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玖汀洲

A+A-

    “啊啊啊啊!他叫我师弟啊!”进了房间,叶庭轩兴奋地把唐臻横抱起来转了好几圈。

    唐臻吓得抱紧了他的脖子:“你给我淡定点啊!”

    “他是师父的义子,也跟师父学功夫,算下来就是我师兄,我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叶庭轩轻轻把唐臻放在了榻上,“幸福来得如此突然!”

    唐臻仰头看他,笑盈盈道:“比与我成亲还幸福?”

    叶庭轩明显地哽了一下,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抉择:“是不一样的幸福。”

    唐臻不禁扶额,心想倒也不必如此坦白。

    这间最大的客房归唐臻住,一侧隔壁是叶庭轩,另一侧则是苏之湄,接着是程衍的房间。

    他们四个住单间,左横秋住云闲山庄不来这儿住,剩下的农学吏和铁鹤卫两两一间,正好住满。

    游萧安排的丫鬟们很是有眼力见儿,很快将唐臻的床铺好,行李归置好,也不多话,甜甜地笑着福了一福便离开了。

    叶庭轩自个儿收拾自个儿的,手脚麻利地弄好,就过来敲门,唐臻给他开了,便见这位哥脸上的兴奋之意已经掩盖不住了。

    “快到时辰了,你去吧。”唐臻笑道,“多跟前辈们聊聊。”

    那可是叶庭轩老念叨的赤蚺,个个都是为大曜流过血的英雄,叶同学对他们充满向往也是很正常的。

    但听苏之湄,三十年前,赤蚺最后给他们曾经的领队关山平反的时候,跟自己皇帝爸爸曾经不太对付,那还涉及到皇帝爸爸跟爷爷争权的一些皇室破事儿。

    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唐臻这公主身份,跟这些前辈们相处起来就稍稍有那么一点点别扭,是以她并不算出现在众人面前。

    “臻臻,接下来几天,我一定都陪着你。”叶庭轩有些内疚,感觉自己像是丢下了她,“我就是去敬前辈们一杯酒。”

    唐臻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好啦,我们有一辈子呢,也不用天天粘在一起。这几天你就跟偶像们在一起吧,没事就跟游先生多聊聊,学点东西。我和阿湄还有侍卫们一起随便溜达就行。”

    “臻臻,你真好。”叶庭轩握住她捏着自己脸的手,在她手心里亲了亲,“我一定会像他们那样努力的。”

    唐臻仰头看着他认真的脸,温声道:“你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就好。”

    其实我只希望你活得开心快乐~

    叶庭轩走了之后,唐臻困倦地躺在床上歇了会儿,这舟车劳顿确实很累,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有人敲了敲门,是苏之湄:“臻姐姐,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唐臻坐起来,走到厅里,正撞见丫头一张笑脸。

    苏之湄兴奋道:“臻姐姐,广泽汀洲城里晚上更热闹,还有些很好的食肆饭馆,问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出去吃。”

    “我就不去了,方才睡得晕晕乎乎,不想动弹,等会叫丫鬟帮我点些东西吃就行。”唐臻确实累,也不愿当电灯泡,“你俩难得一起出来,就好好玩吧。”

    自从程夫人来了,他俩见面的时候也别别扭扭,都装出一副心底无事天地宽的模样,免得对方担心,但实际上自己心里多难受只有自己清楚。

    离开白寒城这几天,苏之湄总算恢复了些过去的欢声笑语,今日到了汀洲城里,她像是忘了所有的烦恼,又成了以前那个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姑娘,唐臻也乐得让他俩趁这段时光好好放松放松。

    “那成,回头我看见街上有什么好玩意就帮你买回来。”苏之湄笑道。

    唐臻趣她:“好啊,左右你现在是著名的话本家,荷包里不缺钱。”

    苏之湄嘿嘿直乐,跟唐臻挥了挥手,就欢快地跑了出去。

    大曜最著名的灯红酒绿之城其实是落日河边的五陵渡,第二是京城,第三便是这汀洲。

    汀洲原本只是一个普通海岛,以海产品著称,听正是从游萧开办万客楼之后,这里才逐渐发展起来的。

    程衍和苏之湄上了街,看着这里热热闹闹,处处张灯结彩,行人摩肩接踵,心道果然传闻不虚。

    “五陵渡那里是水貔貅的横行之地,当地还盘踞了不少匪帮,城中虽然繁华,但是过于危险四伏。”

    程衍大大方方地牵着苏之湄的手,量周遭这些食肆、茶馆和各种各样的商铺,感叹道:“京城水深,表面看着平静,实际上暗潮涌动。还是这里好啊,山高皇帝远,没那么多盘根错节的关系,往来的也都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这里真是既繁华,又安全。”

    苏之湄好奇道:“水貔貅是什么?”

