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二十 险象
叶庭轩一把抓住她,恼火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唐臻不解,“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湖水太凉,太危险了!”叶庭轩坚决摇头,“换个别的方式,你出去向别人求救,只要有人见证就行!”
唐臻抓着他的手,恳切道:“仅仅有人见证程度太轻,他三言两语狡辩了便能糊弄过去,我必须得受伤才行——”
叶庭轩断她:“还是不行!跳进湖里太难控制了,万一情况超出掌控怎么办?”
“别担心,这不是还有你吗?所以我才咱们湖里见。我跳湖之后,你在水下护着我,见有人捞我你再躲开。”唐臻笑道,“当初咱们就是这么结缘的,现在再以此成全我俩,我还觉得挺浪漫的。”
“浪漫有命重要吗?”叶庭轩不上她的当,坚决不肯。
“别耽搁时间了!再耽误他都要醒了!”唐臻看他不松口,坚定道,“听我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媳妇套不着流氓!”
其实她想自己伤得越重越好拿捏独峪王子,要是能假死就更完美了,可她不敢给叶听,生怕他难受。
叶庭轩当然是心疼,听到唐臻要跳湖都已经心脏狂跳,他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但是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这一愣神,唐臻便立刻挣脱了他,赤着脚向外跑了出去。
跑到房门口,她便扯着嗓子大叫了一声:“啊——”
接着她跑进院子,便见到有丫鬟听到声响出来查看,于是她装作疯癫地向外冲去,把丫鬟们吓了一跳。
旁边屋里,映心正在缝补婚服上的缺口,听到这惨叫还怔了怔,意识到这是唐臻的声音,撂下手里的东西就追了出去。
她看见唐臻披头散发、光着脚冲出院子,登时吓坏了,立刻紧紧跟上。
门口的侍卫也不见了踪影,映心气坏了,人呢?!该用的时候都去哪儿了?
另一边,叶庭轩布置好了现场,便从窗子钻了出去,与左横秋会合,迅速跟他了两人的计划。
他赶着去水里救唐臻,剩下的一切都交给了左横秋,让对方掐好时间把独峪王子唤醒。
“快来人!来人啊!”院子外面,映心追不上唐臻,着急地放声大喊。
唐臻一路跑到方才他们饮宴的湖边,登上台阶,倒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殿下!”
映心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在自己面前跳了湖,不顾一切地要冲进去救人,不想却被另一个人拉住了。
“别急,先去叫人!”
“左大叔?”映心怔住了。
左横秋没有易容,他沉着道:“这次我们要想办法带殿下离开,这是最好的机会,听我的,去叫人,就独峪王子对殿下欲行不轨,殿下不堪受辱才投了湖!”
映心觉得脑袋一片迷糊,但是她认为左大叔不会害殿下,于是她立刻转身跑向邢侍郎等人住的地方求救。
唐臻落进水里,顿时有点后悔。
水是真他娘的凉啊!
湖里冰凉刺骨,她才掉进去几秒钟,就觉得全身的骨头都疼麻了,方才憋着的那一点气,很快就被她呼了出去,半点都没剩下。
可她不敢游水,怕现在岸上已经有人过来了,万一看到她在湖里游泳或者求救,那“寻死”一就不攻自破。
怎么办?脑子开始发晕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一双温柔的唇吻住了她,向她渡过来一口气息。
是子昂!
就知道他赶得及!
水中漆黑一片,唐臻睁开眼睛,也只能看到面前熟悉的轮廓。
她紧紧地扒在叶庭轩身上,像是抱着一截求生的浮木。
叶庭轩也紧紧搂着她,似乎想尽可能给她一缕暖意,心翼翼地把她的脸往水面上托,让她能借着夜色掩映吸一口气。
唐臻怕暴露,只吸了一口就再度沉入水下。
叶庭轩怕她撑不住,片刻后又把她举起来,等她吸入空气后,再把她拉下去。
想起穿越过来的时候,在水下两人还了一架,唐臻忍不住笑了,喷出了一排泡泡。
叶庭轩:“……”
这丫头脑子是什么做的?!我都要担心死了,她还笑!
岸上的喧哗声越来越明显,应当是有人来救了,唐臻赶紧拍拍叶庭轩的腰,让他放开自己。
叶庭轩不舍得这就离开,可他也不能探头去看,免得被人发现踪迹。
见他还不走,唐臻抬脚就踢了过去,这才感觉到抱着自己的那双手松开,还把自己往岸边使劲儿推了一把。
可惜不能话,要不然唐臻就会告诉他自己没事。
只不过是刚刚呼吸到的气已经被用完了。
而且水真的好冷,她浑身已经手脚僵硬,完全失去了知觉。
意识变空白之前,唐臻还在想,很快就有人来救我了吧,好歹我也是大曜的桐安公主啊。
玩脱了的话,叶要担心了。
叶庭轩潜远了,躲到假山后面才敢冒头,他的气息也耗尽了,大口大口呼吸着,偷偷望向外边的唐臻。
妈的,那群混球在岸上等什么?!独峪狗一个比一个怂!
臻臻还好吗?怎么没反应了?!
