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三佳人
唐臻本可以直言相问,但是一方面她自己还没想清楚,若是表现得太明显,被叶庭轩看出来她的心思,怕不太好回头;另一方面,对方“找事”在前,明显是对自己的试探,搞得她内心“绿茶”剧本蠢蠢欲动,很想一探究竟。
但很明显,叶庭轩在这方面心机不如程衍,如果她问的话,搞不好对方就合盘托出了,那多没劲。
既然背后出谋划策的是程衍,那就看看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因此唐臻死死按捺住好奇心,绝口不问那位“佳人”的事。
叶庭轩许久没有抱过唐臻,这一抱就舍不得撒手,只恨从摊位到县衙的距离太近,几步就走到了,不能多抱一会儿。
唐臻担心他累,进了县衙大门便要下来,叶典史脸绷得紧紧的:“不行,方才都要晕倒了,还逞强。”
哎呀呀呀,这霸道的一面还真是怪吸引人的,唐臻心里也藏着秘密,便没有再挣扎,悄咪咪地吃着糖,被叶庭轩抱进了办事房里,放在榻上。
房间里有冷好的水,叶庭轩倒了给她喝,又叫人来井水,他浸湿了汗巾,绞干之后给她擦脸。
汗巾凉凉的,带着檀香的香气,覆在脸上格外沁爽,唐臻觉得杯子里的水也不比原来那杯芝芝莓莓桃差,又甜又健康,喝完她整个人都好了,精神焕发。
叶庭轩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双颊热得发红,鬓发被帕子沾湿了,一张脸就像个刚洗净的苹果,水灵灵的,令人控制不住心魔,只想在她脸上咬一口。
“臻儿……”
“你换衣服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哽住,对视一眼之后,又同时微笑。
叶庭轩心脏狂跳,若不是这样,他不知道自己方才在没有理智的情况下会出什么来,赶紧稳住心神,点头道:“嗯,穿着官服不方便,就换了便服。”
“今日秩序可还好?我看市集上没什么。”唐臻问道,“有没有那伙山匪的消息?”
“暂时还没有。许是他们也精明,知道这种时候肯定守卫森严,不敢白天下山。”
“那要不要市集延长些时间?”
叶庭轩点头道:“也可以,左右我们也不设宵禁。”
“呀,那样会不会误了晚膳时间?”
一提晚膳,叶庭轩就想起了程衍昨天给他瞎编出来的什么佳人,越想越扯,立刻就想解释:“臻儿,其实昨天——”
“叶典史!”皂吏气喘吁吁跑过来,“王大人有点事要跟您商议,叫的来通传。”
叶庭轩:“……”
怎么就这么巧。
唐臻拍拍他的手臂:“快去吧,什么事回来再。”
“成,你好好歇会儿。”叶庭轩万般不舍,还是得起身离开。
唐臻才不会让他就这么自己揭穿谜底,她在榻上歇了会儿,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了,便给他留了张纸条,出门在县衙茅厕解决了个人问题,一身轻松地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上。
片刻后,叶庭轩急急忙忙赶回来,却看到房内已经没有了自己惦记的那个人,他望着纸条,心中怅然若失。
真想一直待在臻儿身旁,可惜公务在身,由不得自己。
叶庭轩的心情前所未有地鼓噪起来,他不想再拖下去了,算忙完手头这几件事,就跟唐臻出心里话。
男子总要主动一些的,即便臻儿真的不再喜欢我,那我就……我就再想办法。
情场新手叶庭轩心虚地想。
或许是口耳相传的功效,下午慕名而来的百姓明显多了起来,农学吏们一杯杯地咖啡连着做,这场面堪比星爸爸连锁店。
看着他们用木质漏勺过滤咖啡渣,总会有些更细的渣子成为漏网之鱼,唐臻极为怀念滤纸这种看似不起眼、但实际上起着重要作用的物件。
西方最开始是用布过滤咖啡渣,后来还有什么法兰绒滤布,再过了许多年,才诞生了干净卫生的滤纸。不过现在在古代,就算掌握制造滤纸的工艺,卫生方面还是无法掌控,这样还不如直接用滤布。
尤其滤布也不难做,就很像现代的蒸笼布,或者香料包,只要能把布织得足够细密就好,用之前可以在开水里煮过,光这一点就胜过滤纸。
退一万步讲,目前推广咖啡,重点也不是让普通百姓接受这种饮品,而是让农户们都爱种,将来可以对外销售。大曜国内的目标消费者,可能还是那些大户人家,这样的话,就算是滤布造价高、用后即扔,家财万贯的人也能承受得起。
很快夕阳西下,别的摊位前还有不少人,但唐臻这边就要收摊了,总不能大晚上的还让老百姓喝咖啡,回头大家集体失眠跑出来遛弯,场面堪比僵尸游街,也太吓人了。
农学吏们一起收拾摊位,唐臻带着苏之湄和映心映月,在护卫的跟随下往聚丰楼那边走去。
路上经过程衍的摊子,他们也已经开始收摊。
苏之湄兴冲冲地凑过去:“程师爷!”
