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醉吻 入V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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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  醉吻

    封号大殿举行的前夜, 尚衣局的女官就送来了公主华服。

    女官上一次见浮梦还是三皇子,这会儿就成了二公主,颇觉得是一幢奇事。

    不过这二公主还真是像极了当年风华绝代的浮贵妃, 尤其是一双眉眼。

    和颜二公子站在一起的时候, 也确确实实像一对璧人。

    浮梦被女官的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脸上起了羞赧之色, 接过华服,道了谢, 女官便满意走了。

    翌日一早,浮梦便被收拾得很是妥帖, 穿上了公主华服,戴上了繁重的头饰。

    此刻心里便切身体会到了荣华富贵女子的不容易之处。

    不知道是害怕穿着的人觉得冷还是怎么,公主华服做的极为厚实, 里里外外总共四层,还尽都是些偏厚的面料, 穿在身上颇觉得沉。

    华服上用孔雀丝线绣着百灵鸟的纹路, 宽大裙尾托在身后,精细美丽的同时更显得雍容华贵,很是配公主这个身份。

    光是衣裳重也就算了,却没想到头饰比衣裳更重, 浮梦挽着飞仙髻的头上点缀着珍珠, 又插着金步摇和各色各样珠钗,琳琅满目——总之就是怎么富贵怎么来。

    浮梦本来以为这已经完了,谁知道霜离和清婉又拿过一对莲花纹银手镯给她戴上。

    最后总算完了事, 便乘上了轿撵。

    这次封号大殿由国师青镜主持,地点也自然就在青翎阁。

    浮梦一乘上轿撵而去,颜玉这边也起身朝着青翎阁而去。

    一到青翎阁, 已是人满为患——这次公主的封号大典,王公贵族来了不少,一众妃子和皇子来了不,就连久不入皇宫的长公主和其夫君兰辙大将军也都来了,状况十分热闹。

    颜玉往青翎阁上一望,便看见青松子孤身一人站在楼阁上,倚着横槛俯视着下方,目光跟定住了似的。

    顺着青松子目光看过去,便见不远处的台上放置着一张长案,长案前立着个一身墨色衣裳的女子,只用一根乌木簪子挽着发。长案上摆放着作画的颜料工具。

    原来他们今日竟还安排了翰林图画院的画师来画画。

    颜玉目光在青松子和离婼两人之间来回逡巡,恍然明白了什么,唇角一勾,便迈着步子走上了青翎阁。

    到了青翎阁里时,青松子的目光还是未移动一分,跟锁在了离婼身上似的,离婼不动,他就也不动。

    颜玉闲庭阔步走到室中,巧笑道:“还以为青兄跟着青镜大师修行成了个断情绝欲和尚,没想到还是动了春心。”

    听到颜玉的声音,青松子回过头,入眼便是颜玉那一张讨人厌的笑面脸,顿时气得差点把手里的八面骰子砸到颜玉脸上,最后还是忍了住——主要他本来长得就讨人厌,要是还变丑了,岂不更讨人厌?

    青松子恨恨道:“你在这跟我嘴碎什么?如今你都成驸马爷了,不去配你的公主殿下?”

    颜玉听青松子这一声驸马爷很是满意,颔首道:“我倒是想去配,这不过来看看我好兄弟,以免显得我不那么重色轻友嘛。”

    青松子哼道:“狗才是你好兄弟。”

    颜玉笑道:“你倒是过于自知了。”

    青松子:“……”

    就不该和这人上一个字。

    两人便谁也没搭理谁,各自看着自己想看之人。

    封号大殿已经开始,浮梦在众目睽睽下由清婉抚着下了车辇,行过南召进贡的菱纹地毯,走到青翎阁台基之下,行礼跪下。

    随之国师青镜便出公主扮皇子之因,后赐封号,繁琐的一堆礼仪过后,总算是结束了。

    浮梦左右各站着清婉和霜离搀扶着她——头饰实在是太过沉重,期间浮梦还必须一直保持着高昂着头的姿势,现在结束,脖颈就已经累得直不起来了。

    清婉和霜离带着浮梦到位子上坐下,不一会儿,就见李承毅走来。

    待李承毅走近,浮梦颇为羞耻地低下了头,声音轻若蚊蝇,讪讪喊了句:“二皇兄。”

