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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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玉等人在马车上欢声笑语,一路行进了四贝勒府。

    而胤禛待武玉回府后,却要过家门而不入,直奔皇宫。

    他还得给康熙做汇报。

    胤禛到乾清宫外,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

    太子正在乾清宫外罚站。

    为什么这么呢,因为梁九功正陪着太子一起。胤禛略一思索,上前给太子请过安后,便去求见康熙。

    “四贝勒您稍后片刻,奴才这就去替您通禀。”

    梁九功走后,胤禛自觉的站到太子身后,垂眸不语,脑中却飞快思索太子为何罚站的缘由。

    皇阿玛如今已经不甚年轻了,而太子做了这么些年的储君,虽自己因为此前太子对于格格觊觎一事心生芥蒂,但也不至于因此便幸灾乐祸。

    而太子在胤禛凝眉思索之际回过身来:

    “怎的你一个人进宫了,神使呢?”

    胤禛回神,无意识的冷下语气:

    “既是神使,如何能同我等一样?太子这话实在不合情理。”

    太子沉默了一下,确实,她什么身份,何需像他们似的来讨皇阿玛欢心?

    更何况,她不来更好。

    他可不想自己的狼狈被她瞧去。

    “皇阿玛一定会见你。”

    太子没有和胤禛就着武玉的事继续,而是分外笃定的起求见一事。

    起来,太子一回京就回了皇宫,不过他连毓庆宫都不曾去过,这便直接来了乾清宫。

    比胤禛早半个时辰。

    只是,也比胤禛在这里多站了半个时辰。

    太子话音刚落,梁九功就笑吟吟的出来,对胤禛道:

    “四贝勒,万岁爷请您进去。”

    只是,梁九功的笑无端多了几分奉承。

    要知道,梁九功作为康熙身边一等一的红人,他的态度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康熙。

    可是……

    “太子先我来此,皇阿玛想来是想要我与太子同入,公公以为呢?”

    胤禛看了一眼悄然攥紧拳头的太子,如是道。

    梁九功察觉到这诡异的气氛,看着容貌清俊,气质高贵的储君,犹豫了一下。

    太子,可也是万岁爷手把手捧出来的。

    “那……奴才再去问问。”

    梁九功走了,太子默了默,没有回头,眼睛直直看着乾清宫的殿门:

    “何必如此,你后院出了神使,这一次处州府一事你也完成的漂亮,皇阿玛一定会对你大加赞赏。至于我,呵。”

    胤禛抿唇不语,太子终于偏过头,倏尔勾唇:

    “还是和时候一样,什么事都压在心里,疼了苦了也只会偷偷哭。”

    胤禛抬起头:

    “那弟弟也记得那时二哥送来的帕子。”

    二哥。

    太子想起遇刺之时,胤禛下意识的呼喊,也是微微一怔。

    他已经有多久没有听过弟弟这般叫过自己了?他不记得了。

    自他出阁之后,所有人对尊他一句“太子爷”、“太子”,二跪六拜,亲弟弟也如此。

    让他虽然尊贵加身,显赫非凡,可也真真正正让他成了孤家寡人。连曾经亲近自己的弟弟,也成了在自己面前俯首叩拜的臣子啊。

    太子陷入了回忆,可不多时梁九功便出来道:

    “太子爷,四贝勒,万岁爷请您们进去话。”

    太子愣了愣,便也抬步进去。

    他不知道皇阿玛此举有什么用意,可他也只能听令为之。就像他这个太子从来不是自己争来得,却也只能被推着一步一步朝前走。

    胤禛跟在太子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乾清宫,一前一后向康熙行礼问安。

    康熙盘膝坐在罗汉床上,窗户半开,想来刚才两人的交谈早已被他收入耳中。

    “给皇阿玛请安。”

    太子与胤禛的声音交叠着,康熙重重的咳嗽了两声,这才看过来。

    “老四来了啊,快起来吧。梁九功,看座,上茶。”

    胤禛缓慢起身,而他前面的太子依旧单膝跪地,以拳点地,低着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这是太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一个弟弟抢在了前头。太子心中百味杂陈,但又忍不住想起之前那个荒谬的梦,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皇阿玛,太子……”

    康熙正欲话,却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才稳住:

    “这不孝子办砸朕交给他的差事,只是这般罚一罚就受不住了?何需你替他求情?!”

    “儿子不知实情,请皇阿玛恕罪。”

    胤禛立刻跪下请罪,只是却满腹疑窦。处州一事并无差池,祈雨一事也圆满完成,太子的什么差事办砸了呢?

