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你我约定
赫连笙笑了起来,“你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人啊。”
凌青疑惑的蹙起了眉,赫连笙看着他那张依旧清俊无暇的脸,笑意越发的深了,“我们——都是被赫连轩搅乱人生的人,都是被他操控了、失去自由的人,你是不是,凌叔叔?如果不是他优柔寡断,你怎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如果不是他恣意妄为,我怎么会流落在外、苟活于世?如果不是他,我娘怎会惨死深宫,十余载无人问津,成为天下大忌!”
赫连笙语气平淡,面色沉静,就好像在讲述一个与他毫无干系的故事,但凌青却从那双水墨画般的眼眸里,捕捉到了刻骨的恨意。
是的,恨意,滔天的恨意。
这种背德的仇恨是不应该出现在一对正常的父【哔】子之间的,至少,是不应该出现在赫连笙单方面身上的。
稚子何辜?!
但这些想法,凌青是不可能跟赫连笙的,无论如何,他现在的身份都不合适。
“不一样的。”
末了,凌青惨恻一笑,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低声道:“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赫连笙漆黑的瞳仁一轮,挑眉盯着凌青看。
“我的人生从来都只属于我自己,跟赫连轩无关,我如今走到这一步,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不怪他的,我无话可,也无怨无悔。”
赫连笙没想到他费尽口舌,这人居然会这么!
他不可思议的怔了一会儿,忽而尖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凌青!你真是……真是让我眼界大开!太可笑了,都到了这一步,你居然还在替赫连轩尽好话!人”意到浓时怎忍舍,情到深处无怨尤”,我之前还嗤笑这世间怎会有人这么傻呢,怎么会有如此多的痴男怨女呢?而今听你所言,我才明白,居然真有人会为了虚无缥缈的爱情奋不顾身,生死不计!可悲!真是可笑!”
“……”凌青。
“好啊,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我也不再劝你”,赫连笙看凌青不置可否,冷晒一声,厉声道:“我告诉你,赫连轩不日内便要率军亲征,血洗大旭!到那时,山河破碎,生灵涂炭,你可别后悔!”
“你什么?”凌青一直平和的面色终于变了一变,“赫连轩他……”
赫连笙唇畔勾起一丝狠毒的弧度,残忍道:“是,他要杀了慕容靖,取而代之!这些你都不知道么,凌青?亏你痴长我这么多岁,也亏你同赫连轩一起长大,你竟然还看不清他的真实面目么?”
“不……不可能”,凌青还是固执的不愿相信,他脸色极差,似是喃喃自语,“赫连轩不会的,他怎么会……”
“他会的”,赫连笙神色不变,直视着对方慌乱的眼眸,一字一句道:“你知道他会这样做——赫连轩就是这样一个人,他是个疯子!凌青你还不明白么,赫连轩已经疯了!他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他会杀了慕容靖,血洗天下!他会杀了唐英,杀光曾经抢走你的所有人!他忍耐了这么些年,就在等这一刻,没有人可以阻止他!没有人——除了你,凌青,除了你可以。”
赫连笙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凌青,声若寒蝉,“若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阻止赫连轩疯狂下去,那一定不是我,而是你,凌青!难道你真想让噩梦成真么?难道你真要让自己后悔一辈子么?”
凌青完全震住了。
是,他早该知道赫连轩会走到这一步的,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且不这人本就心比天高,单看慕容氏与他有杀妻夺子之仇,赫连轩就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但让凌青想不到的是,赫连轩的动作居然会这么快——快到连精绝国王年幼、根基未稳都不管不顾了。
这实在是让人觉着不可思议又不寒而栗。
赫连笙看他一时间脸色变化万千,就知道有戏,紧接着道:“想明白轻重缓急就按我的做,我是在帮你,也是在间接帮赫连轩!我知道你不想看到他再这么疯狂下去,也知道你不希望唐家被他屠戮殆尽,跟我合作吧,凌叔叔,眼下,恐怕只有我的办法,能让这场悲剧避免发生。”
凌青闻言倏然抬起眼眸,一动不动的盯了他半晌,才艰涩道:“你怎么确定此法万无一失,我是指——你怎么就能肯定他会因为我,而放弃准备多年的计划?”
赫连笙当即就笑了,他那笑意很浓郁,却也带着一丝不清的诡异,“他一定会的,赫连轩一定会如我所愿的。”
凌青还是不置可否,他久久凝视着面前人的脸,好像努力想在那张稚嫩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后悔与犹豫。
但是没有——赫连笙那张精美奇绝的脸,分明幼稚,分明他自己还只是个没长成的孩子,但他此刻身姿傲然,气势逼人,再不见一星半点儿的迟疑。
心若软弱,纵铁甲难护——这孩子的心,亦如他那位傲视天下的父亲一样,已磨练的冷硬如铁。
凌青闭了眼,压抑的开了口,“赫连笙,你可是想清楚了?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何必要……”
“亲生父亲?”赫连笙根本不等他话完,冷晒一声,恨声断他,道:“你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乱话!他根本不是我的父亲——我也配不起拥有他这么个父亲!凌叔叔,你知道我时候过的日子么?你知道这些年我在大旭是怎么活着的么——这些你都知道么!?”
