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大结局(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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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晟二十三年夏。

    农历五月十三, 在位二十三年的徽晟帝病入膏肓,签下退位诏书。

    也只来得及签下退位诏书。

    然后便一口气咽下去,再没出来。

    这位大徽历史上独树一帜的老皇帝, 终于闭上了眼睛。

    自建朝以来, 这片江山已经送走了十八位统治者, 每位统治者登基时的第一件事, 便是颁下诏令,立皇长子为太子。

    唯有徽晟帝, 上位后对此事不闻不问,居然一直拖到咽气,都没有给出个明明白白的继承人。

    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据那位亲自给徽晟帝送终、还哭撅过去的皇后娘娘,陛下原本已经闭上了眼, 可有个不长眼的中官偏偏这时候来报祁长廷兵临城下的事。

    徽晟帝一听这话,又陡然瞪大了眼睛, 口中吐出最后一个字。

    “诛!”

    *

    没人知道那个字究竟是什么, 但总之——

    “三皇子谋逆,举兵攻城, 陛下遗旨,格杀勿论!”

    传令兵策马飞奔,穿过东都最繁华的街道, 手中高举着明黄色的圣旨, 将这样的消息送至大街巷,将百姓们砸得猝不及防。

    “三殿下不是才了胜仗吗?怎地又成逆贼了?”坊间一片哗然。

    “谁知道,不是举兵攻城了吗?”一位在街边摆摊的老翁轻叹一口,冲旁边人摆摆手就要收摊, “前些日子便看着不太平,果然要闹起来了, 赶紧躲好了别出门。”

    自古以来,百姓们都有百姓们的活法。

    盛世出,乱世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哪怕心里觉得荒唐,也没人敢多一句。

    东都分内外两城,当内城大街上已是人烟稀少,外城的兵马也集结完毕。

    东都作为整个大徽的心脏,自然是兵精粮足,徽晟帝旁的办不好,这桩事却是不辞劳苦百般琢磨的。

    直至徽晟帝咽气,祁景闵都还只是个庶人,眼下自然也不能威风凛凛地统领大军,亲自给祁长廷些颜色瞧瞧。

    可这不妨碍他跟着宫中的人视察城防军,然后轻轻松了口气。

    若非他母后当机立断,杀伐果断地了结了徽晟帝,在百官根本反应不及时,抓住最后的机会将祁长廷为逆贼,今日这些兵马可不一定是向着谁了。

    到时,他动用不了城防军,自己的军火又尽数被那女人炸毁,哪怕有白桥可以要挟祁长廷,可谁又得准究竟管不管用呢?

    所以要狠,还是这些女人更狠。

    那可是皇帝!

    杀就杀了。

    祁景闵止不住地攥紧拳头又松开,脑海里一遍遍滑过昨日朝梧殿里,他躲在屏风后,亲眼见到的那一幕。

    “陛下该上路了。”女人声音温柔至极,出的却是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皇后那日似是特意扮过,雍容华贵,凤袍凤冠金步摇一件不差,隆重得像是要去参加封后大殿。

    于是将那缠绵病榻,连眼珠都快僵得动不了,喉咙里只能发出难听的咯咯声的男人,衬得愈发可怜。

    徽晟帝,那终归是他的父亲。

    虽然他并不敬这位父亲,更不爱,可他是徽晟帝的第一个儿子,也是长得最像徽晟帝的儿子。

    哪怕徽晟帝的那张脸已经苍老又丑陋,可稍稍细看,便能轻而易举地寻到那四五分的相似之处。

    祁景闵看着那张脸,突然有些胆寒。

    他的母后,真的爱过他父亲吗?

    肯定没有吧。

    母后步步筹谋,为的都是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甚至有时候祁景闵都怀疑自己也不过是母后揽权的工具,待得他登基,母后便会垂帘听政。

    今日他坐看母后亲手了结了父皇,会不会有一日,那个凄惨狼狈躺在榻上的人就会变成他?

    咚咚咚咚!

    急促而沉闷的鼓点陡然惊醒了祁景闵的后怕。

    战鼓响,外面开始攻城了!

    祁景闵跑出戍所,忍不住仰头去看高高的城墙。

    这只是内城墙,战火还远没有波及至此,可外墙上的喊杀声和惨叫声竟能清清楚楚地传过来。

    喊杀声低沉雄浑,而惨叫声却是穿透力极强,如同箭矢直直钉进他耳朵里,还有投石机的响声,砰砰砰地砸在地上,好似砸在他心坎上。

    一刻钟前还遗憾不能亲自率军迎战祁长廷的男人,眸色变了变,转回了戍所。

    这些城防军真的管用吗。

    祁景闵突然有些害怕。

    徽晟帝连自己的国库都看不住,他养出来的城防军,真的管用吗?

    若是城防军守不住,他的军火也没了,那……

    没事的吧,应该没事的吧!

    “破了,外城破了!退,退——”

    高台上的旗兵声嘶力竭地喊出这样一句话,下一秒被不知从哪儿飞出来的流矢扎了个对穿。

    祁景闵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可能,城防军至少两万人,还有投石车这些装备,祁长廷如此急行军,身边最多带个三四千人。

    他们恐怕连攻城锤都没有,怎么可能攻破外城,还这么快!