    原因无他,在皇帝给浮梦和颜玉赐婚后,这位眼睛里容不得断袖的皇兄就跑到皇帝面前大闹一顿,最后还是其母妃及时感到给拖了回去。

    一想到这,浮梦就觉着自己有点愧对这位皇兄。

    但是没人知道比起知晓皇上给浮梦和颜玉赐婚,李承毅知道自己这位皇弟是女子时的反应更是崩溃,只是后者是无声胜有声。

    要知道李承毅在浮梦进宫当日就和她了一架,虽然他当时低估对方放了水,但被一个柔弱女子撂倒在地上,无论放水与否都很是羞耻。

    在皇宫外府上闭门不出、自我沉思了好些时日,直到听今日要举行浮梦的封号大殿,才放下心中的羞耻,来向浮梦道歉。

    只是话到嘴上,还是有点难以启齿,李承毅憋了半天,才道:“抱歉,以前曾对你那副嚣张模样。”

    浮梦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李承毅的什么——不过她确实从未对这位皇兄生过任何不满之意,即便是不善察言观色,浮梦也知道这位皇兄是实实的刀子嘴豆腐心,出的话虽带着点刀刃,却是她入宫以来对她好的少数人之一。

    要不然也不会派叶藏来国子监盯着颜玉,以防颜玉对她图谋不轨——虽然显然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浮梦笑道:“皇兄不必和我道歉,我知道皇兄对我很好。”

    她这样一笑,面容便更加明媚了起来,李承毅脸一红,瞥开目光道:“颜玉那子是真的不是断袖?你和他真是两情相悦?你现在既然是女子了,他怎么还在你宫里待着?他有没有对你动手动脚?你去了公主府就让他滚回相府……”

    浮梦被李承毅这不断的话弄得哑然,一时竟觉着这位皇兄比皇弟更像她爹似的,还有点唠叨。

    她正要启唇,就先听到一道女子温柔的声音:“你这是对颜玉又多不放心?在这跟浮梦唠唠叨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要嫁女儿。”

    这话的女子身着一身缎织掐花对襟衫衣,下套翡翠撒花百褶裙,最外面是一件妆缎狐绒大氅,堕马髻上带着碧色珠钗,显得端庄又富丽,就连脸上的神采都是透着高贵之感。

    这才是真正的公主吧。

    浮梦行礼道:“皇姐。”

    长公主她虽未见过,但却听人提起过。

    浮梦还是三皇子时,身边便有人提起这位公主,皇帝还是太子之时,这位公主就已经出生,不算浮梦便是皇帝唯一的女儿,很受宠爱,十七岁嫁给了大将军兰辙为妻,温柔大方,经常行布施,在百姓中风评也是很好。

    今日一看,倒是百闻不如一见。

    李承毅没好气道:“颜玉那厮本就是个风流公子哥……”

    李姝住李承毅道:“你看人怎么只看表面?多大的人了还不知道看人不是用眼睛。”

    最后李承毅可能实在是受不了了便赌气似的走了,独留下长公主和浮梦两人,长公主才道:“总算是把承毅这孩子气走了。”

    浮梦一愣:“皇姐是故意的?”

