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老式照明灯，宁北微微一笑。

    刚才在“现实世界”里，按照之前的推测，他开夹着羽毛的日记本看了一会儿，接着就感觉一股暖意从心底涌了上来。果然再一睁眼，自己又是学生宁北了。

    教室里，范侠垂头丧气地坐着，沉浸在浓浓的自责情绪里。

    刚才体育课上，范侠学着申花队的队长范志毅，对着球门一脚大力抽射，结果直中宁北面门，把他踢晕了。

    关键是那一场，宁北还是他的队友。

    看着体育老师抱着昏过去的宁北往卫生室里奔，范侠吓得当场流下了眼泪。

    虽然他不怎么愿意承认，但是宁北现在就是自己的“老大”。

    他一个做弟的“以下犯上”，居然把老大弄伤了，按照电影里的做法，那是要被“执行家法”的，就算不“以死谢罪”么，“三刀六洞”也是逃不掉的。

    虽然现在他们“堂口”的人数不多，只有他和宁北两个人。但是混江湖的，“义”字当先，老大不罚他，他也要自我惩罚。

    于是当鼻子上贴了创可贴的宁北从卫生室走回|教室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范侠一手拿着美工刀，一脸严肃地低头看着自己左手胳膊的诡异画面。

    “真是看不出啊，啧啧。”

    宁北看着范同学这副傻乎乎的模样，回想起不久前看到的那位英姿勃发，高大帅气的“大范警官”，实在想不通这个戆大瘪三怎么长大了就完全变了一个人。

    “老大，侬没事情了吧。”

    三刀六洞，想想就痛。

    还是算了。

    范侠内心一阵挣扎，把美工刀放回铅笔盒里，决定还是先不捅自己了。

    他心里明白，自己欠“老大”一次，最多以后加倍返还就是了。

    “范侠，学校里要讲普通话，不可以讲上海话的，不然被老师听到要扣分的。”

    不等宁北回答，坐在他俩前排的副班长丁哲阳回过头，冲着范侠冷冷地道。

    从这个学期开始，学校大力推广普通话，只要在学校里，不管老师还是学生，一律不准讲沪语。要是不心露出一句半句，老师敲奖金，学生扣行为分。一时之间，风声鹤唳。

    “切，你不去报告，老师怎么知道？马屁精！就会告状。”

    范侠一听，倔劲一下子上来了，冲着丁哲阳骂道。

    丁同学不置可否，推了推鼻梁上夹着的黑框眼镜，转过头去，开书本，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这个‘四眼’，坏得很。”

    范侠冲着宁北耳朵边悄悄话。

    “他考试考不过你，老师都喜欢你，不喜欢他。他恨死你了，所以连带看我也不顺眼。”

    别看范侠江湖气十足，内心却十分单纯。现在他感觉自己和宁北就是一体两面，用电台里评书艺人的话来，就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丁哲阳刁难自己，就是刁难他老大宁北。

    他听其他同学们了，原来宁北和丁哲阳都是轮流做第一名和第二名的。

    不过开学以来，宁北门门考试都是满分，再也没有从第一门的位子上掉下来过。丁哲阳想尽办法也赶不上来，气得要死，本来书读多了就有点钻牛角尖，现在简直是……

    范侠抠抠下巴，终于想出了那个词——简直就是“走火入魔”了。对！武侠里的反派，都是这个样子的。

    “别瞎，大家都是同学。我看是你想欺负他才对。”

    宁北摇了摇头，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这个丁哲阳，算起来可能是整个班级里与他相处时间最长的人了。因为按照原来的时间线，在他们学毕业后，他会和他一同考取一中，共同经历整个中学时期。

    宁北隐隐记得，一直到大学毕业的时候他们还保有联系。直到几年后，因为工作忙碌，才一点点失去了联系。

    在他眼里，丁哲阳他就是个书呆子，有些傻气，但是应该没有坏心。

    “胡八道，你不让我欺负人，我哪里敢去招惹他。”

