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节外生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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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皇子祁长廷大胜西突厥, 要班师回东都了。

    这消息自传信兵的口中出,瞬间传遍了大街巷。

    百姓们不知边疆战事,听着大胜就高兴, 欢呼雀跃,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止不住的笑。

    可这消息传回朝中, 却是一时间满堂寂静。

    大胜是该高兴的, 当然是该高兴的,可偏偏——

    三殿下为何要在这时回东都呢?

    还带回来了当初西行时调走的北吾军?

    那可是北吾军, 是正正经经的军队呀!

    朝臣们都知道,此次进犯的可不止西突厥,还有更难缠的北突厥。

    西突厥大胜只是阶段性的,北疆危机不解, 战事就还远远没有结束。

    这种时候,三殿下怎么能离开西疆?

    可消息已经传回来了, 人已经启程了, 算着八百里加急的时间差,搞不好眼下大队伍已经出了伊吾郡。

    大臣们讷讷不敢言语, 垂着眸子,眼珠子却止不住地往上瞟。

    徽晟帝已经半年没有上朝了。

    高台上围起层层叠叠的帘幕,看不清面目的女人雍容华贵地静坐其中。

    然而, 里面久久没有传出声音来。

    若放在昨日, 皇后定然是要想方设法将祁长廷作逆贼,只待他回来,便就地诛杀的。

    可她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居然连最后的底牌都守不住。

    她甚至无暇顾及昨日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 各种事情像一团乱麻挤在脑中,无从分辨。

    朝上又静了一段时间, 皇后终于坐不住了,她需要安静,需要好好想一想对策。

    “退朝——”

    中官悠长的唱腔直直传出紫宸殿。

    朝臣们恍惚着行出大殿,迎接新一天的阳光,但没人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唯有一人,目光坚定,脚步铿锵,走得虎虎生风。

    “常大人?走这么急作甚?”

    有人注意到那个气势汹汹的背影,目光微妙,唤了一声。

    然而常岑头也不回,一股脑地往宫外冲。

    唤他那人啧了一声,“常大人如今是不一样了,都不待搭理我们喽。”

    三个皇子,当初端妃事发后,便再没人看好的三殿下,谁知被他捡了去,还能有今日。

    众人心思各异,只可惜所有的猜测都落了空。

    常岑脸上可半分春风得意都瞧不出。

    老大人阴沉着一张脸,一副要将某人生吞活剥了的模样,一甩衣摆进了马车,拳头狠狠压在膝盖上。

    为臣这么多年,眼下的异常他人看得出,他又怎会看不出。

    祁长廷,这分明是要反了!

    扔下边疆不管,也要反!

    祁长廷,三殿下,他费尽心力教了那许多年,倾注了那许多心血的学生。

    原本听到他安全无虞,还大胜西突厥,他心中是骄傲和欣慰的,可……

    可听到后面,便知道,自己终究还是养虎为患,养出了一个狼子野心的混账!

    是,祁景闵大逆不道,已经是庶人了,可他前面还有二殿下,还有一位兄长。

    可他呢?将兄长一人留在北疆,自己跑回来争权夺利。

    这干的是人事儿吗?

    啊?

    常岑越想越觉得窝火,血一股股地往脑袋顶冲。

    而正在这时,马车突然猛地一个急刹。

    马匹嘶鸣,常岑一个没坐稳径直朝马车外的方向扑去,与此同时,一只陌生的手从帘外探出,准确无误地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

    不是车夫!

    常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脑子一懵,待得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拖出了车外。

    麻袋兜头罩下来,他只觉被什么人粗鲁地扛在了肩上,转头就跑。

    被绑架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为什么要绑他?

    常岑心底一片瓦凉,然而还不待他想明白这个问题,突然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

    他听到那个扛着他的人突然低低咒骂了一声,下一秒,失重的感觉便伴随着温热液体便扑面而来。

    整个人直接摔在地上,但并不疼,因为身下似乎有旁的人垫着。

    不,那或许已经不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具尸体。

    有麻袋罩头,鲜血并未直接扑在脸上,可腥甜的味道涌入鼻腔,叫他几乎要吐出来。

    他手脚无力地爬起身,想将麻袋从脑袋上揪下来。

    正在这时,陡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

    “白姑娘闪开!”