    李姝笑着挽起浮梦的手一道儿坐了下来,眼眸里尽是温柔:“真是个美人儿,要是早知道你是个女儿,我肯定早就入宫看你了。”

    两人在一道着话,青翎阁上,颜玉本来算下去找浮梦,没想到接连被李承毅和长公主插了路,只能一个人在阁中远观,孤零零一个人——青松子早下了楼阁飞扑着找离婼去了,现下正立在离婼身边,脸上的表演与面对她时赫然变了样,唇角的笑就快溢出来似的。

    再看他的心上人,看样子长公主还要和浮梦撩上一阵子,青翎阁就要逼阁,颜玉只能下了楼到一旁候着。

    李姝一直以来都是皇帝唯一的女儿,大邺朝唯一的公主,好不容易有了个能上话的,便是好一番健谈,到最后瞟到远处闲着的颜玉,才道:“好了,不了,你夫君等着你呢。”

    浮梦回头一看,不远处颜玉正靠在灰柱前,对着他露出一个很是撩人的笑来——一定是看到她回头才故意的。

    再回过头时,面颊上已生出点绯色。

    封号大典过后,浮梦便搬进了皇宫外公主府——这原是长公主李姝所住,她嫁人之后便空了下来,前些日子皇帝就派人将公主府修葺一番,浮梦搬进去时已然跟新的一样。

    只是因她现在女儿身,颜玉便不便婚前再与她共住,就回了相府。整日里就借着这事什么相思难解、何时嫁与他这些话。

    可现在是在宫外,相府离公主府也不远,颜玉几乎是日日都要来公主府一趟,天还未亮就来,天一黑才回去,跟见不得人似的。

    有几天不来也是因为颜相阻止他。

    今日好不容易偷溜了了出来到公主府,颜玉朝浮梦诉苦道:“你都不知道,我爹还专门派人监视我……真不明白他怎么想的,来看看你都不行。”

    浮梦虽然也不是很理解这些,但还是知道些所谓规矩。

    从到大,浮屠教她的不过四个字——“随心所欲”,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便可由着自己的心而行。但这宫中不同,尤其是对于男女婚娶之事,礼仪更是面面俱到,细枝末节也疏忽不得。

    浮梦尝着颜玉带来的糕点,笑道:“你要是想看我可以给你画一幅我的画像。”

    抬眸看向颜玉,见他还做出一幅认真思忖的模样,浮梦倒是忍不住笑了。

    半晌,才听颜玉道:“画像哪有真人有感觉,又不会动。”

    浮梦:“……那要不你去把阿比易容成我的样子?”

    身旁站着的阿比被颜玉看了眼,霎时一赫,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无端就引火上身,连忙慌张摆手道:“我长成这副模样,即便是再高深莫测的易容功夫怕是也易容不成殿下这般姿容啊。”

    颜玉颇为赞同,颔首道:“确实如此,这世上又不是人人都像我们公主殿下这样,就连骨都是美的。”

    其他几人被逗得忍不住笑。

    浮梦笑过后,才道:“婚期定在阳春三月,也等不了多久,好端端的,你急什么?”

    颜玉道:“这不是想和你朝朝暮暮吗?”

    那边阿比听了插嘴道:“这一句我知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颜玉便道:“没有朝朝暮暮哪来的长长久久?何况我这不主要是担心,阿梦要是半路上负心移情别恋,让我一片真心错付了女,那我还如何活?”

    浮梦:“……”

    这人一张嘴还真是比人都还无法无天!

    ***

    立春当天,按照旧例,皇帝每年此时都会去骊宫斋戒几日,以求新一年的风调雨顺,浮梦这次也幸得同行。

    登上了马车,正要启程,马车却停了下来。

    浮梦正纳闷,就见轿帘被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袭白衣,和男子一张带笑的脸。

    浮梦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颜玉踏上马车,坐到浮梦身边:“你这是什么话,我自然是来陪你的。”见浮梦半信不信,颜玉才道:“这次骊宫行圣上让我一道来的,不过反正目的都是为陪你。”

    浮梦道:“那父皇会允许你和我共乘马车?”

