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年关难过 二更
宁家老太太出事了。
前几天夜里, 老太太抱着梅冲好的热水袋,窝在沙发里边看电视等阿兹回来。
阿兹上一窝的猫都被送到附近邻居家里了,按普通的母猫过了一段时间压根就会被这些孩子忘了。偏偏阿兹不同, 只要每天到了夜里,就要一家家去看自己的猫崽子们, 给这些已经半大的猫舔舔脑袋才安心回家。
老太太照例是要给阿兹留扇窗户的,等阿兹回到家,吃了梅给它煮好的猫饭,老太才安心睡觉。
那天夜里特别冷, 老太在沙发上了一个瞌睡, 醒来发现电视机里已经没有节目,正飘着白色的雪花呢。再抬头看钟,都半夜十二点了, 阿兹还没回来。
她有些焦急, 走下楼,看到一楼堂屋后面梅已经睡着了,天寒地冻的也不好叫人起床, 就自己披了衣服出门找。
还没走两步, 老太太一脚踩到门口一块冰上,然后一路翻滚到三间屋子开外的宋家大门口。
宁老太趴在地上, 半天才回过神, 她想翻身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右腿钻心地疼, 根本动不了。
宁老太太张开嘴,“哼呀哼呀”叫唤了半天, 终于惊动了屋里宋老太爷的孙媳妇。孙媳妇推出门出来一看, 顿时吓了一跳, 忙叫人去公用电话亭电话给宁建国。
这边宁建国匆匆赶到医院,医生拿了拍好的X光片给他看,老太的右腿粉碎性骨折,需要开刀。
老人骨折可是件大事,别放在二三十年前了,哪怕是现在很多老人都会因为骨折引起的并发症而离世。
幸好手术进行的顺利,宁老太平日里身子也还算硬朗,她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后,终于获批出院。
怎么安置这位老太太,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宁老太执意要回建德里的老宅居住,但是宁建国怎么放心的下,还是想把老太接回工人新村来照顾。
争执了半天,总后宁建国只好妥协。他去单位了请了个半个月的长假,然后搬回老宅照顾姆妈。晚上就睡北过去住的阁楼上,老太太要是疼了,或者半夜里想喝水,只要喊一声就行。
宁建国坚持己见,不放宁北一个人在家,提议让他搬到楼下去和范侠住一块儿,有赵景闻帮忙照顾才放心。
范侠开心得简直想要原地转圈。
前几天常伟强果然趁着学校放假前的最后几天,在他们回家的路上骚扰常乐蕴了。
这两个哥俩护着常乐蕴离开的时候,和常伟强发生了肢体冲突。宁北没有范侠那么好身手,被常伟强一把推翻了自行车,摔在地上,胳膊上搓掉了好大一块皮。
幸好宁北为了追上范侠的身高,常年狂喝牛奶,加上孩子本身就皮实,没摔出什么好歹来,不然宁家就有两个骨折病人了。
所以不管宁北如何声明自己会照顾自己,他一个人可以看好316室的房子,宁建国还是硬把他塞到楼下赵家去了。
昨天趁着太阳好,范侠和舅舅两人特意抱出了一床新棉被,在走廊里晒得香香的,床单和枕套也换成了新的,就等着今天宁北“大驾光临”呢。
“老大你睡里面,我睡外头。有坏人来我保护你。”
范侠坐在床边,指着靠墙那边新铺的棉被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你保护我什么?难道半夜里还有人闯进你家来抓我?”
