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回到未来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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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冽的寒风中, 宁北和范侠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依然冻得牙齿颤,对于坐在台上,香肩半露, 还要做出一副陶醉模样拉琴的常乐蕴内心佩服万分。

    今天是位于北苏州的D3艺术创意园区挂牌的大日子,宁北一行人也来共襄盛举。

    本来以为台上的各级领导致辞最多十分钟就结束了, 谁晓得那些领导一个比一个会侃。每一位上来开场白都是:我简单两句……

    但是做领导的怎么会那么“简单”,恨不得把开幕式变成演讲比赛,前后几个人加起来都快了一个时了。

    “丁哲阳,你不冷么?咱们走吧。”

    范侠捅了捅站在右边的丁哲阳的胳膊。被冻得不住吸鼻涕的丁哲阳点点头, 又为难地摇摇头。

    “至少等乐乐拉完再吧……而且后面还有明星表演呢, 我要拍照。”

    他着举起脖子上的相机,鼻子红红的,像是胡萝卜。

    今天丁哲阳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要帮王青玉给台上的明星拍照。要是能拍到后台的照片那就更好了。王姐要不是今天学校返校, 她一定亲自|杀到。

    今天这开幕式据请了好多大牌港台明星上台献艺,常乐蕴这几个拉琴的不过都是垫场的,真正的角儿们都在后面。

    那几个明星具体是谁, 范侠和宁北也不认识, 不过就刚才他们在门口见着一群举着灯牌、手牌的姑娘们山呼海啸的阵势来看,来头应该不, 毕竟现在的明星还都是实实的, 还不存在“流量明星”的概念。

    “我受不了了,我和老大先闪了。”

    范侠重重地跺了两下腿, 决定撤到室内去。他又不追星,常乐蕴的提琴这么些年他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干嘛白受这罪。

    今天这个开幕式不对外售票, 能进来的都是受邀嘉宾。丁哲阳是托了常乐蕴的福, 拿了张邀请函。至于宁北和范侠则是跟着自家的家长来的。

    不为别的,为的就是这个什么艺术创意园区,就是原来的第三皮鞋厂!

    第三皮鞋厂自从自从九十年代倒闭后,几经波折。先后被外企,民营老板接手过。但是随着各种环保令的出台,市中心的厂房纷纷迁到市郊和外地,这个曾经无比繁华的厂房,终究黯然落幕,成为了一块废弃的空地,空关了好多年。

    为了迎接2010年的世博会,整个如今上海成为了一个大工地。浦江两岸,到处都是拔地而起的高楼,马路建了修修了又建。宁老太太难得出门几回,回回都觉得这个上海变得越来越不认识了。

    沿苏州河的老工业带,几百栋承载了上海工人百年奋斗历史的老厂房们,除了一部分被改造成了博物馆,大多都倒在了隆隆的推土机之下。

    皮鞋厂很幸运,他们原来的老厂长不忍心这些老建筑毁于一旦,从前几年开始就为它不断奔走。他筹集资金,把老厂房重新装修,分割成一间间的工作室,以极低的价格出租给美院的师生,终于号召到了一批艺术家在此安营扎寨。渐渐地在,这个创意园在长三角的艺术界里有了些名气,走出了不少文艺先锋号。

    曾经机器声隆隆的车间变成了画室,曾经工人们吃饭的食堂变成了琴房,有人在这里做雕塑,有人在这里搞装置艺术,有人在这里放老电影,还有人在这里半夜里开读书会。

    经过熟人牵线,前段时间,有一个香港的老板愿意投资改建这片园区,将本来零零散散的工作室整合了起来,又扩大装修了好几个原来空置的厂房,还资助了一个青年艺术之家的项目。

    如此一来,这个落魄的老厂房彻底浴火重生,得到了区里和市里的重视。这个几年也没有个正式名字的园区,终于在今天被正式挂牌,取名为上海北苏州河D3创意园——D3,就是第三皮鞋厂的意思。

    从旧上海日本资本家的棉服厂,到新中国人民的皮鞋厂,再到如今的艺术园区,这几栋红砖房子见证了上海的百年沧桑。

    老厂长为此把原来的不少员工都召集了回来,想让他们也看看皮鞋厂如今这充满了活力的模样。

    因此今天在台下聆听领导讲话的不止有那个香港大老板,还有宁建国,赵景闻,孙等一帮人。就连那个刺头马志国都来了,人家现在是开海鲜城的大老板,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