    颜玉才狡黠道:“原本是给我单独准备了一辆,但我这不是想着快点见到你,就偷着来了吗,反正别人也不敢多什么。”

    一路上因马车里还有清婉一个宫女,颜玉也没对浮梦太放肆,规规矩矩地坐着一直到了骊宫。

    骊宫位于骊山,最富盛名的除了风景迤逦,还有四级常热的一处温泉池,后利用这天然温泉池复建了座温泉宫。

    夜里,浮梦梳洗好后在灯下正看一本轶事集,就听门外一阵风刮的声音,抬眸,便见一道黑影掠过门外,下意识一警,刚站起身,就见那黑影破门而入——赫然是一身黑衣人装扮的颜玉。

    浮梦叫道:“你这身扮是要干什么?!”

    颜玉走进来顺道关上门,才道:“当然是来偷偷与你私会……除了这个还能干什么?”

    浮梦甚是无语:“你怕不是来偷鸡摸狗的。”

    颜玉道:“你这话有骂自己的嫌疑……好吧,其实我是经陛下允许来的,温泉宫现下没人,我带你去转转……你还没见过温泉吧?”

    听到温泉宫三个字,浮梦脑子里全是话本子上描写的“温泉水滑洗凝脂……从此君王不早朝”之类的不正经情节,总觉着颜玉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在里面……譬如要和她洗鸳鸯……

    抬眸看对方,眸光里倒是挺正经,不像是要为非作歹的模样。

    算了,应该就只是单纯去看看风景而已。浮梦便披了件大氅跟着一道去了。

    两个人并肩行在游廊处,两相无言,似乎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浮梦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总觉得要是主动开口点什么只能使现在的局面更加尴尬,心里只纳闷颜玉这个平时嘴不停的人怎么今天出奇的安静。

    车上做一个沉默的美男子浮梦倒还能理解,毕竟有旁人在,又是个女孩子,不好,可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怎么还这么安静?

    “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不话?”颜玉注意到浮梦的神情,笑道。

    浮梦抬眸:“你竟然知道?”

    颜玉用扇顶轻点了下浮梦额心,启唇正要什么,这时恰好起了一阵微风,卷了点若有若无的香气扑进鼻息里,话锋一转,问道:“你闻到什么香气没?”

    浮梦没反应过来,还以为颜玉口中的香气指的是他身上的,便点了下头,极为诚恳地夸赞道:“你身上的香气还挺好闻的。”

    “……”颜玉愣了下,反应过来才知道浮梦误会了他所指的香气,“我身上还有香气?”

    颜玉着抬起胳膊,鼻尖触到袖口上闻了下,还真有点淡淡的香气:“我什么香气,就是我房间里惯常点的自制的沉香……我还以为我是什么天生自带体香,才把殿下迷得五迷三道的。”

    浮梦:“……我哪有被你迷得五迷三道?”

    颜玉像是不相信,还做出一番认真回忆往事的样子:“我记得殿下以前总对我脸红来着,总不至于我记错了?”

    着,浮梦脸又浮起层淡淡的绯色,等颜玉一完,浮梦才有点气急败坏道:“……那明明是你使……”浮梦斟酌了下用词,最终才选了个适合颜玉的,“狐狸精手段,我才脸红的。”

    女子似怒似嗔,表情犹显得可爱,颜玉被这狐狸精比喻弄得笑了起来:“得对……我是那妖媚狐狸精,你就是那俊美俏书生,上天专门让我来勾你魂的。”

    颜玉着,便将身子转向浮梦,一步一步将浮梦逼退到墙上,浮梦后脚跟已经贴到了墙根,已是无路可退,心跳都慌乱了起来。

    好端端地,怎么不一声招呼就……

    浮梦整个后身都贴在了墙上,身前颜玉的身体几乎就快贴在她身上,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腰就被对方的手给揽住往上一提。

    两人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颜玉蛊惑人心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挠痒痒似的:“殿下,你躲什么?话本子里的俏书生,可是巴不得和狐狸精共赴巫山……”

    近距离浮梦才注意到颜玉眼底微微泛红,话时从唇齿间还流露出淡淡的酒气……颜玉今天喝酒了?