宁北把装着他贴身衣物的书包搁在椅背上道。
“再了,那个常乐蕴的爸爸都被抓进了,哪里来的坏人。”
是的,因为常伟强无辜殴中学生的那天,有热心路人直接报了警。派出所的民警同志赶到之后,直接把人给带走了。
这下倒好,常爸爸应该也不用担心过年被人追债了,因为他要呆在拘留所里好好交代交代自己的问题,比如人,比如骚扰前妻,还有赌博之类的恶习。没有个五天、十天应该出不来。
现在正是一年一度的“春节严”的时期,为了保证过年期间市民的安全,全市的民警都在抓紧维持治安。常伟强这是属于自己送上门给派出所冲业绩。
“反正,反正我舅舅了,让我保护你。”
范侠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脖子道。
上回宁北受轻伤,他自己屁事没有。他回家之后被赵景闻拎着耳朵训了半天,他废物蛋子一个,白长那么大个子,到头来连好朋友都保护不了。
范侠痛定思痛,寒假开始后每天跟着舅舅锻炼。
每天起床后先沿着工人新村区的马路跑一圈,然后压腿,拉筋,抡哑铃。舅舅等他再大一些,就带他去健身房见见世面,里面的人不论男女各个都是“模子”,随便找一个出来胳膊都比他大腿还要粗,身上的肌肉比石头还要硬,听得范侠向往不已——原来世外高人不在山上,在健身房里。
“对了,阿兹后来找到了么?它是不是自己跑走了?我听猫发春就会到处瞎跑。”
范侠过去只要去建德里的老宅,就要和阿兹猫玩一会儿。他手贱,喜欢拉阿兹的尾巴,然后被阿兹转身一顿狂挠。屡屡如此,乐此不疲,算是这一人一猫的固定相处模式了。
“阿兹才不会瞎跑呢,应该是遇到什么事儿……不过阿兹福大命大,一定会回家的。”
宁北肯定地道。
他这两天几乎天天都回建德里,一方面是探望卧床的奶奶,一方面是在附近寻找阿兹猫。
宁北拿着从食品商店里买来的“舟山鱼干”在建德里周围转了不知道多少圈,一群各式各样的家猫野猫闻到香味后纷纷跟到他的脚后跟来转,就是没见到阿兹猫的踪迹。
“北啊,我觉得我舅舅的对,等到大年初一,我们应该一起去玉佛寺烧香,去去这一年的晦气。”
范侠刻意压低声音道,“我舅舅他最近跑生意也不顺利。今年我们两家都太倒霉了,年底了还碰到各种倒霉事情,所以要去庙里上上香,转转运。”
“你一个中学生怎么那么迷信?快,把《寒假生活》拿出来,让我检查作业!”
宁北哭笑不得地道。
“检查作业?可是寒假才放了几天啊,我还没动笔呢。”
范侠大吃一惊。
“寒假作业这种东西,难道不是放假的头三天就全部都写完的么?你还算过完年才开始动手?”
宁北着,站了起来,直接去掏范侠的书包。
“快,今天你必须给我至少做完三分之一,把笔拿起来。”
“宁北,你还是回楼上去吧!我后悔了,我不想一天24时面对你!”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横竖我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你做不完作业别想上|床睡觉。”
“啊!让我死吧!”
范侠“噗通”一声,把脑袋埋进被窝里。
两个兄弟正在房里闹闹,只听得外头“砰”地一声。
宁北吓了一跳,范侠跳下床,奔进客厅,只见赵景闻站在桌子边,满脸戾气。见到两个孩子走出来,他疲惫地叹了一声,把躺倒在地板上的椅子扶了起来。
“舅舅怎么今天那么早下班呀?”
范侠歪着脑袋道。
“赵叔叔,是出了什么事儿了么?”
宁北认识赵景闻那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赵叔叔露出如此表情,不由得担心起来。
“还是北贴心……”
赵景闻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眼满头雾水的范侠,伸手揉了揉宁北的脑袋。
“厂子里出了点事儿。厂长让我通知你爸爸回厂里一趟,晚上要开职工大会,我们要晚点回来。”
赵景闻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块,交到宁北手里。
“叔叔这就去建德里找侬爸爸,晚上侬爸爸不能回来做饭了。你们俩去买肯德基吃吧。别去那些路边饭店,脏,回头拉肚子就不好了。”
职工大会?
