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啊。”

    将这两位昔日心爱的学生送上火车, 顾凯歌对着宁北还有范侠依依惜别。

    范侠把装满了笋干，番薯，茶油和茶叶的拉杆箱往座位底下一塞, 就迫不及待地问宁北，“你让他干课外教育只能干16年是个什么意思？只能16年么？多一年都不行么？”

    范侠掐指一算, 现在是2003年的年底，就算是从04年开始算吧，16年那就是到2020年底。

    “难道过了2020年，高考取消了？难南翂道达到全面康社会后, 还能达到全名大学免试？”

    范侠突发奇想, 恨不得得晚生十几年。

    “别做梦了，我就是这么一，听不听在他。”

    宁北心想十六年后不但依然有高考, 这届高考还跟他们这届一样, 赶巧也遇上了疫情了呢。

    不管顾凯歌听不听得进，范侠是肯定听的。

    毕竟宁北可是高考押题达人，他的孔明。

    这次考试, 宁北“押”中了语文的古文和作文题目, 还有数学最后两道大题。如果没有他在考前突击复习的时候，给自己还有乐乐、阳阳他们有针对性地反复刷题, 他们这次考试绝对不会有现在的好成绩。

    宁北摇摇头, 他又不能直再后面一年，那些春节里还在赞助各大晚会的教培机构统统都轰然倒闭, 就连新东方这样的老牌英语培训班都撑不下去改做其他买卖了吧。

    凯哥还是热爱教育事业的，但是附中是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他等过了年就去杭州还有宁波, 绍兴看看机会。现在的家长们兜里有钱了, 就想着给子女更好的教育, 在千军万马挤独木桥的时候，不遥遥领先，至少也要踩进大学的门槛吧。反正他有一技之长，不怕找不到工作的。

    至于爱情么……

    “看缘分吧，这辈子一共爱上两个人，结果一个比一个糟心。我是累了。”

    凯哥被伤太深了，什么时候走出来，只有天晓得了。

    给宁建国完电话，宁北回到座位上，推了推昏昏欲睡的范侠。

    “我爸让我们到了上海直接去奶奶家探望一下，明天奶奶苏州的亲戚要来上海，后面几天让我们陪她那孙外甥女去上海各地逛逛。”

    简女士在苏州还有几门亲戚，不过都是表亲了。老一辈里和她同一辈分的不是早没了，就是都有曾孙了。明天要来的是她表弟的孙子和两个曾孙女，大的才上初中，的五年级，都是趁着寒假来上海玩的。

    “哟，来了两个美女啊，那我乐意陪。要不，我们再叫上丁哲阳和乐乐？”

    人多热闹嘛。

    起来他们常乐蕴他们两个从成都回来也挺久了，两人一前一后回来，一个坐飞机，一个坐火车，分的那叫彻彻底底。

    到了上海后貌似也没怎么联系过，一直冷战着。

    知道自家女儿莫名其妙，也不出个道理来就把人家儿子甩了，王阿姨心里挺愧疚的。倒是丁哲阳的父母开明得很，觉得年轻人这样挺正常，不耽误他们两家交往。

    “别叫乐乐了，她忙得很。最近苏州河北那边，过完年要开一个新的艺术家创作工坊，她要上台表演呢。大冬天的，穿露肩装在河边拉琴，冻死个人。”

    常乐蕴回来之后就和宁北联系上了，和丁哲阳分开后她其实心里也不好受，待在家里又被王阿姨抓着问个不停，非常头疼。正巧她原来一起学琴的两个朋友问她要不要去赚点外快，她就欣然答应了，这些日子忙着和女同学们聚会和排练，也都是日日早出晚归的。

    “那就叫丁哲阳去吧，我怕他在家里憋出毛病来，他本来从也有点不太正常的。”

    范侠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一脸促狭地道。

    他还记得丁哲阳初中的时候拔同班同学耿恩华自行车的气门芯，害得对方把牙都摔断了的事儿呢。

    虽然现在阳阳没时候那么偏激了，但失恋的人还是要多照顾点的，谁知道他们会突然发起什么疯来呢。

    “不过北，你怎么知道举报的事儿是彭老师干的？你怎么猜出来的？”

    范侠想问这个问题好久了，但是不敢当着凯哥的面提，怕他伤心。

    “从闻老板他们两个殉情的时候开始。”

    宁北看保温杯里的热水喝光了，要站起来去倒水。范侠他来，被宁北拒绝了，他脚有些麻，正好出去活动活动。

    “那妖精的表情不对劲，话里话外带着点看不上的意思。”

    宁北道，“我后来想着，他一开始可能是为凯哥抱不平，后来么……可能有点喜欢上了吧。不然不会把他家地址给我们，就是想让我们去开导开导他。”

    “我靠，凯哥这是什么命啊……”