    意识到现在的状况,浮梦已然开始后悔自己好端端地提什么狐狸精,现在颜玉就真成了——还是个酒醉的狐狸精,原本就按捺不住的天性怕是要一股脑全部释放出来……唔,这倒有点危险。

    刚刚颜玉怎么没什么反应,偏偏这时候才开始醉,让她就这样落入了陷阱。

    颜玉这时候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眼眸里倒映出浮梦一双含着水似的眼眸,心底的欲.念像是被这双眼眸给勾住,牵引勾连地带出来,再也掩藏不住,随之便赤.裸.裸体现在颜玉的神色及举止当中。

    嗓子里不知为何就干燥了起来,喉结上下一滑,呼吸都紊乱了起来,闷闷坑坑道:“就亲一下,亲一下就好。”

    含糊的声音一停止,浮梦却没听清楚,还未开口问,颜玉就靠了过来,身子稍微一倾——下一刻,浮梦唇上就感觉到一丝冰凉。

    这下不用问就猜得到颜玉适才的是什么了。

    浮梦脑袋一下子一片空白,竟也忘了挣扎,一动不动任由对方摆布着。颜玉便乘机侵入,又上前一点——两人的身子彻底贴在了一起。

    胸膛触及到一阵柔软时,颜玉才止住了继续贴近的念头,嘴上的动作顿了一瞬,再无人察觉地一勾,便又迫不及待地继续下去。

    浮梦这才回过神,抬起手抓住颜玉两只臂膀往后推——倒不是因为她不愿意和颜玉亲密,但现在就在这回廊上,要是被别人看到……

    感受到贴着的人的挣扎,颜玉意识恍惚之下,不由得生出点强行占有的心思,下意识唇上动作便加了点力道,唇齿启开了浮梦的双唇,舌尖递了过去。

    浮梦全身宛若趟过一阵电流,身子霎时便软了下来,推着颜玉臂膀的双手也没有了一丝力道,整个人顿时宛如断了线的风筝,只能任由颜玉摆布。

    就连意识都强行被全部倾注在口内舌尖每一处的触及上,感觉被放大了无数倍,也更加显得暧昧、羞耻。

    浮梦这才知道了什么叫做欲.仙.欲.死。

    舌尖嘴唇一番缠绵过后,刺激的感觉渐渐牵动意识的苏醒,颜玉这才意识到自己这片刻的酒醉是做了什么事,但还是借着酒后的余醉又亲了会儿,才难舍难分地从浮梦唇上离开。

    入眼便是浮梦一张红透了的脸,像是毛笔落了红墨在肌肤上,又像是五月熟透的红樱桃,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但颜玉还是忍不住了,怕自己再禽兽下去,今天就赏不了美景了。

    浮梦知道颜玉眸光正落在她脸上,压制着心中的羞耻,试图想掩饰自己的羞赧。谁知道根本不管用,脸上是烧着,快要起火了般烫,唇上还发着肿,显得狼狈不堪。

    良久的沉默,最后还是颜玉启唇破了局面。

    他轻笑了一声:“我这个男狐狸还真就勾到俏书生的魂了。”

    浮梦:“……”终究是怪她多嘴,就不该她是个男狐狸精。

    浮梦正想着要些什么,就听到一声淡淡的“公主殿下、颜二公子”。

    回头一看,竟是慕毐——只是此时慕毐却不是在国子监那个一身书生服、身上脸上还能看得出些许伤口的人,而是一身褐色圆领袍、戴着宦官帽,上半身稍倾,向他们行着礼。

    颜玉和浮梦皆是一惊,对视了眼,颜玉才对着:“慕毐你这是……”