    戍所靠近内城边缘,眼下早已忙乱起来,他随手揪住一个背着包袱想跑路的老主簿的衣领。

    “外城破了,怎么就破了!两万城防军是吃干饭的吗!”祁景闵崩溃问道。

    “你才知道吗!”

    谁知那主簿脸上的褶子都在抖,哆哆嗦嗦地喊道:“城防军早已被掏空了!”

    “是,两万人放在那儿,可手里连□□都拿不,更别箭了,能撑半个时辰已是积福了!”

    老主簿并不认识面前的人,发泄似地抖着手中的账簿,几乎是哭喊出来。

    “军火,这些军火,从采买到制造,再到屯在库房里,每年盘查,每一步都会少一点,查一次少一点,这怎么,啊?你怎么!”

    主簿的口水都快要喷到祁景闵脸上。

    祁景闵彻底愣住,他突然想起来什么。

    自己私藏的那些军火,除了火药是托人搞来的,其他的呢,其他的是哪儿来的来着?

    这些事情太过久远,抑或是太习以为常,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手脚瞬间变得冰凉,男人突然觉得腿软,往后踉跄了一步。

    那主簿感觉到领子上力道一松,赶忙挣脱开想跑。

    “那投石车呢,不是还有投石车吗?”身后又传来问话声,“我听到投石车的声音了。”

    投石车在这个时候,便是堪比火炮的重武器,摆几架放在那儿,哪怕不动,都能当杀手锏震慑敌人。

    可。

    “投石车?对,投石车是有,可石头呢?”

    主簿冷笑一声,扔下最后一句话,背着包袱逃难去了。

    没有投石车。

    祁景闵的喉咙艰难地滚了一下。

    那方才外面那些巨大的,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响,是什么?

    *

    砰!

    黑烟和火光在城楼上炸开,巨大的声响带着可怖的冲击波,还有从里面炸出来的铁片,轻而易举便能带走一大波敌人的性命。

    没人知道那一个葫芦,为何会有如此威力。

    就连祁长廷这边的人也忍不住啧啧赞叹。

    “这就是火药啊,也太吓人了。”何成一脸黑灰,瞧着城楼上冒起的黑烟和火光,还有一片片跟割韭菜一样倒下的士兵,喃喃自语。

    前些日子,送到伊吾郡的不止密信,还有好几个罐子。

    只不过罐子太重,为了赶时间,密信先到了,他们在加急赶回东都的路上,才碰到送罐子的人马。

    那时,他们已经赶了一昼夜的路,人受不了,马也受不了。

    祁长廷手指碾了碾罐子里的东西,咬着牙轻轻吸了口气。

    少年沉默良久,憋得眼眶都泛了猩红,终于下令安营休整一夜。

    但后来事实证明,能休整的只有马,他们这些坐骑不如的人,还要被派出去买东西。

    废铁,棉线,还有……葫芦。

    废铁被砸成铁片,混着火药和干燥沙土一起灌进葫芦里,被心翼翼地包裹在厚厚的棉袄里,运到东都城下。

    东都城外城城墙高八米,一个被灌满的葫芦重两斤。

    能扔。

    *

    外城的城门是被火药炸开的。

    有幸活下来的士卒们终于见到了火药爆炸的真面目。

    冒出的不是灰烟,是黑烟。

    里面溅出来的不是瓦片和木头渣子,是温热鲜红的血。

    若他们手中还有足够的武器,背后还有强大的补给,那么大可用箭雨将敌人逼退至无法使用火药的远处。

    但他们没有。

    于是无人敢拦,也没必要再拦。

    两千人,只是两千人,敲开了大徽国都,东都城的外城门。

    城墙高八米,厚十二米,城门后是长长的拱洞。

    乌骓马踱着步子,蹄铁踩在阴冷的青石砖上,让人忍不住从脚底升起寒气。

    少年一身银铠,腰间挂剑,穿过长长的拱洞,面无表情地抬眸,望向城墙之上。

    然后,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路上都静如死水的眸子,终于在这一刻动了动。

    自从伊吾郡一别,已是近月。

    女孩穿的仍是那件离开时的衣裳,一头长发也不再柔顺,披散下来,被风吹得凌乱。

    她是一个人走上城墙来的,但祁长廷知道,四面八方都有□□瞄准。

    少年抬手,握住腰间的长剑。

    咣啷。

    金铁砸在地上,荡起大片尘土。

    紧接着是头甲,而后是肩甲,胸铠,护心镜。

    咣啷咣啷的声音不绝于耳,半分钟后,少年只剩一件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布袍,唯有腰间的玉白腰封,还能看出几分高门公子的模样。

    祁长廷卸甲,白桥也终于走到了城墙最中间。

    女孩转过身来,时隔一月,两人再次面对面。

    “你来了。”

    “嗯,来了。”

    作者有话要:

    九命真的没写完,但是我明天有一科期末考试,我还啥都不会,估计来不及更,跪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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