    “把持大曜内河水运的一个帮派。”起这个,程衍表情不怎么愉悦,“都是些混账匪类,不提也罢。”

    苏之湄想了想,才道:“若是百姓不能安居乐业,城市再繁华有什么意思,汀洲确实不错,看着就喜气洋洋的,百姓们脸上都带着笑,人人都那么和气。”

    “是啊,这才是大曜应该有的样子。”程衍叹息道。

    “将来我们白寒城也会像汀洲这样好的。”苏之湄起自己的家乡,脸上全是自豪,“汀洲是有海港,便于贸易,可是白寒城现在山路已开,往来便利,又有了岩盐矿,将来荒地也会越开越多,庄稼收成好,又有咖啡树这么特别的东西,肯定不愁赚钱。”

    “咱们城里的工匠手艺也好,之前是造了东西运不出去,现在都是外边人抢着来买绸缎、刺绣还有瓷器什么的。这次咱们趟熟了路,下回也带他们来参加这个什么交易会,定会有人抢着去咱们那儿订货!”

    程衍听她这般对未来充满希望,心里积存已久的怨气似乎也一扫耳光,点头道:“对,咱们白寒城一定会越来越好!”

    俩人一路走一路看,见到好多食肆都想进去,却又被街边各种吃给迷得迈不动腿,最终吃吃填饱了肚子,继续在街上遛食。

    从宽阔的主路转到路,本以为是曲径通幽,没想到又豁然开朗,面前一条横街,竟是热闹的夜市,比白寒城里丰收爷爷祭祀时候的夜市还要热闹,有变戏法的,有演杂技的,各种卖物件的摊子,吸引得苏之湄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里。

    她溜达了半天,买了不少玩意儿,便宜的珠串链子,胭脂水粉,还给爹娘和弟弟买了些礼物,梳子、烟斗、毛笔等东西,钱花出去,心里更是舒坦。

    程衍看她一路买买买,一点也不拦着,乐呵呵地帮她拎东西,咱家这丫头能赚钱,自然想买什么买什么,开心就好!

    转了那么久,苏之湄终于觉得腿酸了,程衍拦下一辆街上的记里车,俩人坐车一起回去。

    这记里车据也是游萧借古创新,效仿古时候的“记里鼓车”,由衙门颁布行车人令牌,有令牌的行车人,便可以毛驴拴车,在街上运送往来行人,以里收费。

    至于为什么是毛驴而不是马,这是游萧考虑到几个问题,一是马体型较大,跑起来也太快,容易冲撞到人,若是不叫它跑,又显得憋屈,驴子体型,溜达着走速度正合适,只要主人控制得当,便不会出问题;

    二来,除了主路之外,城中其余路都不宽,载人的这些记里车都很窄,是敞篷的,上面顶多有个雨篷,并排最多坐两个人,面对面可坐四个,轮距都是最窄的,这种体量的车若是用马来拉就有些浪费,用毛驴则刚刚好,走在路上也不会把路堵住。

    坐在记里车上,苏之湄还能继续观赏街上的美景,看到了什么想要看的东西,能随时叫车夫停车,只要下去不超过半炷香的时间,车夫便不另行收费,若是超时了,就多收一里的价格。

    “游先生真是有想法,这样太方便了。”坐在车斗里,两人挨得极紧,苏之湄便就势靠在了程衍的肩膀上,“你们京城应当也如此繁华,有没有记里车?”

    程衍摇头:“没有,这种由官府参与管理的,在京城那样的地方推行太麻烦了。城内官宦多,记里车行在路上,肯定要处处避让,并不是全城都能跑,若要绕路,岂不是要多增费用,没那个必要了。而且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马车,谁也不会坐这种寒酸的驴车。”

    “驴车怎么了,我觉得毛驴还很可爱呢。”

    “京城人都爱面子,哪有咱们这么实际。”

    苏之湄笑笑:“你不是京城人呀?”

    “我当然不是。”程衍笑着觑了她一眼,“我是阿湄的人。”

    “瞎嘴甜吧。”苏之湄垂眸,抿唇偷笑。

    这种记里车既是游萧的发明,便自然也可以驶进万客楼的大院子里,于是程衍两人舒舒服服被送到了倚梅斋门口,付了车钱,走不了几步便进了房间。

    程衍借着帮苏之湄拎东西的机会,随她进了房间,接着把门关上。

    苏之湄回头促狭地看他:“你做什么?离开家就不顾礼数了吗?虽然我们乡野女子不拘节,但我不会让你留下来的。”

    “我哪儿敢。”程衍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桌上,搂住她的腰,“我敬你爱你,不会再做更加过分的举动了。”

    听到“过分的举动”,苏之湄隐隐有些脸热:“那你现在要做什么?”