    慕毐露出一个很是礼节性的笑,恭恭敬敬道:“回公主殿下和颜二公子,奴才已从国子监退了学,后便进宫当了太监,又有幸被比卿公公看重,便在其身下当下手。”

    浮梦和颜玉又对视了一眼,皆是疑惑、

    按理一个男子,有大好的前程不去奔,却要放弃在国子监的求学之位入宫当奴才,还是这受人轻视的太监,怎么想也想不出个道理来。

    虽然他们都知道些许慕毐在国子监的事,可那些世家子弟虽欺辱他,但却不至于要了他性命,只要性命在,大丈夫忍一时不痛快,日后学成之后科举及第做了官,自然可以摆脱那样的处境。

    以这种方法未免……也太过了。

    慕毐像看出了两人想法,很是平淡的一笑,话锋一转,便正事:“奴才是来找殿下的……陛下想起殿下当初落水之事,便让人在温泉宫备好了东西,请殿下去沐浴,奴才本来是算到殿下所住之所通知的,谁承想殿下就在这里。”

    浮梦道:“我知道了,待会儿我自己去就行。”

    慕毐道:“是,那奴才先行告退。”

    慕毐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浮梦看着他此时的背影,才发现原来慕毐长得比他想象中高得多,褐色圆领袍加在瘦削的身上,却无端给人一种挺拔的姿态——好像比在国子监时要体面得多。

    便忍不住由衷发出感慨:“他这样不定才是正确的选择。”

    本以为身旁颜玉要附和着上两句,谁知道他只“嗯”了一声,便转身向他,话锋一转,唇角带着笑:“你他刚刚有没有看见我们两个在……”

    浮梦脸色霎时一变,适才一看到慕毐的穿着,注意力全被引到了他成了太监这件事上,竟忘了他们是在何种情节下被看到……羞耻感在心中顿生,浮梦才冷静下去的脸上又起了一层云霞似的颜色。

    余光里颜玉不安分的手伸到了她面前,浮梦立马一退,厉声道:“别碰我!”

    颜玉一笑,缩回手,道:“你害羞什么,我也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就亲了一会儿,何况慕毐又不是个多舌的人。”

    顿了下,才认真道:“今天抱歉,我也是喝了酒昏头了,又实在想与你亲近,下一次不会再像这样不考虑你的感受。”

    浮梦没想到颜玉竟给她道起谦来,看他这样认真,倒有点愧疚起来:“我也不是不想,就是在这里怕被人看见……你看这不就被慕毐看到了吗?”

    颜玉思索一番,道:“所以你的意思在私密的地方就可以……那我们赶紧进温泉宫泡澡吧。”

    颜玉着就拉起了浮梦的手,浮梦愣了下,什么叫我们……不会真的要泡鸳鸯浴吧……?

    -

    “你也把我想得太禽兽了,我可是个守规矩的人,不会成婚前就对你怎么样的。”

    隔着一道屏风,颜玉的话声声落在浮梦耳中,像是人就在她跟前,能够看到她此刻模样一般,浮梦不自觉用手挡了挡胸前。

    谁知正着话的颜玉一顿,发出一声很浅的笑。

    颜玉抿唇,目光掠过屏风上的美人图,道:“殿下,我又没有透视眼,你不必遮挡?”

    不这话还没这样觉着,一听颜玉这话,浮梦倒真觉得颜玉有透视眼了,把身体捂得更紧了些,对屏风那边道:“你看不见怎么知道我在遮挡?”

    颜玉拖长了语调道:“因为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浮梦:“……”

    两人谁都没再下去,就在浮梦以为对方算一直这样沉默下去时,就听到颜玉的声音:“……你认为叶藏这个人怎么样?”

    浮梦愣了下,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叶藏了。细想了一番,才道:“我听阿运给我了当初我遇害之事,叶藏还在其中帮了大忙……挺聪明的一个人吧……你提他干什么?”