    *

    时间回到半日前。

    牛毛细雨间,冲天的浓烟几乎遮蔽了半条金昭街。

    白桥觉得头很痛,耳朵嗡嗡作响,脚踝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碾过,只是站着不动都痛彻心扉。

    但她必须跑。

    身后是巨大的轰鸣声和冲天的烟雾,倒是隐藏了她和暗卫们的身形。

    不,暗卫们不用烟雾也可以隐藏身形,他们甚至各自背着一箱火药都可以照旧行动自如。

    至于火药是从哪儿来的,自然是易忠书铺。

    火药是稀罕物件,她怎么舍得全部给祁景闵的军火陪葬。

    书铺的伙计们没见过真正火药爆炸时的火光冲天,见到漫天烟雾,便以为是火药炸了,其实不过是白桥叫暗卫扛过去的面粉。

    穿书前,新闻里叮嘱过许多次,面粉这种粉末极细的东西,在每立方米空气里弥漫十克,稍遇明火就会爆炸。

    临行前,白桥同暗卫们解释了许久,但仍是无法叫他们清楚明白应该怎么做。

    这种东西稍有差池便可能计划失败,白桥只得执意跟着一起来易忠书铺。

    存放火药和军火的库房并不大,一袋面粉足矣。

    一包火药从屋里洒出一条细细的引线到墙边,紧接着,便只消少许明火,便可炸掉整座书铺。

    然而就像书铺的伙计们不了解火药爆炸时的场景,白却同样不了解面粉爆炸的威力。

    原本以为躲出围墙就安全无虞,可当巨大的声响只隔着一道围墙喷涌而来,瓦片四散纷飞,甚至越过高墙砸中她的脚踝的时候,白桥知道自己还是逞能了。

    炸掉书铺和军火是在下午,之后便直接去了坐落在同一条街上的三棠药铺避风头。

    众人在那里呆了一整夜,她的耳朵也嗡鸣了整夜,一直到天亮都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三棠药铺坐堂的郎中是个疡医,诊脉的水平却是不高,只能先处理了白桥身上的外伤,算第二日伪装成病人,往恒祥药铺去,正好借着恒祥的地道回乾方密室。

    他们心里有鬼,所以特意选了人流量不是很大的巷子赶路,谁知正巧碰到祁景闵的人,同样选了人迹罕至的巷绑架常岑。

    老大人被麻袋兜头罩下的时候,白桥险些一口气背过去。

    但其实这一步棋并不难理解,大约只有常岑自己想不明白。

    皇后的目的是祁景闵登基,可如今祁景闵耳朵残缺,更是连皇子的身份都没了,若是祁长廷兵临城下,她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么便只能让祁长廷自己低头。

    如何做?

    找不到白桥,便只能用常岑了!

    白桥深恨常岑存在感太低,自己忘了还有这一号人,撞见行凶现场的时候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便让暗卫赶紧先将常岑救下来。

    若是正常情况下,当周围出现异常,暗卫虽然一时赶不过来,她至少能听得到示警,听得到那句“白姑娘闪开”。

    至少能暂时躲开,只需几个呼吸,暗卫便能赶来支援。

    刀刃架在脖子上时,她终于恍过了神来。

    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好似在火车站,耳畔有七八列火车同时呼啸而过,但铁器的冰凉架在脖子上,格外明显。

    常岑终于将麻袋从头上扯了下来。

    官帽掉了,发冠散了,老大人箕坐于地,呆愣愣地望着巷子角,那个代替他被刀架在脖子上,可他根本不认识的陌生男子。

    抑或是,扮作男子的白桥。

    白桥一行人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身材、模样、性别,易容到亲妈都认不出。

    可就这一个救常岑的行为,一切都成了泡影。

    “咱家还道是哪儿冒出来个程咬金,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虎仙子啊。”

    挟持白桥的人长着一脸络腮胡,一开口却是阴柔嗓音。

    竟是宫中的人!

    白桥听不到,但看到对面暗卫难看的面色,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挟持她的人似乎不会武,拿刀的手都有些晃,大约只是皇后实在太不放心,所以额外派来个监工的。

    监工的,眼神极好。

    其中一名暗卫的手指刚动了动,刀刃立马压下半厘。

    只要轻轻一划,怕是就要血溅当场。

    中官是要拿她去立功的,活着的功劳更大,可死了的,功劳也不会。

    “退后!”中官撕着嗓音要挟,“否则我现在就要她死!”

    暗卫们不敢进,也不敢退,咬着牙僵持。

    突然,旁边传来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

    常岑终于站了起来,官袍上满是灰尘,狼狈不堪,却是道:“你们要抓的不是我吗?我跟你们走,放了她。”

    中官听到这话,直接笑了起来。

    常岑本就是找不到白桥的无奈之举,眼下有了更好的,谁还要替代品啊。

    常岑手指尖都凉了。

    白桥是跟着祁长廷的,眼下豁出性命来救他的人,是祁长廷的。

    常岑不知道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一抽一抽地痛。

    “常大人,”他突然听到白桥叫他。

    他怔愣着抬头,便见着那姑娘张扬至极的笑。

    “常大人,你信他一回。”

    女孩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判断不了音量,这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信他一回,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常岑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白桥重新看向另一旁的暗卫,轻轻摇了摇头。

    没关系,不过是敌营走一遭。

    反正大局已定,

    她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