“苏捕快。”程衍今天虽然累得半死,但看见苏之湄的笑脸还是很开心,“今天你们那边很是热闹啊。”
苏之湄得意道:“那当然!我们这可都是好东西。”
“程师爷若是忙完了,不如随我们一起去聚丰楼?”唐臻跟过来,笑吟吟地问。
程衍连忙对唐臻行了礼:“我就不去了……”
苏之湄一愣,心里十分失落:“为何?”
“哦,是为了那位‘佳人’?”唐臻笑得意味深长。
苏之湄更懵,她哪知道这佳人跟叶庭轩有关,下意识地就认为是程衍认识了别的女子,以至于今晚都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了。
想想对方跟别人花前月下,丫头心中醋意翻滚,当即就黑了脸:“什么佳人?哪位佳人?叫什么名字?我认不认识?你们孤男寡女的晚上见什么面?你要不要脸?”
程衍:“……”
唐臻在旁边听着心里乐开了花,心道让你给叶庭轩出馊主意,活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是,这和我没关系,我就是累了,想回去睡觉。”程衍实在有口难辩,这下犯了难。
“佳人”的事是他编出来帮好兄弟试探唐臻的,但这个谎言是建立在他们三人都知道叶庭轩与唐臻之间目前没有关系的前提上,若是让苏之湄以为叶庭轩有了妻室还动了“纳妾”的想法,丫头一定会认为叶庭轩用情不专!
程衍只是想帮好兄弟一把,不是想毁了他在别人心中的形象啊,所以这个谎言必须得向苏之湄捂紧!
唐臻脑子转得快,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本能回护,便拉住苏之湄的手腕:“没有什么佳人,我与程师爷开玩笑的。他累了一天,不想吃饭就让他回去休息吧,咱们走。”
苏之湄半信半疑,但已经被唐臻拖出去两步,于是冲程衍大喊:“今日你要给我话本第一回,别忘了!吃过饭我去找你拿!”
程衍再度:“……”
做一个有才华的人真难,注定要背负许多误解!
程师爷疲惫地坐在马扎上,气儿还没喘匀,突然就有“铁砂掌”在他背上重重一拍,差点没把他拍散架。
“叶子昂!你能不能轻点?!”他回头看到叶庭轩的脸,整个人都不好了。
叶庭轩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你刚才跟臻儿乱什么了?”
“什么都没,她根本就没多问。”程衍好奇地听,“今天你俩见面,她问起那个‘佳人’了吗?”
叶庭轩脸色更加难看:“没有。”
“不会吧,难道她真的不喜欢你,才不在乎?”
听了这话,叶庭轩简直想手撕兄弟:“都怪你出的这馊主意!”
“馊什么馊,要是她喜欢你,绝对会有反应!”程衍不由想到苏之湄方才黑脸的模样,后知后觉一阵欢喜,看来丫头真对我有好感。
叶庭轩眉头紧蹙:“臻儿习惯把私事藏在心里,怎会轻易吐露真实感受?她就是不开心,也不会表现出来。”
程衍撇嘴:“我跟你,醋意是掩盖不住的,若能掩盖得住,那就是程度还不够——走,跟我做准备去!”
“做什么准备?你又想干什么?!”
“今晚听我安排,你就瞧好吧!”
