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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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在场的所有人, 包括应棉朵在内,到最后都没能听到晏停回复山诣青的话。

    不知是累了还是不愿再看再想什么,他闭上眼, 拒绝和人再做任何交流——哪怕从始至终他都没过一句话。

    而唯一能安慰到应棉朵,或是让山诣青没那么忧心的,是晏停握着应棉朵的那只手, 自始至终没有松开过。

    晏停身体这段时间要绝对的静卧休养,山诣青亲自给他学校导师——也就是南大叉院的院长岑国行了电话请假。

    晏停是岑国行从本科开始就一直重点培养的计算机人才, 但之前只道他身体不太好, 性格跟他年轻时一样有些孤僻罢了, 没成想会严重到这种地步。接了山诣青电话的第二天下午, 岑国行便亲自驱车去了南城医院探病他那宝贝爱徒。

    晏停这会儿除了稀粥还进不了食, 四天下来,身体里除了营养点滴再没别的。

    岑国行告诉他静静养病,之前他交给他的实验工作都可以先放一放,自己会安排别人先弄着。

    山诣青和岑国行不是一个学院, 平时见面不多, 但因为两人在各自领域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彼此之间还是“熟识”的。岑国行在病房里跟晏停完话——主要也是他看晏停点头摇头。谈罢就去了山诣青办公室, 仔细了解爱徒情况。

    立冬过后, 风也变得凛冽起来。

    某天夜色降临时, 应棉朵抱着没顾得上送回寝室的书, 进了南城医院大楼。

    晚饭时候, 住院部外出取餐饭的人正多, 她等不急电梯,往楼梯那走。路过三楼护士站时,意外看到眼熟的人。

    “潇潇阿姨。”她笑着, 趴在暂时闲暇的站台上给对方挥手招呼。

    后者和她一样,有张看不出年龄的娃娃脸,只是眼角少许细纹还是能看得出上了些年纪。

    萧潇看她“嗯”了声,也对她笑,笑里带着几分调侃意味,“朵朵又来找你停停哥哥了?”

    应棉朵撒娇的看着对方皱了皱鼻尖,“都过啦,不许再停停是哥哥了。”

    萧潇“噫”一声,“是是是,不是哥哥了,是停停,是我们朵朵男朋友。”

    应棉朵朝人故意扬了扬下巴,“这还差不多。”

    完,她把书重新抱到怀里,迫不及待再跟她挥挥手,“不啦,我先去找停停。”

    话着,尾音没消,人已经跑着没影了。

    等人转过走廊尽头,坐在萧潇斜后方一个实习模样的女生探头探脑问,“潇潇姐,你刚叫那个女孩子朵朵?所以那就是咱们医院山院长的千金?应棉朵?”

    萧潇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

    “是不是长得特别可爱?”看实习生点头,她又笑着补充道,“朵朵可不止长得可爱,性格也可爱着呢。你没见过她时候,更可爱!我还记得她第一次生病来我们医院,才三岁,人的眼睛大大的,脸粉嘟嘟的特别萌,尤其是跟你话时,大眼睛扑闪扑闪奶声奶气的…哎,不能再了,再我就又要心梗了。”

    实习生听着笑,轮转到住院部重症心血管科没多久,她已经不止一次听她们这没架子的护士长遗憾自己生的不是个软乎乎的女娃娃而是个调皮捣蛋天天气得她脑壳疼的瓜娃子了。

    她一边笑,一边继续好奇问,“所以VIP病房里的晏停,就是跟她从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了?”

    这些都是自前段时间晏停住院,她听几个前辈们聊天时到的。

    萧潇闻言默了会儿,应了声。只是不知为何,脸上原本的笑微微淡了些。

    面上有可惜也有喟叹。

    女生看着背对着自己看着电脑继续录信息的萧潇,识趣的没再什么,也自己忙自己的了。

    *

    应棉朵轻手轻脚推开病房外间的门,把手里的书和身上挎着的包放到沙发上,再心翼翼走到里间病房门那,嗒嗒轻敲了两下。她等了会儿,没人吭声,才鼓着嘴巴从门缝里探出去半个脑袋——随后就和半靠在病床上晏停静静看过来的目光撞个正着。

    她对他皱着鼻尖哼了声,推门进来,坐到床边上握住晏停垂放在身侧的左手,倾过去身子将脸稍稍凑近到他跟前,“已经半个月了,停停,你还不算跟我话嘛?”

    晏停视线看着她,目光沉静。

    自那天山诣青跟晏停“谈”过后,他就没再张口过半个字,跟应棉朵亦是一样。

    应棉朵心里怕,可又因为他每每回握着自己的手而稍稍心安。

    爸爸也他虽不语,但能感觉得到他对他们治疗的配合。

    桌上放着的保温食盒,是晏家让人按时按点送过来的。

    晏停住院的这十几天,只有徐月白会天天过来,晏澈在30号那天晚上出现在监控摄像头里之后,就再也没现过身了。

    应棉朵将食盒开,里头饭菜新鲜的就跟刚做好的一样。

    清淡、营养丰盛,一看就是营养师特意调配的那种。

    她把床桌架好,把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好,再一口口喂给晏停吃。

    他沉静的目光始终在她脸上。连张口吃东西咀嚼也都只像是本能一般。

    应棉朵一边耐心喂他吃,一边笑着给他发生在自己身边的趣事。

    到陈思雨,她脸上的笑漾了些夸张和荒唐,“…今天中午我跟她和司齐在食堂吃饭,她见了我俩就一脸兴奋她刚知道大二要教他们解剖课的是已经好多年不教本科生的山诣青教授…我听她吧啦吧啦半天,才意识到她压根儿不知道她嘴里的山教授就是我爸爸。

    “后来我俩就在食堂里‘吵’起来了,她怪我没跟她过这个,我我明明记得跟她过这学期教她普通生物学实验的魏良副教授是我爸爸的学生。

    “那谁话会专门给对方我爸爸就是谁谁谁嘛?她要是稍微有点心,也该知道去查查他们老师的老师会是谁的嘛,百度百科上可清清楚楚都写着呢。”

    她见他偏头避开自己喂过去的东西,知道他吃不下了,就把手里的勺子放下,将东西再都收起来拿到外头茶几上,等人来收。

    再回到病房时,晏停正端着水杯喝水。

    见她进来,他把手里的水杯放下,慢慢掀起身上的被子从床上下来。

    因为瘦,条纹病号服穿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她仰脸看他,以这个角度看,晏停下颌角比以前看着更锋利了,脸颊两侧也微微往里凹着。

    他从她身边过时,她拽住他的手。

    晏停低头看着她,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像是让她不要担心的姿态。

    应棉朵看他出了病房门,没多久,外间卫生间里响起马桶的抽水声,紧接着,是可以湮没一切声音的水流声。

    她看着那紧闭的房门,想着刚刚他吃下去的那些东西会吐出去多少。

    ……

    晏停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有注意到先前被应棉朵放在茶几上的食盒不见了。

    他没在意,以为像平常一样,徐管家让人来给取走了。

    直到他往回走了两步,看到先前自己关紧的病房门现如今敞着,一个熟悉又裹着陌生的男人身影立在那。

    男人背对着他,晏停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神色,但他视线很快从男人身侧看到离他两三步远、眼里难掩惊诧的女孩子脸上。

    晏停心中窒了一窒,像缓慢也循规蹈矩的老式唱片机陡然被人抬起了音臂。

    声音戛然而止,世界也戛然而止。

    他步子没什么章法,大跨几步过去,转身先把应棉朵挡到了身后。

    紧接着对着来人,嘶哑着声音唤了句“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