    完,又想起叶藏是他二皇兄派来国子监盯着他们俩的,就又问:“你不会就因为二皇兄那事记恨上他了吧?”

    颜玉端起浴池台上隔着的一杯酒喝了一口,才道:“想什么呢?人家来国子监的心思可没有放在监视你我有没有搞奸.情上……他当初都利用你那事翻了个身,被刑部尚书看重了你知道吗?”

    浮梦颔首:“知道,据观刑部尚书的心思,是算把叶藏好生培养,还要把女儿赐给他为妻来着……不过,那也算不上利用吧,恰巧抓住了这个机遇而已……”

    屏风那边颜玉摇了摇头,道:“不然,我当时救了你之后,又去现场看了看,谁知在雪中发现了飞毒——北境那边的一种暗器,就是这东西将那刺杀你的人伤了。”

    浮梦没细想,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叶藏本就是北境那边南下而来的流民,带个暗器防身很正常啊。”

    颜玉道:“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我在想,为什么他刚好就在,而且,我当时……算了,过去这么久的事了,不提也罢。”

    又沉默了一会儿,浮梦就听到了屏风那边的水声,惊异道:“你这就泡完了?”

    颜玉穿好寝衣后,道:“我要是在这泡着,你怕不是会一直保持不动的姿势哪怕身子僵住……我先回住处了,翌日见。”

    完,就走了。

    阖门的声音传来,发出轻微的一声砰响,透着点无情味。

    浮梦心底不知为何有点不是滋味,拿过池台上备好的茶水,喝了口,凉的。

    脑子里不由自主就掠过人走茶凉四个字,像是被这凉了的冷茶影响到,心上也无端渐渐起了层薄薄的失落情绪,开始胡思乱想。

    再回味一番颜玉的那话,好像是对她生气了……就因为她的拘谨吗,可不是他先的今日不会与她鸳鸯浴……难道是颜玉口是心非?

    可他今日都吻了她,应该是高兴的才对,怎么就突然就如刚振翅就中箭的燕雀,突然就失落下来。

    浮梦身子浸在水里,温热的水汽包裹着她,雾气缭绕,淡淡的香气氤氲不绝,视线也被模糊,看不清四周情景。

    泡的久了,头不知不觉就有点晕晕乎乎,浮梦抬手揉了下额角,眼皮像是快要起架来,下一刻就要阖上。

    浮梦心下隐隐觉着有些不对,便从浴池里起身走上了池台,垂在水上的乌发携了浮在水面上的红色花瓣,到了池台上,花瓣夹杂水流顺着发丝流下,像倾泻的瀑布,落了一地的残红。

    池台旁的架上挂着拭水的两块干巾,浮梦自己擦干了头发和身体,又从衣挂上拿来寝衣,不知为何双手顿感无力,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穿好。

    原本这里留了不少服侍的宫女,但浮梦还是不习惯受别人那般侍奉,尤其是洗澡穿衣这种事,更是难以理解那些个皇子公主是怎么能忍受他人在旁,且还能坦然的继续,好像全无羞耻心一般,因而她也就退了那些宫女。

    还因为这被颜玉嘲笑了一番,她脸皮似纸一般薄,一戳就破。

    可眼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享受不来皇家才有的福气,一泡完身体就瘫软无力,倒有点后悔没有留下清婉来帮她。

    穿好衣服后,刚走了不到一步,双腿便遽然没有了一点力气,瘫倒在了地上,上半身借着衣挂强支着,想用手扒拉着衣挂站起来,却发现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感觉周身的力气都被什么抽光了一般,累得微微喘着气。

    眼皮已经慢慢阖上,恍惚之中听到有脚步声的靠近,在一抹黑色的身影掠过视线后,浮梦的双眼再也抵挡不住困倦,紧紧阖上了。

    ***

    骊宫西侧殿,一道黑色的身影如斜飞的乌竹之叶落进墙角,辗转几道,瞬间影没在了月光阴影中。

    半刻之后,一双黑色的高靴便落在了西侧殿正厢房内室门槛外。

    高靴鞋底蘸了泥泞,入室前,霍澜才想起这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拭去了些许泥土,才起身踏入门槛。

    佛像前立着的身躯随之一动,转过身看向来者:“事情办的怎么样?”