赫连笙剑眉锋刀般扬起,眼底的血气慢慢凝聚。
“分明是赫连轩自己造的罪孽,分明是他犯下滔天大错,凭什么要我去替他偿还!我知道你会觉着我矫情,会赫连轩现在已经后悔了,已经在弥补他的过错了,可事实真是这样么?”
赫连笙声音越发的阴沉,“如果他真的后悔了,就不会再把我当成他报仇雪恨的一把刀,就该放开手、给予我自由,而不是把我捆在身边,把他的意志强加在我的身上!他对我,从来就没尽到一位父亲该有的责任,我何必要跟他惺惺作态、虚与委蛇?”
赫连笙看凌青拧了眉,微张了嘴,像是要去劝阻,当即尖声道:“事已至此,凌叔叔你不必再劝,我心里清楚得很——我赫连笙从出生那刻起,就不是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爱的儿子,而是他赫连轩逐鹿中原,一洗前耻的一把快刀!我命该如此,无须多言!”
死寂的沉默。
凌青数次想开口,却都被对面人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给挡在了嘴边。
他自己也有孩子,他是知道为人父母的苦与累,人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不知道赫连轩和赫连笙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他却明白,赫连轩从内心里,绝对是想要万分疼爱这个儿子的。
这是父爱使然,也是一种变相的偿还——偿还他对赫连笙母亲的罪孽。
但与此同时,凌青也知道自己是不能再劝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就看他们各自的造化吧。
“好……”,凌青舒展了长眉,低低叹息道:“我会按你的去做,也希望笙儿你能早日看清何为真心与假意。”
赫连笙轻声笑了起来,他抬手指了指窗扉,不置可否道:“那么凌叔叔,好走不送了。”
凌青最后再次深深看他一眼,也跟着笑了笑,喟然道:“就此别过。”
——是了,他南宫凌在这浊世中混沌半生,最终闹了个家破人亡,不人不鬼,他真是乏了、倦了。
那颗本还会憧憬、还会悸动的心,也随着自己唯一的女儿琬儿的悲剧,彻底的死了。
不是不想原谅,不是不爱那人了,只是他实在太累了,他实在不想再和这么一个让他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男人,浪费他的后半生了。
是时候,该放手了;是时候,该和那人做个了断了。
他真的……只是单纯的不想再看见赫连轩了,仅此而已。
子规声啼,不如归去,念一切,不如不见!
……
大旭,翡翠宫
日光正好,冷汐负手站在庭院里的一株繁盛的冬梅下,闭着眼睛似是在冥思。
距赫连笙黯然离开,转眼已过了两日,他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他明白,自己这样一个为了复仇而重活一世的人,身边是不应该有多余的人,也不该去贪心奢侈的感情。
人情债难偿,上一世的血泪心酸教会他了一个浓墨重彩的教训——他冷汐这辈子,最不该招惹的,就是感情!
从来,舍与得都是对等的,任何人、事、物,付出越大,期望越大,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多!
对于不该拥有的人,不该继续的感情,就必须早早亲手斩断,少一些希望,希望才不会化作利如刀的绝望,刀刀致命。
念及此,冷汐清亮的凤眸眯了眯,眼中眸光越发的阴沉了起来。
一瞬的宁静。
“娘娘?”嫣然提着一方五彩丝带礼盒,轻声走到他身后,语气不知为何染上了点谨慎与疑惑,“娘娘,方才瑾安门的李公公差人来……”
“怎么?”冷汐微侧首,睨了她一样,淡淡道:“瑾安门的李公公什么?可是宫外来人了?”
瑾安门是这九重深宫最外面的一道防线,一般宫外人有事要求见宫妃,都必须先过管事太监李德这一关,等李德查看了他们手底的皇令,才会派人去通知请见的宫妃。
现在既然李德派人通知嫣然了,那就一定是有人要来见冷汐了。
而这要见自己的人么……冷汐唇畔勾起一丝讥讽的弧度,低低晒了起来。
“是”,嫣然一看冷汐的表情,就知道她家娘娘这时的心情已然不好了,连忙低声快速道:“是冷大人请了皇命,想来看望您。”
冷大人——冷渊!
冷汐唇畔的笑意加深,他终是转过身子,晌午暖融融的阳光扫落在他玉白的脸上,好似给他那张绝丽的容颜笼上了一层华光。
他轻抬眸,微启齿,一个字一个字的,好似要把每个字都深深咬碎,再浸泡浴血一样,愉悦着笑着道:“那就快请父亲他进来吧!”
作者闲话:感谢对我的支持,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