    范侠开始心疼顾老师了，怎么招惹的都不是正常人呢。

    车厢茶水间里水的人不少，宁北端着杯子等在队伍的后面。

    前头有一对情侣话，看女孩子穿着红色的呢大衣，连袖口露出的毛衣都是粉红色，又兼满面春风的模样，他猜测他们可能是新婚不久的夫妻出来玩。

    “亲爱的，你不是你有个从一块长大的哥们在上海做老师么？我们去上海度蜜月，要不请他出来吃个饭？”

    这话听得宁北一愣，不由得抬头朝他俩仔细量过去。

    女的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模样，长得水灵白净，满脸春光。再看她的身材，虽然穿着外套大衣，但是肚子明显有隆起的弧度，好像是个孕妇。

    “哎，他最近回老家了，不在上海。”

    身边的丈夫不在意地答道。

    宁北闻言一惊。

    他们两个难道就是凯哥的“初恋”，和他的新婚妻子？那个已经怀了他孩子的女孩子？

    在看清那丈夫的侧脸后，宁北更是不自觉地长开了嘴巴。

    这个人长得和彭老师真像啊，尤其是上挑的眉眼，简直和彭老师一模一样。不过他的皮肤稍微黑点，眼角没有那颗勾魂摄魄的泪痣，穿着扮也没那么精致，就是个低配版的彭越。

    又或者，彭老师是他的进化版，高阶版。毕竟顾凯歌爱上他在先，遇到彭越在后。

    “哎呀，他既然回老家了，怎么不来喝我们的喜酒呢？还是你们闹矛盾了？”

    红衣女正在泡方便面，放了水，她把叉子竖着插|进杯面的盖子上，有些责备地斜眼看着丈夫，不，应该是娇嗔。

    “哦，他是回家了，不过很快就去宁波市里找工作去了。可能要到过年才会回来吧。到时候补请就行，不急的。”

    男人自知失言，急忙找补道。

    女子点了点头。

    男人松了口气，一回头就看见宁北灼灼的目光，他眉头一皱，警觉地问了一句，“干嘛？”

    “哦，就是想孕妇吃泡面对身体不好，有防腐剂……”

    宁北低下头，拨了拨额头前散落的发丝，尴尬地道。

    “哦，弟弟，没事，是我突然想吃，我老公才给我买的。我平时也不吃这个的。”

    女孩子很开朗，对着宁北大方地笑了笑，一手摸了摸肚子，往另一个车厢的方向走去了。

    宁北走上前，把保温杯放在接水口下面。

    怎么会那么巧，居然遇到他们夫妻了……

    宁北暗忖。

    突然感觉屁|股被人摸了一下，他惊得猛地回头，发现居然是那个男人干的！

    他一手端着泡面，另一只藏在大衣下面的手，在电光石火之间，捏了一下宁北的臀。

    男人转过头对宁北暧昧地笑了笑，然后踩着轻浮的步子走了。

    全身的鸡皮疙瘩一下子都竖起来了，从臀部一直蔓延到腰际。

    非但如此，一口闷气同时憋在心头，让宁北憋得浑身颤——他但凡要是个女的，还能叫一声非礼，现在则只好彻底吃瘪。

    两世为人，加起来都活到年过半百了，第一次在公共场所被男人吃豆腐，宁北感觉自己的屁|股简直都不能再要了。

    还有刚才他那个眼神什么意思？难道是认出了自己身上同类人的气味，所以在勾引自己？

    他老婆，他怀着孕的老婆就在前面不到两米的地方呢，真的有人做得出这种事儿？！这是人能做出的事儿？

    宁北捏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哎，弟弟，你杯子里的水都扑出来了，快点拿走。”

    排在宁北身后等着接水的大爷提醒道。

    宁北拿了保温杯，做梦似得走回座位上，差点一屁|股坐在外侧的范侠的大腿上。

    范侠一脸惊喜好像占了什么大便宜，站起来扶他入座。

    宁北想了想，决定瞒下刚才的事，吃个暗亏。

    要是被这个天煞星知道了，估计他们回上海前还要去乘警那边次卡。

    顾凯歌的对，那个家伙就是个人渣，彻彻底底的畜生，败类。

    他心底暗骂道。

    范侠把脑袋放在宁北的肩膀上，拿出手机玩游戏。

    这个时候特别流行在手机外壳上挂成串印出来的照片，女生们都喜欢挂当红明星的照片，尤其是日本明星山下智久，龟梨和也，还有韩国组合HOT的照片。男生们则挂着球星，NBA的，欧洲联赛，上海申花队的。

    范侠这穿叮叮当当的链子，上面几张挂着当红意甲球星因扎吉、皮耶罗的照片。下面的这两张，一张是宁北的单人大头照，一张是他和他一起笔着V字，嘟着嘴巴的合影，背景是好大一颗红色的爱心。

