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被迫出柜 二更
湖心岛是座人工堆出来的岛, 当年建造植物园的时候,特意挖了这个湖和一条河,引淀山湖的湖水来造景。而挖出来的石头和泥土, 就堆成了这个湖心岛。
经过多年的精心养护,如今湖心岛已经变成了整个植物园景色最优美的地方之一。
岛上外侧环岛路遍植樱花, 东京樱、河津樱、染井野樱竞相开放,如云蒸霞蔚,轰轰烈烈,放眼望去, 一片夺目粉色, 摄人心魄。
内侧更是热闹,海棠吐艳,碧桃接天, 一丛丛一簇簇的羽扇豆竞相绽放, 目之所及,都是花海。
“阿嚏!”
宁北一上岛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头,喷嚏一个接一个, 眼泪鼻涕齐飞, 现在连眼睛都有一些睁不开了。
“怎么了,是不是哮喘病又发作了?不是很久都没有发病了么。”
范侠急得围着宁北团团转。
“不是哮喘, 阿嚏……好像是, 花粉过敏。”
宁北泪眼汪汪地用纸巾捂住鼻子,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漏水的大茶壶, 身体里的液体通过眼睛和鼻子还有嘴巴,哗哗往外头流, 止都止不住。
“花粉过敏?我记得你时候没这个毛病啊。”
“哮喘本来就是过敏体质的表现, 阿嚏……以前对花粉不过敏, 不代表以后不会发作,阿嚏阿嚏……”
难怪刚才一进公园就觉得眉心痒痒,到了这儿算是全力发作了。
宁北一脸生无可恋地捂着胸口,喷嚏得他肺都疼了。
范侠恨的直拍自己大腿,他为什么会忘记北从身体不好这点呢,居然为了两串腊肠被顾凯歌骗到植物园来。
“你快去岛上的卖部看看,有没有口罩。不行再去公园服务处问问,他们有没有应急的药物。”
宁北着,左右看了一圈,指了指旁边一间建在崎岖假山上的八角亭,周围没有什么花丛和树木,看起来稍微安全点。
“你快去快回,买不到我们就撤。到时候跟凯哥发个消息就行。”
范侠点了点头,撒腿就跑。
与其同时,赵景闻和宁建国错开他们一步,也上到岛来。
“建国,我们去爬假山吧,我刚才在门口看地图,这个假山上的八角亭是全岛最高的地方,可以俯视湖心岛全景。”
一上岛,赵景闻就兴致勃勃地指着最高处的亭子道。
“又不是中学生,还喜欢爬假山。我们就在下面走走吧。”
于是两人往绿荫深处走去。
“建国,你看。”
赵景闻指着前头一棵三人环抱,枝干粗大,枝繁叶茂的香樟树道,“我记得以前我们鞋厂,一进门两边都是香樟树。夏天走在下面,一点阳光都照不进来。到了四月的时候,香樟树开了花,白色,黄色的的一点一点,就跟米粒儿似得。”
“而且到了春天,香樟树的味道那真是好闻极了,什么花香,果子的香味都比不上它。淡淡的,不知道从哪里透出来,走好远了身上还沾着香味,又像是青草,又像是树叶……自从离开鞋厂,多少年了都没闻过这味道了。”
赵景闻可不是什么文艺青年,这番话完全都是发自肺腑。
他现在事业有成,不但有车,都已经开始筹备买第二套房子了。但是每每午夜梦回,自己还是身在第三皮鞋厂里。
在办公室里和那些老油子们喝茶吹牛;在车间外头等宁建国下班;为了多一块排骨给食堂阿姨抛媚眼儿;过年前拎着盆子,带着范侠排队等洗澡,为了谁插队没插队往往还需要吵一架……
他的青春,他最美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第三鞋厂,而且也是在这里,遇到了自己一生的爱人。
“我有时候也想,要是鞋厂一直都在该多好。大家伙永远都在一块,什么事情都有组织撑腰。生老病死,都有国家包着。现在回想起来,老马和他那口子好像都没那么可恶了……”
宁建国也露出了一脸怀念的表情。
望着阳光从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射出片片的影子,一阵风吹来,树影乱颤。黑色和白色零乱地交织着,人站在上面,竟是好似站在海底上,抬头看着水面的涟漪似得,梦幻而不真实。
“侬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情么?”