    霍青作揖道:“大殿下放心,我已经将她丢在了陷阱里,表面压得严严实实,不会有人发现的。”

    李德渊听了“嗯”了一声,扯出一个颇为讥诮的笑,昏暗的烛光在他的脸上,本是昏暗的脸上突兀显出一道明亮的黄橙色,宛若刀割,他戏谑道:“我母妃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摊上这么个灾星。”

    底下霍青低着头沉默不语。

    当初刺杀一事本就是李德渊一人计谋,德妃虽一心想要大皇子做皇帝,顶多也只是连络臣子上书或是在皇帝面前提起,断不会去伤及李浮梦性命,因而当初李德渊要杀浮梦并没有告知他这母妃。

    若是德妃在冷宫中知道自己儿子不去看他不是皇上不许,而是自己向皇上了“不愿与此等毒妇”有任何关联的话,不知要作何感想。

    霍澜一时竟觉着德妃颇有些可怜。

    李德渊着转身看着眼前佛像,又是一声嗤笑,在夜里昏黄的烛灯中笑声似被拉长,显得诡谲:“吃斋念佛不杀生,呵,登上皇位的哪个人不杀生……就连父皇都杀了亲兄弟,我不杀难不成等着别人来杀我?”

    一旁站着的侍从插嘴道:“要是早知道那李浮梦是个女的,那用花这些功夫,德妃娘娘也就不至于无端入那冷宫……”

    内室里一时缄默无声,霍澜暗抬起眸,只看到李德渊几步走到佛像跟前,伸出手到香炉里焚烧的平安香上,燃烧的香柱烫到了手指,却见他没有丝毫反应。

    下一刻,便用手指生生掐断了香柱。

    半截焚香就这样断在香炉里,残香袅袅上升,扑在金色的佛像上,弥散开来,淡薄了色彩。

    ***

    浮梦醒来时,眼前已不是温泉宫水雾弥漫的景象,只有黑漆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浮梦挣扎着一动,全身便是一阵猛地抽疼,骨头像是被重锤敲散了架、碎的一沓糊涂,一动便疼得宛若剔骨刮肉。

    “这是……嘶……什么……地方……有人吗……?”

    没有任何的回应。

    浮梦强撑着意识,泥土混着潮气钻入鼻息,刺得鼻尖发痒,隐隐让她猜到了自己现在的出境——难怪刚刚泡着泡着就浑身无力,原来又是有人要害她。

    她现在女子的身份早就大白于天下,怎么也做不了太子登不了皇位,怎么还有人害她?

    醒来片刻,持续的虚脱和周身的疼痛折磨着她,没坚持多大一会儿,就又昏了过去。

    ***

    骊宫正殿外,神策军守在门口,便见不远处一身紫衫的少年一蹦一蹦跳着跟着领路的太监走了过来。

    纷纷俯身行礼:“四殿下。”

    骊宫之行的名单下来,李佑轩便一直兴致欢快——往年骊宫之行非是妃位便不得同行,但今年不只是何故,皇上特许了他母妃丽嫔一道前去。

    丽嫔一得知此事,日夜高兴得睡不着觉,李佑轩看她母妃高兴也就跟着一起高兴。

    适才刚从丽嫔那尝过她亲手做的糕点,李佑轩心底的愉悦就差没用笔直接写在脸上,笑嘻嘻地入了殿。

    与此同时,正殿的一侧墙后,一道身影翻过墙身,敏捷跃到屋脊上,手移开了屋脊斜棱处的琉璃瓦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