唐臻、苏之湄一行人到了聚丰楼,其他衙差们也陆陆续续到了,大家一起喝茶嗑瓜子,听书人书,等着稍后开饭。
很快也有其他百姓陆陆续续进来,毕竟大家也许久没听过书了,三层的聚丰楼里几乎座无虚席。
---
天色黑了下来,左横秋不放心,在聚丰楼顶上藏身,观察着周遭动静。
一整天了,都没见山匪露面,他心里也有些焦躁。本想着有山匪喽啰下山凑热闹,碰瓷对方一个罪名,抓进衙门里去,他的兄弟们自然要来要人,这就给了自己出师之名,王知县即便不想剿匪也得剿匪。
这办法不光彩,但胜在高速有效。反正这些山匪也不是什么好人,无需与他们讲理。
谁知他们倒是沉得住气,竟然无人下山。
不过左横秋不知道的是,白天山匪们确实没有动静,但就在大家都收摊之后,有两个黑影偷偷摸摸进了城,这俩眼睛贼亮,一眼就发现了几个按照布防盯梢的便衣捕快。
这点左横秋也没办法,毕竟这拨新招来的捕快不是真正的士兵,没有伪装的自觉性,没有心机的人认不出他们来,但是惯犯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两个黑影立刻转身往外走,经过城门的时候,听见城门口的衙役闲着无聊话。
“哎,新来的叶典史真能折腾事儿啊,搞这什么集市,真是要累死人。”
“不过也确实热闹,咱们城里多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另一个答道,“听是他媳妇出的主意。”
“他还真听他媳妇的话。”
“那可不,叶夫人有本事又聪明,还能帮忙,要我我也听。”
“不过我可听,叶夫人想剿匪,叶典史也听她的。快班那几个天天训练,累都累死了。”
“没事儿剿什么匪啊,真是闲的!”
“还不是为了找地方种咖啡树!现在咖啡苑地方不够用,叶夫人早就盯上桐影山了。”
“那帮山匪可惨喽!但愿能一次清剿干净,可别弄得半半拉拉,回头总来找麻烦。”
听了这话,两个黑影对视一眼,随即立刻施展轻功,从城门楼上翻了出去。
---
王知县携夫人抵达聚丰楼之后,庆功宴正式开始。
为了与民同乐,县衙的这些人没要包间,大家都在大厅吃饭,一边吃一边听书。
唐臻跟王知县过招呼之后,并没有与他们同桌,而是与苏之湄、映月、映心和王夫人单坐了一个桌,算是女眷们的专属。
在她看来,倒也不是为了分什么男女,主要是那些男的吃饭喝酒瞎咋呼,怪烦人的,还是女孩子们待在一起清净些。
晚膳吃得差不多,王夫人都借口身子乏了提前告退,唐臻心里泛起了嘀咕:叶庭轩跟那佳人去哪儿吃饭了?总得让自己看见吧,要是不过来晃一眼,这让人吃醋的招也不起作用啊!
谁知她想什么就来什么,此刻便听苏之湄一声低呼:“呀,叶典史怎么在那!咦,他对面哪个姑娘是谁?”
唐臻立刻顺着苏之湄的目光抬头望去,只见二楼靠围栏处的一张桌边,赫然坐着叶庭轩,他对面竟然真坐了个身穿淡青色袄裙的姑娘!
姑娘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抛头露面还挂了半截面纱,跟叶庭轩很是一副有有笑的模样,到高兴了,居然还去碰他的手腕!
映月和映心看到这副场景也惊呆了,尤其是CP粉头映月,眼睁睁地看见自家CP疑似被拆,气得眼眶都红了:“叶典史怎么能对我们殿、我们家姑娘这样?!”
映心瞪了她一眼:“没搞清楚情况别瞎!万一是有事需要商议呢?”
“我哪瞎了,他就不该看别的女人一眼!”映月怒道,“有什么事不能让别人代劳?明明今晚是庆功晚宴,王知县都携夫人出席,叶典史就该跟我们家姑娘待在一起,怎么还跑去跟别的女子面对面?!”
苏之湄却像是想到了什么:“臻姐姐,你之前的‘佳人’,是指这件事吗?”
“嗯。”唐臻点点头,“无妨,他跟我过了,你们别胡思乱想。”
苏之湄倒是没有映月那么义愤填膺:“我就嘛,叶典史也不是用情不专的那种人,况且他知道臻姐姐在这儿,也把人带过来,分明就是为了让姐姐放心。”
唐臻:“……”
丫头,你真是很傻很天真。
但愿将来程衍那只狗不要对你用这种招数,他要是敢,姐替你找人阉了他。
二楼上,叶庭轩紧张得口干舌燥,一直在喝水,他手肘搭在栏杆上,时不时用眼角往下瞥,观察唐臻的动向。
可他喝完手里这杯茶,再往下看的时候,突然间心里一空。
人呢?我那么大个臻儿去哪儿了?这动作也太快了吧。
叶庭轩当即站起身,扶着栏杆探出身子向下看,满场里寻找唐臻的身影,谁知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相公,在寻我吗?”
不好,冷汗,下来了!
桌边那位“佳人”一听这动静,同样瞬间石化,回头看见唐臻的同时,猝不及防被人“嗖”地揭掉了面纱。
“哈哈哈哈哈哈!程师爷,真的是你啊!果然是国色天香!”苏之湄看到这位英俊的“佳人”笑弯了腰,“我刚学的成语,用得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