    康熙见胤禛跪下忙让梁九功扶起:

    “不知者无罪,朕并没有怪你的意思。起来,也多亏了你寄回来的方子,否则朕只怕性命不保……”

    胤禛坐在一旁一板一眼的和康熙着话,梁九功沏来的极品碧螺春从滚烫到冰凉,直到茶碗里凝结了一层褐色的薄膜时,这段让胤禛如坐针毡,康熙亲切垂问的叙话才结束。

    在这个过程,太子一直半跪在中间,看不清表情。而太子的存在,让成年后愈发波澜不兴的胤禛心里涌起阵阵异样。

    康熙看着胤禛的眉皱的愈来愈紧,太子的神情也愈发模糊难辨,这才用一口热茶压下了喉间的痒意。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

    康熙摩挲了一下扳指:

    “晚些时候,朕要去见神使。”

    处州遇刺一事,武玉的神使身份是如何都瞒不住的。

    “是,儿子……”

    胤禛犹豫的看了一眼太子,康熙这才眉头展开:

    “太子免礼平身吧。你倒是还如幼时那般惦记太子,也算是,初心不改了。”

    胤禛赶紧道:

    “皇阿玛谬赞了。”

    “不,你当得起。朕也希望,你能时刻谨记。”

    康熙意味深长的着。

    胤禛应了一声,告退离开。

    只是等出了皇宫,坐在自家府上的马车时,胤禛细细咀嚼康熙这话,才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皇阿玛今日虽对自己处处优待,可是但凡自己今日稍有得意忘形,只怕即刻就会粉身碎骨!

    何为初心不改?

    不过安分守己罢了。

    天地之大,大不过帝王权柄。

    可谁让这世无其二的神使,落在了自己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阿哥后院呢。

    哪怕是太子,想来皇阿玛也不会如此戒备吧?

    太子本就是储君,有神使在侧,也算是名正言顺。

    可是自己呢?

    胤禛扪心自问,若他是皇阿玛,只怕也……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吧。

    可康熙岂止是有些不舒服。

    太子被康熙叫起后,只低头站在原地,低声叫了一句皇阿玛就不话了。

    康熙淡淡看了他一眼,吹了吹热茶,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方才和老四在外头不是挺会的?怎么这会儿哑巴了。”

    太子讽刺的勾起唇角,想起自己前头还笑话老四疼了苦了只知道躲起来哭,可自己呢?

    他连哭都不能。

    皇阿玛宠自己是真的宠,可是这也是在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储君的前提下。

    太子沉默不语,可是他那抹讽刺的笑还是落入了康熙眼中。

    “你在怨朕?”

    “儿子不敢。”

    太子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康熙冷哼一声,将茶碗“砰”的一声搁在了炕桌上:

    “好一个不敢!朕看你敢的很!朕送你出京前如何叮嘱的你,而你又是如何做的?!”

    太子听到康熙提起此事,他闭了闭眼,艰难道:

    “老四与神使伉俪情深,儿子,儿子一路与神使并无太多交集。”

    “哼!你当朕是傻的不成?!老四在处州安置染病百姓的时候你在哪里?一村名望与一州名望孰轻孰重你不知道?朕权且当你在那村庄是为了接近神使,可听听朕的好太子都了什么?”

    康熙一通呵斥,一个脏字都不带可却让太子无地自容:

    “朕让你跪了那么久你竟然还是那么不思进取!这次的处州之事,老四办的实在漂亮,朕是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他的。

    今日朕对老四的态度,就是明日百姓,甚至百官对他的态度。可你,朕亲封的太子,你就要一直做他的陪衬!

    他站着,你跪着;他万民敬仰,你庸庸碌碌!太子,你甘心吗?!”

    康熙并不知道,他所的一言一语与太子那场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康熙以为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过后,便静静的等着太子答复。

    却不想过了片刻,太子抬起头,双目已然赤红,他眸中黑色沉积:

    “可是,皇阿玛你不是早就已经放弃过儿臣了吗?”

    是儿臣,而不是儿子。

    这是太子第一次如此自称。

    这是他作为一个儿子,却已君臣身份在和康熙对话。

    “君恩如雷霆,如雨露,变化无形,儿臣跪领即是。”

    康熙嗔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过了许久他才怒其不争的喝道:

    “好!好!好!冥顽不灵,你跪安吧!即日起,你还在毓庆宫思过,无召不得出!”

    太子沉沉叩了一个头,然后缓缓爬起身,目光再没有和康熙对视过,退了出去。

    只是,太子出去后,刚才康熙的一言一语和梦中的场景交叠着闪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一面是梦中的自己被圈禁,听闻老四登基时的疯疯癫癫:一面又是方才康熙呵斥自己的疾言厉色。

    这一切的一切都挤到了太子的脑中,让他整个人头疼欲裂。可更不巧的是,他刚踏出前进宫外没多久,晴空一阵霹雳,忽而下起倾盆大雨。

    太子在雨中行着,即便脑子像是被人用无数根针扎一样,可是他依然维持着笔挺的身姿,不凡的气度。

    他,乃是大清开国以来唯一的太子,自有自己的骄傲在。

    如皇阿玛之前所叮嘱自己的,让那出现在老四后院的神使转头与他之事,让太子惊愕之余,又升起几分好奇。

    所以这一路他对神使诸多特殊,别的不,老四那眼神要是能杀人,只怕早就将自己千刀万剐了。可是自己这个傻弟弟宁愿用眼神杀自己,可也没有做出什么撕破脸的事。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还是个人,而非禽兽。

    纵然皇阿玛的本意只是想要让自己令那女子与老四割裂开来,投奔自己,可是这对自己,对老四,对神使都是不对的。

    不对的事,就不该成功。

    暴雨倾盆而下,太子站在毓庆宫门外,受着暴雨的冲刷。

    雷霆暴雨,原来是这般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