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零八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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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庆斋是个吃“下午茶”的地方,主要是卖各种各样的点心,配上解腻的茶水,自然也有书唱曲儿的供大家解闷儿。

    唐臻不禁感叹,也就是京城能养活这种非刚需的店铺,点心配咖啡,简直绝配,太适合往这里推荐他们的苍桐豆了。

    不过,在京城怎么推广还是得仔细思考,不能轻易出手。

    程衍和苏之湄已经在包厢等着,见到叶庭轩和唐臻,兄弟姐妹各自上前拥抱寒暄,搞得跟几年没见面似的。

    “绿浦,你就在门口守着吧,轻易别让人进来扰我们。”唐臻吩咐道。

    “是,殿下。”

    绿浦自然是不好跟主子争辩,乖乖地出去守着。

    外面正好有唱曲儿的,各种乐器配着名伶的唱腔,动静不,隔着一扇门,四人压低声音话,绿浦定然偷听不去。

    唐臻最关心的自然是苏之湄见了程老爷之后的情况,见丫头满面春风,一点不像是是受过委屈的模样,便迫不及待听情况。

    苏之湄昨天受了厚待,心里高兴得不得了,竹筒倒豆子般地把昨日进了程家之后的经历了一遍。

    “原来婆婆的都是她自己揣测的,公公和主母对我都很好,也很关心我,吃饭的时候嘘寒问暖,还问我要不要多派几个丫鬟伺候。”她兴奋得面孔都在发亮,“但我哪被人伺候过,连不要,怪吓人的。广泽也喜欢清净,我们的院子里留两个人能搭把手就够了。”

    那位姨奶奶果然就是戏精,一天到晚的危言耸听,要是自己不横插一杠,苏之湄和程衍也就不用遭受那么多折磨。

    见苏之湄顺利进门,唐臻也安下了心。

    她拍拍苏之湄的手:“大户人家讲究身份和脸面,有时候也不得不妥协,再丫鬟若是没了用,少不得要被发卖,为了她们好,你多留几个也无妨。平日里善待她们便好了,若是年纪合适的,帮她们觅得合适的姻缘也不错。”

    “你是广泽的正头娘子,将来要是自立门户,你就是当家主母,这些事都得学着料理,有些事得多方衡量,选个最恰当的处理方式。”

    “臻姐姐,你年纪不大,怎么话老气横秋的。”苏之湄“嘿嘿”直乐,“但你得对,我会好好学的。”

    程衍按捺不住,兴高采烈地对叶庭轩道:“子昂,我爹让我参加明年的春闱,他不再拦着我走仕途了!”

    “真的?!这可太好了!”叶庭轩一听也来了精神,一想就瞬间明白,“也对,程老爷致仕,不再握有兵权,自然也就无人忌惮,你若是金榜题名,也能拿帮他把家里的脸面挣回来,将来程家在朝堂上,还是会有一席之地。”

    唐臻脑子转得快,也明白了程老爷为何对苏之湄这么好。

    农家女怎么了,我家儿子不靠岳丈荫庇,不靠家中背景,单凭自己的本身蟾宫折桂,这不更给我们老程家争脸?!

    出去谁不得竖一竖大拇指?!

    而且儿媳妇农户出身,不是朝中官员之女,就不会被一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缠身,不会被人怀疑结党营私,这对刚从风口浪尖里退下来的程家来,着实是件好事。

    “以广泽的才华,明年春试定然能够一举夺魁。”唐臻举起茶杯,笑盈盈道,“我以茶代酒,预祝你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叶庭轩也举杯,笑着:“不得个状元别回来见我!”

    “多谢殿下吉言。”程衍先谢了唐臻,转头又对叶庭轩道,“状元我可不敢想,荒废功课这么久,临时抱佛脚,能进二甲就不错了。”

    苏之湄立刻道:“谁的,你这一年来都在社学教书,从未荒废过功课。虽那些都是孩开蒙的书,但道理万变不离其宗,广泽你整日钻研这些,绝谈不上生疏,考试的时候定能写出自己的真知灼见,考官锐眼识人,肯定会看到你的光芒!”