不行!我得去救她!
叶庭轩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潜入水中,向唐臻的方向游去。
岸上,映心正苦苦哀求独峪侍卫:“你们快下去救人啊!快去啊!我们殿下不会游水!”
独峪侍卫你看我我看你,表情都有些迟疑,相互间咕哝着几句独峪话,纷纷摇头。
“殿下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怎么跟我们圣上交代!”映心冲他们怒吼道。
这话起了作用,独峪侍卫这才往台阶上走,准备跳水救人。
水里的叶庭轩已经抓住了唐臻的手,发觉她已经没了知觉,心脏立刻像是被攥成了一团。
臻臻!别吓我啊臻臻!
他已经不顾什么伪装,什么身份,抱着唐臻探出了水面,拼命往湖边游去。
映心看见唐臻被人救起,在湖边等着接应,尖叫道:“殿下!殿下!”
到了岸边,叶庭轩在映心的帮助下把唐臻放在台阶上,低着头帮她按压胸口,见她没反应,又把她扛在肩膀上来回跑,试图把她喝进去的水颠出来。
求你了臻臻,给我些反应!
围观的独峪侍卫认不出他,只当他是这家客栈的伙计,并没放在心上。
叶庭轩来回跑了几圈,唐臻终于“噗”地一声吐了好几口水,他才赶紧把她放下。
这会儿邢侍郎、京营领队和铁鹤卫们终于赶到,看到这场面登时就怒了。
“太医呢?!快叫太医!”
映心守着昏迷不醒的唐臻,这时候才抬头看了一眼救她的那个“恩公”,便见对方被先前的船夫给拽走了。
那个人,怎么这么像叶公子?
那船夫,是秦姐姐?!
等等,叶公子没死?!
接下来便不容她思考了,铁鹤卫手忙脚乱地把唐臻往院子里抬,御医也已经哆哆嗦嗦地赶了过来。
就在这时,被左横秋用嗅盐弄醒的独峪王子惊慌失措地冲出来,与邢侍郎、京营领队、御医和铁鹤卫们撞了个对脸。
邢侍郎看着他额角的伤,当即拉下了脸:“王子殿下,这事你作何解释?!”
独峪王子目送铁鹤卫抬着唐臻往屋里走,吓得脸都白了:“误会,真的是一场误会!”
“若是我们公主殿下有个三长两短,你想想怎么跟我们陛下交代吧!”
事情不明之前,邢侍郎不好发难,只能等看看公主情况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彻底翻脸,目前他也只能先威胁独峪王子一句,便背着手愤怒地跟进房里去。
另一边,秦慕青把叶庭轩拽着跑了老远,直到去了隐蔽的地方才停下来:“你疯了?万一被人认出来,你就麻烦了!”
“难道我能眼睁睁地看着臻臻出事吗?!”叶庭轩的易容不防水,早就被冲了个七零八落,但他什么都顾不上,心全在唐臻那儿了。
秦慕青知道他心里放不下,也没有多责怪他:“她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轩儿!”左横秋从树上跳了下来。
叶庭轩立刻迎上去:“师父,臻臻那边情况怎么样?”
“御医在给她诊脉,目前还不清楚。”左横秋沉声道,“邢侍郎、京营领队和铁鹤卫都在那边,防守严密,不好侦探。”
方才唐臻呛水晕厥已经让叶庭轩心慌意乱,现在他根本坐不住:“师父,我不能在这儿等着,我要过去陪她,哪怕就在她附近也行,只要能看见她就好!接下来独峪王子一定会尽可能安排自己的人在内盯着,把我易容成独峪侍卫吧,反正我们就要跟他摊牌了,不怕被他识破!”
“对,也是时候了。”秦慕青认可道,“我也可以易容成其中一个独峪丫鬟,方便照顾臻臻。”
左横秋点头:“走,我们做准备去。”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唐臻状况很不妙。
她虽然已经把喝下去的水吐了出来,但整个人浑身瑟瑟发抖,气息微弱,神志已经陷入昏迷。
映心将她的湿衣物全部换掉,给她盖了好几层棉被,又让人在床边燃了炭炉,唐臻的身体却依旧一片冰凉,冷得就像一具尸体。
映心向张院判跪下,哀求道:“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家殿下。两年前她就坠过一次湖,伤了头,身子也是养了好久才缓过来,这次、这次……我怕……”
“院判大人,现在殿下情况到底如何?”邢侍郎问道。
这次随行的太医是太医院的院判,姓张,此刻他坐在床头替唐臻诊脉,眉头紧皱。
“正如女官所言,殿下身有沉疴,本就虚弱,这旅途劳累已久,更加有损根基,阳气不足。事发之前她遭受惊吓,已经伤了心脉,又呛了水,伤了脾肺,全身在冰冷的湖水中浸泡太久,导致寒邪入侵……”他重重叹了口气,“实话实,是大大的不妙啊!”