    至于宁北和范侠,当年这两人仗着是家属身份进来洗澡,现在也同样仗着家属的身份,能够进来参加这个开幕式。

    两人悄无声息离开广场,按照记忆里的路线开始逛了起来。

    大部分的老建筑都保留着,依旧是红墙灰瓦,只是门口被挂上了奇奇怪怪的招牌。随便找一间屋子把脑袋探进去,只看到墙上挂着画,柜子上放着各种雕塑,却不见半人人影。艺术家们倒是随性,不怕有人来偷东西。

    没有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没有机器的轰鸣声,这里安静得叫人觉得陌生。

    “哇,这里不是原来的澡堂子么?老大你还记得么,我们时候经常来这里洗澡。”

    走到停车场后方的一栋高大建筑类,范侠忍不住地拉过了宁北的肩膀。

    “不准插队,都不准插队啊。是家属么?侬是谁的家属就进来洗澡啊?让侬家属过来认人。”

    “哎,这孩多大了还进女浴室洗澡,害羞不害羞啊?”

    眯起眼睛,仿佛还能看见带着红袖标的管理员大妈插着腰,站在门口指挥秩序的模样。而那连绵不绝,拖家带口的队伍却已经不见了。

    恍然如梦。

    走进浴室的大厅,曾经放在大厅中央,用来隔开男女浴室的的两排木板凳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巨大的艺术女神雕像。

    足有三米高的天花板上悬下来一盏水晶灯,把这雕塑映得精光逼人,无法直视。

    宁北问范侠以前这里有这么个大灯么?范侠不记得了,以前一走进们就觉得雾气腾腾的,像是带上了一副老花镜,灯光也好,话声音也好,在水汽的包裹下,一切都变得慢悠悠的,朦朦胧胧的。

    而且他们那时候才多啊,只到大人的腰眼那么高。

    站在长长的队伍里,除了地上的绿色的地砖,就只能看到大人的屁|股,大人的腰,还有女工们身后拖着的长长的麻花辫以及她们手里拎着的五颜六色,装着洗漱用品的网兜子,以及里面盛着蓝色海鸥洗发膏和红色蜂花护发素。

    艺术是不分性别的,所以他们已经彻底分辨不出自己到底身处在当年的男浴室抑或是女澡堂。

    目之所及都是各种看不懂的画和雕塑。有的五彩斑斓,有的恶形恶状,有的黑白分明,有的混沌不辩。只有地上宝蓝色的马赛克地砖和直插穹顶的罗马大理石柱才能稍微唤起他们童年的记忆。

    男孩们光着屁|股在柱子和柱子之间追,摔了一跤,一路滑进了热水池子,被不知道哪位叔叔或者伯伯揪着头发拉出来臭骂一通——当然了,这是属于范侠的记忆。

    宁北总是很乖很乖地跟在宁建国身边,给他老爸搓背,听叔叔们侃大山。

    突然,宁北指着北面一块最大的墙壁,激动地直拍范侠的肩膀。

    男澡堂子那个最早画过日本富士山景图,解放后被刷成一堵大白墙的地方,现在被挂上了一副巨大的画作。

    那墙上画的景色是如此地熟悉,层层霜叶,青青潭水,云山雾绕,怪石嶙峋,下有溪穿石而过,石板微红,仿佛美人衣裙——这不就是顾凯歌的老家么?

    “二位好,这是我们首席艺术顾问的作品,两位觉得如何呢?”

    可能是他们两个表现的太激动了,引来了旁边的工作人员。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踩着高跟鞋的女孩子上前询问。

    “首席艺术顾问?请问他是哪位?”

    宁北好奇地问道。

    谁能把那丹山赤水如此传神地表达出来?

    女孩子让出半个身子,宁北顺着方向看过去。

    一个穿着灰色夹克,带着同色贝雷帽的男人正站在门后头抽着烟,不耐烦地和身边的男人这些什么。过长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不过宁北还是一眼将他认出了。

    “彭老师?”

