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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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任在上海第二天就发烧感冒,卯生开车带她回柏州,丰年则一直在车后排心照看着她。大年初二下午到家,刚回来躲清净的俞晓敏看女儿这副蔫样就心疼,她不满地看了眼卯生,将俞任扶上床休息后又感谢丰年,“怀啊,原来你也去旅游了?麻烦你送彩彩回家,中午在阿姨家吃饭吧。”

    卯生则给俞任将药拿出来,“体温总算下来了,早上就喝了点粥,还想吃点什么?”

    俞任撑着笑不饿,大过年的,你们快些回家休息吧。

    “不用的,我妈回柏州过年了,现在她带着呢。”卯生赵兰就是嘴狠心软,知道自己为难才在柏州过春节。除了帮王梨和卯生买了新衣服,还帮置办了两套。一见面就卯生压根不会照顾孩子,的辫子给扎得七歪八倒的,“你当她和你一样不怕冷?羽绒服里就羊毛衫和秋衣,要加一件马甲护住背和胸口知不知道?”

    丰年则端着俞院长泡的热茶进屋对卯生使眼色,“阿姨让你出去喝水。”

    卯生的脸立即僵红,她“哦”,无奈看着俞任,“这……俞任,为了你我受得住,改天你要请我和吃火锅。”

    丰年则看好戏般地瞅卯生一眼,等她出门后一屁股坐在俞任床头的地板上,“你家真暖和。”她家那个老宿舍楼,遇到最冷的天儿水管子都会冻起来,已经习惯了北方暖气过冬的丰年住得有些痛苦。

    “其实卯生人很好的。”俞任脑袋下码着三个枕头,她再难受也看出丰年和卯生不对付。

    “好什么?”丰年此人仗着皮相不错性子粘糊,撩了一个又一个。我英姐在慈溪工时辛苦得要命,她在干什么?肯定在和什么姐姐妹妹纠缠不清。我英姐在宁波创业时到处奔波受累,她就晓得大半夜里来敲门来约会。现在好,我英姐进去了,还有两年多才出来,她却天天快活得和没什么事儿一样,吃吃喝喝玩玩笑笑的。

    俞任看着丰年笑,“她现在不见得舒服。卯生除了工作还要一个人带印秀的妹妹,吃穿住行上幼儿园都要她操心,为这事儿,她妈妈几个月没理卯生。”

    丰年听到这就不响了,她握着杯子好奇地看着俞任,“我觉得你真大度。”

    俞任也不响,最后才叹口气,“还没到最大度的时候。”

    屋外,俞晓敏让卯生坐她对面,仔仔细细地问起俞任生病的原因,卯生支支吾吾,“好像……吹了凉风。”

    哦,你那两只大耳朵白长的?风那么大你感觉不到?不晓得提醒彩彩加件衣服或者去什么地方避避风?俞晓敏精干的表情看得卯生心里一咯噔,她是,怪我没照顾好俞任。

    彩彩年三十就在爷爷奶奶家吃了一顿饭,第二天一大早四点多就搭亲戚的车回柏州。你自己有车,怎么不接彩彩,反而要让她赶个大早?我跟你,彩彩肯定是昨儿一早就被冻着了,白卯生你有责任的知道不?

    卯生是,是,我有责任的阿姨。

    “不管以后怎么样,我希望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要相互理解、多照顾对方。”俞晓敏看着卯生这软绵绵的样子,最后我去做饭,你们去玩吧。

    卯生脸被训得更红,进了俞任的房间后深吸了口气,“俞任,我改主意了,得两顿。”

    难得俞任还笑出来,她看着卯生的眼睛谢谢你,再拍拍丰年的肩膀,有你们这俩好姐妹,我很幸福。

    俞任的药效上头,见她有些犯困,卯生替她抽掉枕头盖好鼻子,她看了丰年一眼,情敌心领神会地跟着她走出了房间。两个人在俞任家阳台看着外面风景尬聊,其实卯生有事儿找丰年,她从自己随身包里翻出一封信,嘴巴一撇,“印秀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印秀终于回信,一回还是两封,有一封是让卯生转交给丰年的。

    “你看过没?”丰年看信封完好无损就收了声,背过卯生拆了信,英姐给她写了满满一页。卯生一边喝茶一边偷瞧丰年的表情,过了会儿就看丰年眼泪滴答开。

    “怎……怎么了?”卯生问。

    “没事。英姐真好,在里面还惦记着我。”丰年快速擦了眼泪,将信折好藏进上衣口袋。

    两人僵了下,“你见到她了?”丰年问。

    卯生笑笑,“没。”她转眼看外头的天色,还是没能藏起脸上的难过。

    “距离真的能改变人心吗?”丰年又问,她你当年和俞任分手前就喜欢上英姐了吧?是因为见不到俞任所以见异思迁了吗?现在俞任又赶上二茬,我猜才也是因为距离引起的。

    卯生的脸色开始不自在,“俞任和我……那时我不清。”

    “呵,不清真是个好借口呢。”丰年紧追不舍,“和英姐分开后你还有没有找别人?”

    被刺中神经的卯生摸着发红的耳朵,“这个……一言难尽。”

    “呵呵,一言难尽真是个好结论呢。”丰年白了卯生一眼,“谈了几个后有什么体会呢?”