    程衍从怀里掏出用汗巾包起来的一个包,递给她:“想送你这个。”

    苏之湄好奇地开看,便见里头是一对镶了绿松石的金耳环,是自己方才在首饰铺子里看到过的。

    “送我的?”她惊讶地问。

    程衍温柔道:“方才见你给这个那个买礼物,到了自己这里,明明喜欢这对耳环,却还舍不得买,我自然要买下来送你。”

    苏之湄垂眸道:“这太贵重了。”

    “拿来做送你的定情信物,一点都不贵。”

    “定情?”苏之湄挑眼看他,十分惊讶。

    程衍双手握住她的手,认真道:“阿湄,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表达我的心意,又或者多了空话也没什么用,我只想让你知道,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我程衍这辈子,一定要娶你为妻。”

    “你娘若是执意反对,那该怎么办?”

    “不会的,我定会跟她清楚,她不想失去我这个儿子,便要接受你这个儿媳妇。”

    苏之湄心中既温暖,又酸涩,最近她一直郁郁寡欢,不是怀疑程衍对她心意会变,而是怕他因为自己左右为难。

    此刻不是探讨这种事情的时候,她便也没有多,而是笑着踮脚在他唇上一吻:“君子好玉,你为何送我金饰?”

    “玉虽高洁,却太易破碎,金饰虽略显俗气,但能百折不挠。”程衍将苏之湄抱进怀里,“阿湄,我们不要做易碎的玉,要做坚强的金。”

    苏之湄心里喟叹,广泽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他已经看出我的想法了吗?

    “嗯,我会坚强,我们都要坚强。”她靠在程衍肩上,喃喃道。

    唐臻吃过饭,又睡了过去,迷迷瞪瞪听到有人声敲她的窗户,突地吓了一跳:“谁?”

    “臻臻,是我。”叶庭轩在窗下道。

    唐臻:“……”

    “好端端的你跑过来敲窗做什么?”她简直无语。

    卧房的窗户靠着院墙,在最里头,想站在这边,要么从房顶上过来,要么得从院墙外绕一圈,以叶同学这轻功,怎么过来的可想而知。

    叶庭轩嘿嘿傻笑:“敲窗才能知道你睡没睡嘛,要是在外头敲门,你睡下了也得把你吵醒了,还得让你起来开门才能话,多麻烦。”

    “你帅你有理。”唐臻无奈道,“你翻过来吧,我去给你开门。”

    叶庭轩一进门就把她抱了个满怀:“臻臻,我今晚好开心。”

    他身上只有一股淡淡酒香,应是喝了一些,但并没有醉,但从他方才的笑容和语气上看来,这人确实是高兴。

    男朋友高兴,唐臻自然也高兴,踉跄了几步,把他拖到椅子上坐着。

    叶庭轩缠绵得不行,把唐臻抱在他腿上,额头抵在她颈间蹭了又蹭:“师父他们都是真英雄,聂先生、卓先生,还有戴先生、万娘子,都是一等一的热血豪杰。”

    “他们虽然都上了年纪,但看起来热血仍在,一个个容光焕发,眉宇间自带一股凌然正气,看了就让人敬佩。”

    “若我也能像他们那样杀敌报国,该多好啊。”

    唐臻拍拍他的后背,安抚道:“若是没有敌人,岂不更好。”

    “对了,这次除了赤蚺,我还见了灵翅的凌先生。你知道灵翅是什么吗?”

    “我当然不知道啦……”

    “这也是一个曾经特别番号,是专门对付西蛮的先锋暗杀队,原本是曾经的一位将领在西境的平川府成立的。”

    唐臻没想到这古代军队还有这么多五花八门的分类,或许是这里的独创:“平川府?不是你爹……”

    “是啊,我爹现在就是平川府的都指挥使。”叶庭轩的声音突然有些忧伤,“我听游先生,西蛮那边蠢蠢欲动,像是要犯边。”

    “他们要真是起来,我爹还有兄长……就要上战场了。”

    作者有话要:

    记里鼓车:据是汉代的一种发明,车上有木人和鼓,行走一里,下层木人便会自动鼓,设计很精巧的。详见百度百科。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来自李之仪《卜算子·我住长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