    宁北和范侠异口同声地喊道。

    男人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香烟往地上一扔一踩,接着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老师了,这里也不是学校。

    “真的是彭老师。”

    宁北和范侠走上前。

    彭越仍是原来那副恹恹的,讨厌全世界的模样,不过穿衣扮明显和原来不同了。一身名牌的他没有了宅男艺术生的落魄之气,像是一只被养在锦被包裹着的桐木鸟笼里的金丝雀,骄矜中带着几分戾气。而他因为这分戾气,反而更有几分张扬的媚态,有种别扭的美。

    “哟,你还真是个老师?我还以为你跟老头子吹牛的呢。”

    站在他旁边的男人不屑地道,他的头发比常乐蕴的还要再长几分,脸孔倒是很漂亮,只是表情过于狰狞了些。

    “滚。”

    彭越不客气地道。

    长发男人嗤笑了一声,眼睛在宁北和范侠之间巡梭了一遍,捋了一把长发,踩着不甘心的脚步走了。

    三人一时间有些尴尬,最后还是彭越先开了口。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不做老师了。你们还好么?你们……还和顾老师有联系么?他还好么?”

    他知道这两个学生曾是顾凯歌的爱徒,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询问他的下落。

    “顾老师挺好的,我们年前去了他的老家……就是那里。”

    宁北指着那副巨型壁画,“彭老师你……”

    宁北想问他这段时间过的怎么样,话到嘴边,见着彭越凄楚的表情,还是咽了下去。

    他还能怎么样?也就是眼前的这副样子,一只金丝鸟罢了。

    “你们去过大岚镇了?”

    彭越强精神笑了笑,“觉得我画得好么?”

    “好,太美了,比实际上的景色都美。”

    范侠实事求是地道。

    他们去山里的那几天,白天天气实在好的有些过分,大太阳毫无顾忌地落在人间。虽映得山明水秀,却缺了几分云山雾罩的仙气。

    彭老师的画就不同了,仍是那山那水,却因为多了雾气而显得缥缈起来,恍若瑶池仙境了。

    “是么,我没去过。我只是听他过……我是照着他描述的景色画下来的。”

    彭老师低下头,笑得有些苦,“没想到就获奖了。”

    这副鸿篇巨制,绝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宁北可以想象,当时的两人是如何一个绵绵地,一个细细的画,彭越用笔尖一点点地还原了凯哥梦中的故乡,造了一个比仙境更仙境的所在。

    那时候的他们,应该是非常相爱的吧……

    “越,有朋友来了啊。”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白色西服,胸前配着“特邀嘉宾”花朵的男人走了过来,一口带着广东腔调的普通话。

    男人的相貌还算英俊,身姿也是挺拔的,保养得当的面容让人一下子无法猜透他的年纪,只是握着酒杯的手上那淡淡的老人斑和颈部的皱纹依然流露出些许岁月的痕迹。

    宁北眼珠一转,立即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这两位是……”

    老头见着宁北和范侠,眼睛猛地一亮。尤其是他看着宁北的眼神,仿佛凭空点了一把火。

    有些人年纪大的人,就喜欢年轻漂亮的孩子。和他们在一块久了,似乎自己也吸取了几分生命的活力,变得鲜活爽利起来。眼前的男人就是这样,他靠着吸食年轻人的精神,延续着自己老朽的生命。

    宁北倨傲地抬起下巴,严峻地凝视着他。

    没想到此举让老头的眼睛更亮了。带刺的玫瑰比起菟丝花更让人有征服的欲望。

    “他们是我以前的学生。”

    彭越也看出了男人的意图,他眉头一皱,上前半步挡在两人之间,对着男人道,“走吧,不是要给什么雕塑揭幕么,时间差不多了。”

    在这两个学生面前,彭越还想保持最后一份作为老师的尊严。

    “哎,不介绍一下么?认识一下年轻的朋友也不错啊。”

    男人执意要留下话。

    “都了,他们是我的学生,学生!”

    彭越突然拔高的音调,在这间浴室改造成的大礼堂里发出阵阵回响。

    一遍又一遍,那声音撞到墙壁的图画上,似乎沾染上了仙境的雾气,又或者触碰上了十多年前残留下来的水蒸气,倒也变得湿漉漉了起来。

    “哎,好好,发什么性子。走,揭幕去。”

    男人还当是情人吃醋了,抓起彭越的手,宠溺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简直就是爷爷牵着孙子的手。

    彭越回头,最后看了两人一眼,露出一抹凄楚的笑容。

    眼下的那颗泪痣,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滴眼泪,落在了一片看不见的水汽之间。

    “北,在你来的那个世界里,后来有听彭老师的消息么?他是不是真的成了一个很有名的艺术家?”