    卯生抓衣襟,“嗯……成长了不少,懂得点生活了,也明白不能背离自己的内心去勉强一些人和事……还有,我心里,总放不下的是印秀。”

    “呵呵呵,未得而谓得,未证而谓证。”丰年留下让卯生傻在那的一句话,转身回厨房去帮俞晓敏择菜,厨房内很快传出俞晓敏和北大高材生愉快交谈的声音。

    卯生在俞任家忽然感觉到一股坐立不定的孤独,想起印秀那封让她看了十几遍的信,里面有几句话,“我早睡早起,不用睁眼闭眼想得是货款贷款款式数据,心应该踏实起来才是。”

    “但它就像吸水了一样,一下子潜下去,一会儿在转。我就专心做衣服,还找了本书来看。这样就舒服些了,不会觉得空荡荡的,孤单单的。”

    卯生也问过师傅,“您和我妈没在一起前,有没有觉得孤独的时候?”王梨有啊,可不能觉着孤独就去找些光光亮亮随意凑上去,你的心要定。

    卯生觉得自己认识的人当中,心定的除了师傅就属俞任,也许还有现在的印秀。

    她经俞任卧室的门,发现没关严实的门漏出一条缝,而心应该定的俞任压根没睡着,她躲在被子里的身躯起伏,可能在哭。卯生将门悄悄关严实没去扰她。其实俞任在朋友在场时一直撑着不哭罢了,心再定也得有块空间发泄下,何况她自尊那么强。

    俞任大年初四才踏出了家门,出现在外的她还是那样理智从容,她不话时像一轮春日满月,不热烈到刺眼,又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想靠近,可俞任面前并没有别人,她躲在没人认识的地方悄悄收纳心情、处理感情。

    她坐在咖啡厅里写好了和齐分手的句子,中文系学生面对一段话竟然修改了十几遍,“弈果,我考虑了几天,觉得咱们还是分手吧,祝你以后的生活能如意轻松。”

    要不要给理由?这是俞任犹豫的地方。临门一脚前,俞任才发现在这个简单的恋爱仪式需要她刨根究底,一直深挖到潜意识里很深的地方,论对错显得像清算,长短又太幽怨。

    俞任失眠了三个晚上,决定给出一个点到即止的体面理由,于是在信息上加了一段:我想咱们不必在软件上你来我往地太多琐碎,基于咱们对彼此的理解和尊重,基于我们以前的默契和爱恋,也基于现在可能还残存的感觉,我想你再考虑清楚一个问题后再正式答复我,“你的动摇和痛苦纠结是因为需要用道德来指示我们两人的关系,这个我可以肯定。我想知道,是否还有现实中更贴近你理想生活的选项出现?”

    俞任如果有,我依旧祝福你。弈果,到这个地步,不要再欺骗麻痹自己。我一直也,不要将我当孩子,我理当被你公正坦诚地对待。

    发完消息后俞任觉得眼睛发胀想哭,她直接喝完了咖啡忍泪。她也知道弈果现在可能在回程班机上,等她看到这条消息还要大半天后。苦味在口腔里挥发,一时分不清是心里窜出来的还是眼里鼻中泛出来的。

    “担”和“放”,是承受一段关系的必备基础能力。俞任自问担着和卯生的那段感情时,天时地利人和都没有半点优势。她们用青春期的荷尔蒙和孩童心理的尾声画出了一幅线条简单色彩模糊的画卷:动心、喜欢、义无反顾、无奈分手,剩下的都是俞任自己的事了。卯生留名在画卷一端,俞任责续画了几年,等到在另一端手酸得提不动笔时自然就搁下。

    和齐弈果的感情来得那样自然又迅猛,画面的颜色光彩夺目,原先的单调画笔因为博学多才的恋人加入,多出了不少颜料:玫瑰色如齐的浪漫,朱红色犹如她的成熟,藏青色一如她的深邃,橙黄色就像她的阳光。只是俞任没发觉齐那半幅的底色偏深,深得像瀑布直入悬崖下的水潭,因为水花飞溅凉意袭来,让人在悬崖前止步。

    俞任想,那时往前走一步该如何呢?如果像她就少女时那样大胆泼辣,敢立誓更敢践约呢?为什么在齐弈果这儿,她没有盯着悬崖下方水流漩涡的勇气?人长大了,身上的胆气就会消失吧?

    行百里路半九十,她和齐弈果用天性和相互的吸引力相对舒适地走了九十里,倒在最后十里这道天堑前。这是一段几乎没经历过严峻考验的感情,只真正被考验了一次就缴械投降。

    俞任不得不深思,自己是否是这样的人:贪图温暖欢乐心动,却只想坐地生财不想辛苦劳作。她是否下意识地用和齐弈果的热恋来补偿自己第一段恋情的遗憾?

    她给齐的信息又加了一段,“缘分不仅仅是相遇,也得看两颗孤独的心灵在相遇后会不会释放出更强大的力量,这需要时机、能量、决心……缺一不可。弈果,我们缺了很多,那时的缘分看起来深厚,其实它内里很虚弱很浅。我想明白了。”

    不是不爱,也不是爱得不够深,是这份爱出现时,她和齐弈果已经不是当初的自己。

    人的心,真的能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