    蠢是真蠢，青春也是真的青春。

    只可惜大头照只能做成指甲盖大的贴纸，不然以范侠的性格，恨不得把这照片放大成A3大，贴在床头当海报。

    宁北睨着眼睛看范侠手机里的贪吃蛇从一条，越长越长，弯弯绕绕，追着那黑色的点点忙忙碌碌地着圈，最终撞到了自己已经尾大不掉的尾巴上，不由得佩服发明这个游戏的人——这简直就是个庸人自扰的哲学游戏。

    “范侠……”

    宁北舔了舔嘴唇，终于下定决心，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诉范侠。

    要是老爸真的复活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他肯定是再也回不来了。

    到时候这个世界的人会怎样呢？

    如果这里的宁建国还有赵叔叔陪伴的话，那么眼前的范侠又会怎样呢？这个世界还会凭空再出现一个“宁北”么？

    一想到从此以后，范侠可能就这么孤零零地一个人在世上，他的心就跟被钝刀子拉扯般的疼痛。

    他舍不得，万般的舍不得。

    “嗯？”

    范侠把手机范侠，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即便不看他的嘴角，也知道他一定是笑着的。

    “等回到上海……等把我那两个表外甥女送走后，我有件事情想要告诉你。关系到我们的未来……”

    终究是瞒不住的，他心里清楚。

    范侠眼睛一亮，这还是他们两个好上了之后，北第一次要跟自己讨论这个问题——未来！

    他毫不怀疑地点了点头，眼神中满是信任。

    ————

    回到奶奶家已经是下午了，听他们两个在火车上没吃午饭，奶奶急忙塞了钱，让他们去门口饭店随便吃点。

    梅出嫁后，就不能总来照顾奶奶了，宁建国想给奶奶再找个居家保姆，但是奶奶总觉得新来的两个用的不舒心，就都没留下。据前面走到那个手脚还不干净，来了一个礼拜，卖部的营业额直线下降，明明客人还是和原来一样多。

    钱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现在奶奶这里只请了一个钟点工阿姨，每天来烧两顿饭，扫一下卫生，下午就走。卖部也专门请了个兼职的大学生，专门负责晚上看店。白天的时候，奶奶就一边麻将一边顾生意，反正客人都是往来邻居，都是认识的，放心的很。

    “什么？今天就到了？不是明天才来么？”

    宁北和范侠吃完饭回到奶奶家，看到门口已经站着的一大群人，有些尴尬地把范侠赶去后头看店，自己到前头和亲戚们逐一招呼。

    “大哥好，大嫂好啊。”

    因为宁老太太的缘故，他要叫眼前这位年过四十的中年人大哥而不是叔伯辈。

    这也是宁北时候不怎么喜欢回苏州老家的缘故，他被辈分实在有点大的离谱，走在巷里时常会有老大爷过来跟他称兄道弟。

    “表舅舅好。”

    两个姑娘很是乖巧，见到宁北乖乖叫人。

    长辈们了，这个年轻的舅舅是家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从学到高中年年都考第一，厉害的不得了，她们两个很是崇拜。

    “乖呀，明天带你们出完。”

    猛涨辈分的宁北弯下腰摸摸她们的脑袋。

    原来是宁老太听错了到达的日期，幸亏他们今天回来了，不然多尴尬。

    奶奶自从梅嬢嬢不在身边后，身体明显不复之前那么好了，反应也有些迟钝，耳背的情况越发严重。之前也去医院仔细检查过，医生是年纪大了器官自然衰退，这是不可逆的，实在严重的话只能佩戴助听器了。

    其实这情况很可能已经持续很久了，但是因为梅嬢嬢和老太相处了多年，她们之间已经熟悉到老太不用自己开口，梅就已经把她要用的东西，要吃的药准备好的程度了。

    如今梅一不在，换了人照顾，这才彻底暴露了出来。

    虽然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比起“现实世界”里，这个“梦境世界”的奶奶已经多活了四年了，但宁北仍然被深深的无力感侵袭着。

    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改变过去，却没有里主人公标配的“金手指”，也并不能违反现实的逻辑和规律，比如奶奶的衰老，又比如非典的发生。

    现在他只希望不要在旁逸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让他走也走的安心些。

    呸呸，这种法真是不吉利……

    就在宁北预备带着亲戚们前往附近的快捷酒店的时候，范侠慌慌张张地从杂货店通往宁老太屋子的门里走了过来，一把拉住宁北的胳膊。

    “北，糟了，外面有个女的，有个女的……”

    大冬天的，他急得满头是汗，指手画脚比了半天，竟凑不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宁北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他。

    “哎，你是谁啊？”

    店外传来梅嬢嬢的声音，她应该是从美容院下了班过来探望奶奶了。

    “我死你这个狐狸精！”

    接着，店外传来一阵扭声。

    *

    作者有话要：

    大家放心，这个人渣我是不会给他好下场的

    但是凯哥的男朋友到底是老闻，还是新角色，还是没定下来。大家买股不？放在最后正文最后两章，支持谁多我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