    范侠搂着宁北的肩膀,低下头问道。

    第一次听到宁北所的“故事”的时候,范侠感觉不是宁北疯了,就是自己疯了。

    可是他得是那么有礼有条,那些曾经发生的,或者未曾发生的事情都是那么地符合情理。

    他甚至预言了今年悉尼奥运会中国队的金牌数和110米栏项目的冠军……是一个叫做刘翔的上海伙子,他会在赛场上掀起一阵前所未有的中国旋风。

    天知道宁北压根就不喜欢体育,更加不会关心什么跨栏项目,但是他是那样地言之凿凿,让范侠不得不信。

    宁北默默地摇了摇头。

    他对艺术界没有研究,不清楚十七年后的上海画坛里是否有彭老师的一席之地。

    不过他记得很清楚,差不多就在一年后,某个香港富商因罹患艾滋病而撒手人寰的消息震惊了当时的文艺界,惹得两岸三地不少明星们人人自危。各种坊间传闻甚嚣尘上,不少艺人从此销声匿迹。

    就是不知道彭老师,有没有逃过那一劫了。

    当晚的庆祝酒会很是热闹,当然,这的不是区里领导和香港富商参加的那个摆在白玉兰宾馆的冷冰冰的酒会。而是摆在老马海鲜城里的,属于第三皮鞋厂老职工的团圆酒会。

    那些曾经的老同事老朋友们都来了,厂长,车间主任,退休的老师傅,门卫室的老刘,宁建国的徒子徒孙们,还有老马的媳妇。

    “要还是建国好福气啊,儿子考上那么好的大学。我家那个畜生和北一比,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只能跟他老爸一起卖卖黄鱼大闸蟹。”

    马志国的老婆烫着一头时髦的卷发,举着酒杯笑着。他们夫妻两人的头颈上都挂着一条足有手指粗细的黄金链子,手上戴着赤金开宝戒指,浑身金光闪烁,暴发户气势十足。完想象不出当年她曾经为了一套福利房,在主任办公室里撒泼滚的样子。

    “赵景闻,怎么还单身着呢?要不要我给侬介绍个对象啊?别太挑啦。侬还真的当自己是费翔呀。”

    工会主席郑嬢嬢退休之后积极参与社区事务,尤其热衷于给人保媒拉纤,就跟当年想要把纺织女工介绍给宁建国一样,现在又想给赵景闻媒了。

    “北!侠!过来过来,听赵叔叔给你们唱首歌,”

    赵景闻为了甩掉郑嬢嬢的纠缠,扯着领带,半真半假地开始发起了酒疯,“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船儿,暖风轻轻吹……”

    赵叔叔长得像费翔,唱歌也跟费翔一样好听,喝醉了酒之后的嗓音更是带了几分磁性。

    老同事们跟着起拍子唱了起来。

    “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是啊,他们曾经是多么意气风发的一辈人。

    “老爸,侬开心伐?”

    宁北挽着已经有些微醺的宁建国的肩膀,凑在他耳边问道。

    “开心啊。”

    宁建国点了点头,跟着歌声的节奏摆动着肩膀,“我这辈子已经没有遗憾了。有你,有他,还有侠陪着我。姆妈也在,现在连皮鞋厂都保住了,我太开心了……”

    “老爸……”

    宁北忍不住搂住了他的肩膀。

    就跟时候一样,只要搭在爸爸的肩膀上,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北,你要去哪里?”

    看到宁北突然放开宁伯伯往外头走,范侠急忙跟了上去。

    身后的大合唱还在继续。

    “再过二十年我们重相会,伟大的祖国该有多么美。天也新地也新,春光更明媚。城市乡村处处增光辉……”

    “范侠,我该走了。”

    宁北着,搭上通往阳台的扶手。

    “宁北!”

    虽然在此之前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但是范侠仍然禁不住地喊道,“会见面么?真的会见面么?”

    北这个世界本来没有他,他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是为了拯救宁伯伯,完成他的心愿而来的。

    现在宁伯伯的心愿达成了,他就要走了,去到十七年后。

    这一刻,范侠觉得自己就是被留在悬崖上的杨过,而宁北就是那跳下绝情谷的龙女。他忍着万箭攒心之痛,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此生最爱的人离开。

    龙女和杨过经历了十六年终于相会,可自己和北呢?十七年后他们真的还能再相遇么?他的世界里还会有自己么?