“怎么不记得,我们还了一架呢。”
赵景闻见前后无人,大胆地把手搭在宁建国的肩膀上,把他往树底下带……
初春的湖心岛就像是一块外头镶嵌着一圈细碎粉钻的翠绿翡翠,片片绿荫将着悄悄话的人掩盖在葳蕤的草木和花香之中,暖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响,仿佛是恋人的低语。
这一边,范侠拿着药从服务台冲了出来,往宁北的方位狂奔而去。
服务处没有口罩也没有过敏药。不过正巧有个大姐姐也过敏发作,到服务处讨热水吃药。听有个中学生也病了,大姐姐二话不就把自己的那板药撕了一半给范侠,让他快去救人。
范侠如今是“归心似箭”,恨不得脚下长出风火轮。
“不文明就不文明了!”
范侠跺了跺脚,转身往树丛里冲去。
穿过这片樟树林就是八角亭了,走大路至少需要十分钟,从绿化带过去时间至少可以省一半。
少年握着拳头,像是旋风一样在一棵棵参天的大树下飞快地奔走着。
他脚下是新绿的散发着春日里特有气息的绿草,草坪旁有一蓬蓬的麦冬,它们刚度过冬天,有些恹头搭脑,似乎还没有彻底被春天唤醒,绿得也不精神。蓝中带紫的波斯婆婆纳在裸露的泥地上悄然开放,在上海它又被叫做“戆大草”,是撒到哪里就开到哪里的轻薄命。
蒲公英、马兰头、黄鹌菜、鼠麴草,春天的野草都被他一一踩在脚下。
少年咬紧牙关,感觉自己化成成为了绿色的风,穿梭在层层的深绿和浅绿中。
前几天下了一场大雨,一根枯萎的树枝被大风挂落在地,埋伏在了一片草丛下。少年一个不防备,被勾住脚背,扑到在地。
柔软的泥土和草丛保护了少年没有让他跌伤,却惊坏了一边树下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有人!”
宁建国一把推开赵景闻,兔子似的跳了起来。
虽然现在没有联防队来公园草丛抓“搞腐化”和“二椅子”了,但一想到可能会被人看到,宁建国就觉得一阵害怕。
“哪里有人,不要自己吓自己……”
赵景闻也吓了一跳,他把宁建国挡在身后,四下张望。
刚巧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只大野猫,圆头圆脑,体型肥硕,快速地从两人面前掠过,又“刷”地一下消失在了迎春花从中,惊得两只白色的粉蝶胡乱扑腾着翅膀在花端飞舞,失魂落魄的样子和二人如出一辙。
“你看,都是自家吓自家吧。没事的……”
赵景闻着,勾起宁建国的下巴作势要亲。宁建国心慌意乱,半推半就,瞻前顾后了一圈,终于让他称了心愿。
“好了,回去吧。刚才上岛的时候船拴好没有,不会飘走了吧。”
他低着微微发红的脸,快步窜出树林走回大道上。赵景闻轻笑一声也跟了上去,照例搭上他的肩膀。
“飘走蛮好。我们干脆就一直住在在岛上,就跟《倚天屠龙记》里的张五侠和殷素素在冰火岛上一样。”
“景闻,你跟侠让他不要瞎看武侠,我看你自己才是不要瞎看。真是乱话三千……”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樟树林中,范侠这才缓缓将脑袋抬了起来。
一根嫩绿色的鹅掌楸叶子落在他的头上,他失魂落魄地抬起身子,一屁股坐到湿漉漉的草地上。树叶扑簌簌从他的额头落到肩膀,又从肩膀落到地上,像足了少年丢掉的二魂一魄。
刚才那个是舅舅和宁伯伯吧……不会错的,他们还提到了自己的名字呢。
可是他们为什么亲嘴了?