    范侠背上书包，跟在宁北后面委屈地道。

    他跟的这个“老大”一点“老大”的派头都没有，每天就是上学放学，吃饭洗澡。不像别的班级里的“大哥”，带着弟们逛逛马路，吃吃喝喝，不要太潇洒。

    不过话回来，宁北找到的那个借书摊还是很不错的，里面的武侠很多他都没有看过。

    原来除了金庸、古龙之外，还有那么多人写武，什么温瑞安，卧龙生，梁羽生，还珠楼主……原来他听都没有听过。

    这年头，还不怎么提倡看课外书。尤其是被批评为“四大俗”的金庸古龙琼瑶成龙，被老师们视为洪水猛兽。家长们对此严防死守，就跟后来严防死守电脑游戏以及手游一样。

    不过宁北的读书成绩摆在那里，宁建国自然由得他去，他想读什么就读什么。

    至于范侠，那更是没人管了。赵景闻大伙子一个，又没结过婚，能把自己照顾好就不错了。范侠带回去的武侠，他自己都要抢着看。

    自沉迷，范侠就不怎么爱看《古惑仔》了，对浩南哥的心思也淡了。

    原来看比直接看电视剧有意思多了，他每天躺在床上，看着灯光通过薄薄的纸张，真是好奇这些文字怎么就变成了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在自己的脑子里演起电影来了呢？

    不过也就是看了，他才知道自己的语文水平一塌糊涂。半数的字还不认识不，里面的成语也猜不透是什么意思，读起来磕磕绊绊的。人家宁北把一套书都读完了，他连其中一本都没看完。

    宁北为此还带他去新华书店买了本《新华字典》，又买了本《学生成语辞典》，让他一边读一边查字典，自学成才。

    这样一来，范侠的语文成绩突飞猛进，上次考试，居然拿到了85分。而且他写的作文也得到了老师的表扬。

    老师他文笔流畅，用词准确，虽然扶老太太过马路的题材过于老套，不过看得出明显进步。比上回见到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的那篇写的好多了。

    得范侠都不好意思了。

    要知道范侠自从上了学以后，虽然还不曾留过级，但是哪次考试不是低分飞过。偶然偶然考到70分，原来学校的老师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作弊了。这次能冲到“8”字头，那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不但如此，前几天他在看金庸的《射雕英雄传》，里面有一段情节怎么都看不明白。就是黄蓉和周伯通的老相好瑛姑算算术的那一段。

    什么“九宫图”，什么“鬼谷神算”，“韩信点兵”，乃至“七曜九执天竺笔算”，看得他云里雾里。

    出了校门，范侠从书包里掏出，找到那段，指给宁北看。

    宁北凑过来看了一眼，笑着对他这是在讲开平方和考公倍数，都是数学知识。

    “所以，你就算为了看明白武侠，也要把数学成绩也提高上去，懂么？”

    宁北看着他瞠目结舌的可笑样子，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范侠看着手里的书，愣了半天，咬牙切齿地道，“老师的没错，武侠害人呀！”

    宁北听了哈哈直笑。

    这时代的学生课业还不算繁忙，以宁北的学力自然也不用参加什么补习班，放了学就是自由时间了。

    赵叔叔这几天出差去外地跑业务，这两天范侠住在他家里，在二楼地铺，两人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出了校门，宁北先不急着回家，他要去书店给范侠买一套数学一课一练让范侠巩固巩固，范侠听了一脸无奈。

    偏偏自己欠他的，还不能反抗，只好拖着沉重的脚步转去新华书店。心想自己做古惑仔做到这个地步，真是可怜。

    宁北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脚步。

    “你闻到了么？”

    他用力地嗅了嗅，一脸陶醉。

    一过了国庆节，整个城市里都开始飘起了丹桂的香味，上海就成为了桂花味道的上海。

    宁北喜欢秋天，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满城的桂花香。

    不过怎么今天学校门口的香味格外浓烈诱人，闻得他……有些肚子饿了。

    “是那边有人在卖桂花藕粉。”

    范侠指着马路对面巷子口，一辆放着保温桶的三轮车道。

    一人一碗桂花藕粉，兄弟俩吃的肚皮滚圆，满嘴甜香。

    “阿婆，你明天还来么？”

    宁北舔了舔嘴角的桂花糖渍，把搪瓷碗还给卖藕粉的老太太。

    “来的来的，明天还要卖桂花八宝粥呢。两位先生，明天也要来哦。”

    阿婆收了碗和钱，笑眯眯地道。

    两人摸着的滚圆的肚皮，往书店走去，范侠突然停下脚步。

    宁北正在奇怪，只见从暗巷后面走出五六个人。

    看着这些少男少女“摩登”的发型和到处漏风的穿着，宁北皱起眉头。

    搞什么啊？他们这是遇到真·不良少年了？

    *

    作者有话要：

    假古惑仔遇到真古惑仔了。

    猜猜是谁派来的，猜中没奖哈哈哈。

    明天出去吃饭逛街，后天一早九点准时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