    放开扶手,宁北猛地扑到范侠怀里,抬起头,给了他一个深深的,深深的吻。

    像是要把这十一年的时光彻底地融在这个吻里,像是要补偿之后那十七年的分别,他们是如此地投入,灵魂溶解了,心和血液都溶解了,骨髓化成唾液在彼此的口中交换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范侠,我爱你。”

    “我爱你,我爱你……”

    他睁开眼睛吻着他的眉毛,他的脸颊,吻着他十九岁爱人英俊的容颜,要把这张脸永远刻在自己的记忆里。

    “宁北,记住我,不要忘记我。”

    泪水从范侠的面颊滚落,宁北用唇接住。

    “我很快就回来。”

    他。

    “等着我。”

    ——————

    时光的大门开启,门的后面,是宁北的公寓。

    “别叫了,快点吃早饭,一会儿去医院接人。要宁伯伯真倒霉,定期去检查心脏居然会碰到排查封院,好在今天隔离解除了。这个新冠疫情真麻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宁北走出洗手间,见到范侠已经把床单整理好了。他一边絮絮叨叨地着,一边开房间的窗户。

    冬日的朝阳洒进屋子,照得一室光明。

    阳光落在宁北的脸上,他先是恍惚地踟蹰了两步,然后想起什么似得,快步跑进客厅里。

    仍旧是范侠一贯的作风,一桌子的点心铺得满满当当,生怕宁北吃不饱。

    昨天夜里那些被他扔在地上的酒瓶酒馆都不见了,地上整理得干干净净的。

    范侠那件被他弄湿的驼毛大衣晾在阳台上,此刻正接受着阳光的沐浴。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宁北转过头,抬眼望向书架——

    那曾经放着宁建国遗像的地方,此刻仍旧放着一个同样的相框,但是框子里的照片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那是在奶奶的“清霞卖部”开幕的那天,他为父亲还有赵叔叔拍下的合影。照片上老爸和赵叔叔穿着一黑一白两套定制西装,神采奕奕,精神焕发,是男人在最好的年岁里最好的模样。

    而这张照片的隔壁,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相框,里面是父亲五十大寿那天他和他在南京路王开照相馆的合影,但是父亲的身边除了自己,还多了赵叔叔和范侠。

    两个人的照片,变成了四个人。

    老爸活了,老爸他真的活了!

    宁北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脸,无法抑制的狂喜让他放声大哭。

    “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范侠惶恐跑了过来,双手搭在宁北不住颤抖的肩膀上。

    话音未落,一双滚烫的唇贴了上来,携着仿佛只有一瞬,又仿佛整整过了十六年的思念。

    排山倒海,丘峦崩摧,熏神染骨,没入骨髓。

    范侠只是一愣,便毫不犹豫地回应了起来。

    房门外,两位戴着口罩的老人慢悠悠地下了电梯,沿着走廊走来。

    “建国我跟你,侠他就是题大做,我现在又不是开不了车,还需要他们去接你?我一个人就把你接回来了。要我这次你就跟我一块搬回筒子楼,我听工人新村要加装电梯了,以后住起来更加方便了。”

    赵景闻身边的男人点了点头,保持多年的板寸头虽被染上了霜色,但容貌依然俊秀,精神颇佳,是个帅气的老爷爷。

    七八只白鸽扑棱着翅膀从高楼的窗外飞过,绑在鸽尾上的哨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一根翎羽从窗外飘了进来,落在房间内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人的肩膀上。

    “北,侠,我们回来了。”

    为了给两个孩子们一个惊喜,两个老顽童悄无声息地推门,却意外撞见了眼前的一幕……

    “范侠!”

    赵景闻大喝一声,手中拎着的行李袋落在了地上。

    我的鸡毛掸子呢!

    *

    作者有话要:

    搓搓手,就,不好意思,番外第一篇没来得及写完,今天只有一更了。大闸蟹吃多了狂跑肚子。猛虎落地磕头!我保证明天一定有甜甜的饼干!我发誓!

    D3创意园区是不存在的,现实存在的苏州河边的艺术创意园区是位于莫干山50号的M50艺术园。这里曾经是上海市第十二毛纺厂,我妈妈工作过的地方,也是我童年的乐园。感谢老厂长的奔走,让它避免了被拆毁的命运,现在依然散发着活力。大学毕业后,我换了几次工作,居然阴差阳错地在M50里也工作了几个月。

    因为疫情的关系,今年不怎么能出门旅游,秋天刚来的时候带着妈妈回去老厂房参观,然后我妈很激动地。澡堂已经不是原来的澡堂,但厕所还是原来的厕所,哈哈哈……这就是这篇文章灵感的来源了,纪念那些回不去的老弄堂和老建筑,还有父辈们火红的80年代的青春岁月。

    明天开始就是番外篇啦,这次番外多多哦~~顾老师,阳阳,奶奶,老赵和爸爸都会展开。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