    唐臻忍不住乐,这位真是天下第一夫吹。

    “你呀你!吹我也悠着点,别回头我考得差了,失礼于人前!”程衍心中欢喜,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苏之湄满不在乎:“臻姐姐又不是外人,叶……”

    程衍和苏之湄成婚后,苏之湄对叶庭轩并未改口,一直称呼他为“叶典史”,现在回来京城,想着他未必还会回去做典史,一时间竟不知道称呼什么好了。

    “就叫我子昂吧,嫂夫人!”叶庭轩笑道。

    一声“嫂夫人”,居然把苏之湄叫得不好意思了。在四人当中她岁数是最的,这称呼叫出来,似乎她的地位陡然提高,不好再像孩子那样叽叽喳喳了。

    唐臻看她脸红,也来逗趣:“对啊,嫂夫人,千万别见外。”

    苏之湄抓着她的手晃了晃:“臻姐姐,你就别作弄我了!还是叫名字吧!”

    几人开怀大笑起来,程衍报完喜讯,赶紧问唐臻:“殿下,你与子昂的婚事,圣上怎么?”

    “父皇还没有表态。”唐臻故作轻松,“我觉得他没有直接表示反对,就也算是好事。况且当初去白寒城之前,他也了我俩要是能经得起考验,他就让我嫁。虽没有圣旨,但父皇金口玉言,应当不能出尔反尔。”

    程衍和苏之湄听出这话中的勉强,不便戳破,但也不由地浮起担忧的神色。

    叶庭轩点头道:“可能就是现在西蛮犯边,我爹正与敌人作战,情况太微妙了,圣上还在观望。”

    “观望什么,叶老爷为国戍边,圣上将臻姐姐嫁给叶、呃,子昂,不是能表现对叶家的信任和重视吗?”苏之湄心直口快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程衍赶紧拿扇子去挡她的嘴:“姑奶奶,这种话声点!”

    “怕只怕,他老人家对我们家并不信任。”叶庭轩苦笑道,“若我爹将来能像程老爷那样致仕回家,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程衍沉吟道:“叶老爷就没想过主动请辞吗?他年岁已高,何必还要遭这种罪?”

    “我爹向来心高气傲,不愿向朝臣们的非议低头,定然不肯先后退,或许就是他这个性子,才招圣上忌惮。”叶庭轩也颇为无奈。

    唐臻心想,真是性格决定命运,朝堂就是险恶一万倍的职场,叶老爷这么耿直,少不得要给他自己找麻烦。

    “无妨,左右叶老爷为国尽忠,大家都有目共睹,就算宵之辈再想抹黑他,也不能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她笑道,“我和子昂可以等,左右父皇也不会将我轻易嫁出去的。”

    无解的事再谈也是徒增伤悲,几人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开始聊一些有趣的事,时光匆匆流逝,冬季天黑得早,见天色已晚,程衍和苏之湄便先告辞,回家陪长辈们吃饭。

    包间里只剩了唐臻和叶庭轩,两人这才能亲亲密密地拥抱,接了一个温柔且绵长的吻。

    “广泽能够参加春闱,真是件好事。”唐臻摸着叶庭轩的脸颊,“相信你也很快能等到机会的。”

    叶庭轩握着她的手,温声道:“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与你成婚。”

    “真是个恋爱脑。”唐臻靠在他怀里,抿唇笑道。

    “成家立业,‘成家’排在前头,先办完这个再立业的事儿,一个一个来。”叶庭轩偏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在宫里……还顺利吗?”

    在他面前,唐臻没必要撒谎,无奈地:“不好,皇后不知道发现了什么,今日派了这个绿浦过来,还开始试探我了。”

    她将早上的事原原本本给叶庭轩了一遍,听得叶同学心肺都快被烧焦了。

    “臻臻,咬死不能承认,就算皇后怀疑你,找出各种各样你性情大变的证据,那也不能证明你是夺舍,或者你会巫术!”他把唐臻搂得更紧,生怕人会消失似地,“就按咱们之前想好的,落水的时候撞了头,地震又撞了一次,很多事记不清了。”

    “地震那样大的事,跌跌撞撞在所难免,被撞到也很正常,圣上不应当怀疑你什么。”

    唐臻点点头:“嗯,你放心,我会认真应对。”

    “臻臻,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像阿湄那样,怕牵连我而放弃我。”叶庭轩珍而重之地捧起她的脸,“你要是这样,我就杀进宫里去把你抢回来!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也不想活了。”

    “傻子,那你就牵连你家人了。”

    “那你为了我和我家人,不要放弃我。”

    “唔,你这是在道德绑架我吗?”