两个男人亲嘴……男人之间也可以亲嘴儿?!
范侠感觉自己十六年来构筑的世界观整个都崩塌了。
这算什么,这到底算什么呢?
“刷拉”,那只大野猫去而复返,嘴里叼着一只犹自挣扎的壁虎。它用黄澄澄,瞳孔细的宛如一根线的眼睛瞟了这坐在地上的人类一眼,慢悠悠地往一旁的树丛里去了。
飞出去的魂灵稍稍归位,范侠觉得掌心一阵阵地疼。
低头一看,原来是包药丸的铝箔纸露出尖尖,正对着他的手掌。刚才他捏的如此用力,把手心戳破了。
“药……北!”
他如梦初醒地跳了起来,也不住自己满身的草屑和泥点子,继续往八角亭方向跑去。
“北!药来了!”
登上八角亭,眼前的一幕让他差点从假山上滚下去——
只见宁北躺在亭子向着北方一侧的美人靠上。
一块白色的纸巾盖在他的脸上。眼耳鼻口被遮得严严实实,浑身直板板的,动也不动,死了一般。
宁北听到他的声音,一个鲤鱼挺坐了起来,把脸上的纸巾揭开,“你可总算来了!”
“我靠!你的脸怎么成这样了?”
范侠又是一惊。
如今宁北的模样究竟像什么呢?
有点类似周星驰主演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巩俐饰演的秋香被宁王派来的夺命书生用江湖上最卑鄙,最恶毒的“面目全非脚”踢中后的模样,又红又肿,惨不忍睹。
宁北的眼睛肿的都睁不开了,只能从眼睛和睫毛的缝隙处见到一点光亮。
“药呢?”
范侠慌忙扯开铝箔纸,掏出一粒药,放在手掌。
他本以为宁北会接过去,谁知道他迫不及待地直接伸出舌头,从他的掌心把药舔走。
细的舌尖掠过掌心的皮肤,范侠倒吸一口凉气。
“水……”
“水来了。”
不急多想,范侠开矿泉水瓶子,递到他的嘴边。宁北接过水瓶,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老大,你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我都以为你挂了。你干嘛装死人啊?”
吃完药,差不多过了五分钟,宁北总算能够正常话了。刚才最难受的时候,连嘴都张不开来。
“谁装死人。我把纸巾用矿泉水湿敷在脸上,一来隔绝花粉,二来也给皮肤降降温度好伐。我刚才都要痒死了。”
过了一会儿,宁北原本水肿的眼皮渐渐地消退了下去,终于能好好看清眼前的东西,见到满身狼狈的范侠,同样也是大吃一惊。
“你怎么搞的?一身都是泥巴,还有头发……裤脚都破了。”
“我……没事没事。”
被他这么一问,刚才香樟林里的一幕又飞回了范侠的脑中。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远多提。
宁北不疑有他,拉起范侠的胳膊又放下,愧疚地道,“一定是为了帮我拿药,在路上摔着了吧?我们快点回去吧,找卫生室的老师处理一下。”
“等等!”
眼看宁北转身就要往船坞方向走,范侠连忙阻止了他——这要是遇上刚才那两人……绝对不行!至少必须等他们离开湖心岛之后再走。
“怎么了?你受伤了?走不动了?”
宁北蹲下,掀起他运动裤的裤脚,发现里面果然一片红色,皮都被挫开了。
“不是,这不算什么……我,我先个电话给丁哲阳,让他和乐乐在东门等我们。我怕他们也划到这里来,这不是耽误时间么。”
刚才舅舅和宁伯伯的那一幕,被他们两个看见也不行啊!
*
作者有话要:
范侠: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让我看到了!!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