听了这话,邢侍郎脸色登时变得更加阴沉,狠狠瞥了独峪王子一眼。
独峪王子忍不住辩解:“这真的是个误会!我俩晚宴时相谈甚欢,都也觉得意犹未尽,我才来殿下房中继续聊,谁知道她、她……”
他确实有口难言,总不能实话实,是自己摸上公主的床,反被不明力量袭击才晕的,到这里便结巴了,卡了半天才续上:“……她已经是我的妻子,回到我国内就立刻举行大婚,难道我这点时间还等不了吗?”
这话了等于没,在座的这几个都是男人,心里不约而同地想,骗谁呢?就是因为她已经是你的妻子,你才不想忍了吧?!
“现在什么都没用,殿下目前已经严重失温,先看看她的体温是否能够恢复到常人状态。”张院判道,“我给她开几服药,看看能不能灌得下去再。各位都散了吧,别堵在这儿影响病人。”
邢侍郎看了眼独峪王子:“王子殿下,借一步话。”
两人离开唐臻的房间,到了院子里一个偏僻的角落。
“邢大人,此事确实是个意外,我……”以为对方要对自己发难,独峪王子迫不及待地再度为自己辩解。
“本官不想听你解释原因,目前只看结果。”邢侍郎抬手制止他继续那些没用的,“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公主殿下因此殒命,你待如何?!”
独峪王子愣在了当场,他当然想过,但是没敢往深里想,只觉得害怕。
“若是公主有个三长两短,你我二人都脱不了干系。”邢侍郎意味深长道,“传到我们圣上耳中,即便不会因此撕毁两国盟约,这友好了三十年的局面或许也会因此破。”
“即便不向贵国发动战争,大曜也有多种方式从各方面制约你们,到时独峪会是什么情况,王子殿下你心里应当有数。”
和平三十年,大曜对独峪资助甚多,边境互市也好,贸易往来也好,早把独峪王族养得不复当年血性,昔日的马上热血男儿,现在只想养尊处优,喝酒看花。
虽不能没有与大曜的一战之力,但起来,独峪要付出的代价要高得多。
再这次和亲,若不是皇帝突然与这位桐安公主产生了龃龉,他独峪不可能娶到这样一位真正的公主,想娶到一位宗室女都难。
简而言之,大曜国力强盛,不怵独峪,根本用不着和亲。
现在虽然皇帝与公主不睦,但和亲的公主代表的就是大曜,现在半路出了事,这就等于大曜皇帝的脸,肯定要对独峪有所表示。
“我该怎么办?”独峪王子紧张道,“现在我与大人同坐一条船,求大人指条明路!”
邢侍郎冷哼道:“本官的确要担责,但此事到底由你而起,别想拖本官下水!”
“不不不,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才疏学浅,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才向大人求教!”
“本官自然希望公主福大命大,恢复健康,那我们便百事无忧。”邢侍郎顿了顿,才意味深长道,“可要是公主福薄……如果我是你,便会想办法偷龙转凤,瞒天过海!”
独峪王子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明白了邢侍郎的意思。
不远处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有落叶被踩碎了,他顿时一惊,低声道:“是谁?!”
“是属下。”一个黑影闪出来,向他行礼道。
独峪王子松了口气:“是你啊,木拉提。”
邢侍郎见意思已经传达到位,无声地做了个揖,转身离去。
木拉提走到独峪王子身边,目送邢侍郎走远后,才压低声音:“殿下,属下建议,找借口把大曜的士兵调离,由我们的人来守着院子,我们也有随行的巫医,关键时刻可以由他接手——目前封锁消息是最重要的。”
“能封锁得住吗?”独峪王子忧心忡忡,“我们如何能阻止大曜的人见他们的公主?”
“那位邢大人自然也得发挥作用,这事交给他去办不就行了?”
独峪王子点头道:“也对。”
“这院子里大曜的宫女也全换了,只留下那个叫映心的,她是公主的贴身宫女,强行调走会让他们起疑。”木拉提,“属下会安排我们的丫鬟去伺候,对外就公主病重,需要清净,不许别人扰。”
“好,就这么办,你去安排,我这就去找那位邢大人商议。兹事体大,木拉提,这次我只能靠你们这些心腹了。”独峪王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木拉提低头行礼:“这是属下职责所在。”
独峪王子点点头,转身离去,他不知道身后的木拉提,正用一种怨毒的眼光看着他的背影。
这个“木拉提”,正是叶庭轩所扮。
他与左横秋跟着车队许久,早就把独峪王子身边人的情况摸了个透,要掌控接下来的情况,就得扮成对方最得力的心腹才行。
木拉提是其中一个,左横秋则扮成了另一个名叫卓力的,这两人本尊已经被他们下了药藏了起来。
叶庭轩本意是来找独峪王子接下来的安排,哄骗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把大曜的人都撤走,免得被他们知道之后牵扯上干系,也好私底下威胁独峪王子,没想到竟听见了邢侍郎的建议。
他越听心越凉,臻臻思前想后顾虑繁多,都是怕送嫁的官员侍卫被他们牵连,这才一直没有行动。
却不知真出了事,大曜的官不想着保护自家的公主,反而为了维护个人私利,去帮那恬不知耻的独峪狗!
哪怕阴差阳错成就了自己和臻臻,也不能掩盖他们自私冷血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