宁北接过钞票,心中一惊。
难道是……讨论下岗的问题?
————
“什么买断工龄?工龄怎么买断?不行,绝对不行的。”
听了儿子的一翻描述,宁老太躺在床上不住地摇头。
“可是妈,厂子领导里了,发完今年最后一个月的工资,明年可能就发不出工资了。”
参加完职工大会的第二天一早,宁建国坐在床边,跟自家母亲谈及昨天晚上开会的情况。
宁北昨晚一夜没睡,今天一早就来到建德里,趴在宁老太的旁边,听大人们讲话。
“发不出工资你就别上班。反正你现在不是给那个什么外国鞋厂画图纸,赚的也不少么?比你在厂子里的工资都要高了吧。”
别看老太太人躺在床上,家里发生的大事件她老人家知道的一清二楚。
宁建国低头看了宁北一眼,催促他下楼去看看锅子上煮的给奶奶补钙的黄豆猪脚汤怎么样了。
“你干嘛?北就留在这,厨房有梅看着火呢。”
老太太拉住孙子的胳膊,拍了拍宁北的手背,“我们北不是普通孩子,你的那些他都懂。不定北还能给你出出主意呢。”
“北他一个中学生能知道什么……好,好,他就坐着吧,我去楼下端两碗红枣汤上来给你们喝总归可以了吧?”
宁建国哭笑不得地站了起来,下楼去弄吃的。
“好婆,侬怎么好‘出卖’我呢?”
宁北把嘴贴到老太的耳朵边低声道。
虽然这几年跳槽、“下海”已经蔚然成文,国有企业职工私底下在外兼职已经不算什么大事了。
但是宁建国老脑筋,总觉得被厂子里的人知道了,他这个做师傅的带头“投机倒把”影响不好。所以厂里除了介绍人孙,没人晓得。
如今孙已经干脆辞职跳槽到了那个外企单位去了,他本来一心想着能把宁建国挖过去,师徒两人有钱一起赚。谁知道师傅不同意,只愿意干兼职。
不过即便如此,光每个月去帮忙一两次的“帮忙费”就抵得上宁建国一个月的工资了。
更别现在孙在那里混得风声水起,都已经是个头头了。
这事儿宁建国都没敢跟他亲妈提过,只有赵景闻和宁北知道,然后被宁北“透风”给了老太太。
真的,宁建国还挺庆幸之前听了北的话,没有去外企上班的。不然他一到新公司,老娘就骨折,这可怎么得了。
外企的领导可不像他们人事科的大姐和车间那么好话,听他妈病了,二话不就批了假。另外车间里,也只有他亲手带出来的的那些相处了十多年的徒子徒孙们,才能毫无怨气地把他的那份活儿给干了。
要是换了在新公司,可能么?
“干什么?侬爸爸耳根子软,心肠软,是需要我们来给他把把关的。以后新房子那边要是有事情,侬还是要告诉好婆的。”
这位在“现实世界”里总是对孙子很冷淡的老太太,现在和宁北早就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反正,不管怎么,我宁愿侬一直停薪留职下去,至少侬的编制还是在服装纺织系统里的。什么‘买断工龄’,给多少钱都不干。买断了,那从此以后就是‘社会人员’了,就是‘盲流’了,绝对不行的!”
喝着甜甜的红枣桂圆汤,老太太做主,最后把这件事情一锤定音了。
宁北端着碗,看着宁建国满身疲累,低头叹气的模样,脑袋里浮现出了四个字:年关难过。
*
作者有话要:
范侠:舅舅舅舅,我明天可以和北一起困觉了。
赵景闻:恩……
范侠:舅舅舅舅,北会喜欢我的被子,枕头么?
赵景闻:会吧……
第二天
范侠:舅舅舅舅,北身上好香啊
赵景闻:卖孩子了。买没人要的旧孩子,熊孩子,黑孩子了。三分钱一斤,买一斤送半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