    叶庭轩贴着她的脸轻声:“就算是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不择手段。”

    唐臻淡淡笑了笑,半晌没话,俩人就这么抱着,享受这片刻安宁的时光。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道:“所以你把师父和秦姐姐带回京,是为了入宫抢我?”

    叶庭轩:“……”

    “你才想到吗?”他讪讪地,“我还以为你已经明白了,与我心照不宣才没有问。”

    唐臻扶额:“你带师父来京城家里坐坐,或者有什么事照应一下,我觉得很合理啊,当时我也想带秦姐姐回来,就没多想……”

    “你相信我,所以才没多想。”叶庭轩无奈道,“可是在宫里,千万要多想一些,那些人习惯了勾心斗角,随便动动手指都能给你刨个坑。”

    起这个,唐臻也很忧伤:“我知道……要不然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那么着急离宫……”

    “愁死我了。”叶庭轩把脸埋在她肩膀上,长长叹了口气,“愁死我了。”

    唐臻乐了,摸摸他的后脑勺:“摸摸头,不发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一定会没事的。”

    两人离开同庆楼的时候,天上陡然飘起了雪花,盐粒子似地从深蓝的夜幕中飘飘洒洒地落下来,唐臻兴奋地伸手去接:“下雪了耶!好久没有看到雪了!”

    叶庭轩帮她把披风系紧,兜帽给她拉起来:“过两天更冷,京城还会下更大的雪,你在宫里好好待着,轻易不要出门,当心着凉。”

    “可是我想见你怎么办?”唐臻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叶庭轩勾了勾她的鼻尖,偏头在她耳边声:“那我半夜偷偷溜进宫里去看你。”

    “少来!脑袋不要了?”唐臻了他一下,笑道,“好了,我得回宫了。”

    她和绿浦坐上马车,叶庭轩骑马将她们送到宫门口,目送马车进去,仍旧站在原地呆呆望着。

    只听身边扑簌一声,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轩儿!”

    “师父?”叶庭轩转头,看到左横秋神色严峻地站在自己身后,赶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左横秋忧心忡忡地:“我去了唤笙楼分舵,刚刚得知,西蛮那边战况惨烈,指挥使叶锋亲自带兵上阵,被困……落鹰坳!”

    “怎么会这样?!”叶庭轩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落鹰坳……这是什么地方?”

    左横秋缓声道:“你知道我们大曜与西蛮有天然的分界线,就是西边那座未阑山脉,落鹰坳就在山脉北端,是一处天然险坑,其实位置在西蛮国界内。”

    “这次西蛮人用了阴招,使得叶指挥使中了诱敌深入之计,将他们那支军队困在了里边,又派人牵制住了平川都司的兵力,令人无法增援!若是擒得叶指挥使,恐怕……”

    叶庭轩头皮发麻,双目发直,喃喃道:“不是杀之而后快,就是用以要挟朝廷,可朝廷宁愿失去一个大将,也不会被西蛮要挟。”

    “不管怎么样,我爹都可能会死!”

    “战报应该是传到朝廷了,可是派兵驰援也需要时间——”

    叶庭轩猛地看向左横秋:“师父,我要去救我爹!我今晚就出发,快马不停,四日或许能到,如果平川都司还有兵,我就带他们去,如果没有,我便自己去!”

    “你真的要去?”左横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叶庭轩坚定地点头:“我必须去!”

    “好,不愧是我徒弟,这次师父陪你。”左横秋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用我以前用过的‘翅’,直接飞过去,半天就可到。”

    叶庭轩不解:“什么‘翅’,如何飞?”

    “跟我走,去唤笙楼分舵,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