起什么波浪?”邱辞满脸不相信,“他父母去世得早,亲朋好友都不敢招惹他,又没儿子为父报仇,你到底在怕什么?”
“话是这么……”
“你是不是很久没去看医生了?药吃了吗?”邱辞语气严厉,却不失关怀,“我知道你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的病,但你自己得上心,毕竟你只是看起来像普通人而已。”
席清溪不愿多,顾左右而言他:“起来,你联系不上我怎么不找方若谷反而舍近求远去找余忻?”
邱辞翻了个白眼:“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会在他的黑名单。”
席清溪了然:“可能是你太没眼力见?”
邱辞早已习惯席清溪的话方式,他全当对方童言无忌,懒得与他计较。
“我听余忻去国外拍戏好像不是为了你。”邱辞压低声音,笑得有几分荡漾,“那两人天天拍戏朝夕相处,你就不怕被挖墙角?”
席清溪挑起奶盖上的坚果碎放进嘴里咀嚼,不以为意:“我的墙角,一般人恐怕挖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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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若谷跟余忻不太对付,具体表现在对戏几乎没有一次过的情况。
今天拍的是精灵初次出场的戏份。巫师在战斗中与男女主走失,误入迷雾森林,毒物使他的伤势愈发严重。在巫师濒死之际,精灵出现救了他,并留下一串手链作为信物。
导演也是会玩的,大概了解过方若谷的“前科”,于是堂而皇之擦边球。巫师与精灵的关系异常复杂,既有朋友之间的惺惺相惜,又有恋人之间的相互扶持。
这种似是而非朦胧不清的情愫,深得国外观众的喜爱。
可就这么简单的初遇戏份,两人足足拍了一个上午,饶是脾气温和的导演也气得吹胡子瞪眼。方若谷好歹有作品和实绩,余忻作为新人,自然免不了被骂。
“导演,先休息一下吧,大家都辛苦了,待会儿我请奶茶。”方若谷。
休息时间,余忻垂头丧气地躲在角落画圈圈,身上闪闪发光的首饰似乎也因他的心情而变得黯淡无光。
“有空吗?我给你讲讲戏。”
余忻抬头,方若谷就这样逆光站在他面前,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芒。光与暗的交融丝毫不违和,反而意外地和谐,那一瞬间,余忻竟有种眼前这人被巫师夺舍的错觉。
“好。”他看呆了,良晌才怔怔地回答。
“我们的关系有点微妙,你应该看过剧本吧。”
“我知道,我们是一对。”余忻忙不迭接话。
“也不能算一对,官方没有明确表示,所以怎样把握好度才是重点。”方若谷眉眼温柔,十分耐心,“你刚开始理解不了很正常,你跟着我的节奏慢慢学。”
在方若谷的帮助下,余忻至少摸到了门槛,后面的拍摄顺畅多了。剧组人员对方若谷的评价越来越好,导演原本还有些排外,如今也开始时不时找方若谷聊些工作上的话题。
“我,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看上席三那个人渣了呢?”
方若谷笑容微凝,面色阴晴不定:“席三?”
“就是席清溪。”余忻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大喇喇地瘫坐在沙发上,拆开一包薯片。
“为什么叫他席三?”
“因为他在席家排行第三啊。”余忻把薯片咬得嘎吱作响,“不过沁姨是最得席老爷子欢心的一个,哦,沁姨就是席三妈妈。”
方若谷许久没话,与余忻相处越久,他就越自惭形秽。他努力将自己伪装成太阳,可真正的太阳应该是像余忻那样无忧无虑,随时随地散发光与热。
他顶多算个取暖器,一旦离开电,就成了冰冷的废铁。
正因如此,方若谷绝不可能离开他的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