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顾瑾售卖报纸的时候, 是最先在西城铺展开来的，因着西城百姓多，好接近, 不像东城比较肃穆, 一张报纸一文钱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不少家中有识字孩童在的人家都纷纷慷概解囊, 花上一两个铜子购买报纸，让识字的孩子念给自己听。

    谁没有个关心国家大事的心呢，不过是以往百姓们看不懂那些文绉绉的公告罢了，最多是在茶肆里路过的书生上那么两句，待到感兴趣了要再问, 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书生却是不肯在往下了，将听得正开心的百姓们气个仰倒。

    现在可好，报纸用白话文书写, 不用有多高深的学问, 只需识过字就能轻松解读, 在上京西城, 随处可见百姓们讨论着上京日报各个板块的内容, 渐渐的, 上京日报的名声也就传到了东城处。

    最先是宋瑶这样无聊的闺阁娇客，派遣丫鬟上街搜罗有趣玩意的时候见到，而后带回家中，看得兴起的时候被长辈发现, 然后就是长辈感兴趣, 如宋大哥一般，美名其曰征用。

    上京日报渐渐传遍整个京城，报社每日的销量也是节节上升, 虽然一张报纸的钱不多，但是积少成多，薄利多销，总归不到一个月，前期砸进去的银子便回本了大半。

    原书肆的掌柜在算帐的时候，算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不敢置信地来回算了好几遍，生怕自己看错。

    毕竟书籍这种能用久的物品，普通人家买上一本，除非损坏，否则可以是不会再次购买了，然而报纸最大的特征时效性，在于它每日一更，每日都能卖出上百上千份，其中的利润加起来便不可觑了。

    “东家，这是这半个月来的账本，您过目。”掌柜的感概，没想到他的书局还能有这样一天。

    顾瑾拿到后上下翻了翻，过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便笑着对掌柜的道：“辛苦了，从账上支五十两银子给大家伙发奖金。”

    一旁歇息的六子和柳秀才等人听见此话眼睛一亮，纷纷欢呼。

    顾瑾则是松了一口气，将帐本揣进怀里，几天后还要给太子过目的。

    这几日着实忙碌，报纸新闻的选用，文章的誊写排版，顾瑾都要一一看过，才能放心让六子等人售卖。

    不过现在好了，柳秀才渐渐上手，报社也算走入正轨，顾瑾终于可以喘口气歇一下了。

    叮嘱好报社里的众人之后，顾瑾起身，准备回季府。

    *

    季府。

    今日是季婉婉十八岁的生辰，季家上上下下都按着季夫人的意思开始忙碌起来，待会陆陆续续会有宾客上门。

    然而当事人季婉婉却坐在院子处，双手称着脸，无聊的看屋外的桃花开得烂漫。

    往日里爱吃的桃花羹也只浅尝了几口，便搁在一边再没动过。

    侍女白芍见状，连忙上前询问：“姐，可是今日这羹做得不好吃，厨房的人真是松懈了，该罚。”

    罢，白芍便一脸薄怒的要去发落厨房的人，被季婉婉赶紧拦住了。

    “白芍回来，放过厨房的人吧，他们都快被你折腾坏了，桃花羹甜而不腻，再和我胃口不为过了。”

    然而白芍依旧忧心忡忡：“可是姐您已经接连两天没吃好饭了。”这不是厨房的问题，是谁的问题？

    起这个季婉婉就来郁闷，她下意识脱口而出：“还不是那个谁……唔……”

    “那个谁？”白芍重复了一遍，看着自家姐像是了什么不该的话一般羞恼起来，恍然大悟。

    “您是在姑爷？”

    季婉婉扭头不话，过了一会，却又像忍不住似地，泄了气一般趴在桌子上，将这几日的烦恼都一股脑对着白芍出来。

    “可不是，今日生辰，宋瑶她们都要上门，前几日就发了帖子过来要见……那谁，可是你看他，这半个月来早出晚归的，我想嘱咐他今日早点回来都见不到人影，待会宋瑶他们见不到人怎么办。”

    季婉婉好看的唇紧紧抿着，眼中闪过微微的烦闷。

    她是和顾瑾商量好了，等将来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就合离，现在暂且做一下表面功夫瞒过季相和季夫人。

    毕竟她都和顾瑾拜堂成亲了，若是爹和娘知道她喜欢表哥，肯定不会再让表哥住在府中，这样表哥就不能专心学习做功课了。

    但是她虽然不喜欢顾瑾，为了陈长青一直拖着人家，季婉婉偶尔夜深人静也会感到不好意思，毕竟时下的规矩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和顾瑾因着绣球结缘，那就更可以天定的缘分了，她在洞房当晚提出来的要求其实是很站不住脚的，然而顾瑾还是答应了。

    季婉婉当时被陈长青的话冲昏了头脑，没想太多，现在回过神来，也觉得顾瑾其实是吃亏的。

    于是在季夫人和季相面前，她都尽量维护顾瑾的名声，连表哥陈长青过来找她，她都避嫌不见。

    然而顾瑾是怎么回报她的。

    季婉婉想起这几日醒来之后空荡荡的房间，和床上放着的尚有余温的被子，想到自己在外兢兢业业营造他们恩爱的假象，顾瑾却一点都配合的早出晚归……

    尤其今天她的生辰，她在许多闺阁好友的信中都过她和顾瑾感情很好……感情很好……

    季婉婉愤愤咬牙。

    都是假的，哪有娘子过生，夫君却整日不见人的恩爱夫妻！

    行了，总归是她自作多情维护他们之间的形象，才会导致现在进退两难，连台都下不来。

    有本事那人今晚别回来睡了！

    季婉婉十分不岔地锤了一下桌子。

    然而这样的表现在不知道内情的白芍看来，就是自家姐和姑爷感情太好，所以姑爷没回来给姐庆生，姐不开心了。

    白芍捂住笑，宽慰自家姐：“姑爷肯定会回来的，姐放心。”

    又是一个背她营造出来的假象欺骗的人。

    季婉婉悲伤的看着白芍，想起了昨日在报纸上看到了一句话，如今想来真是十分有理。

    ——你们这群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话间，季夫人身边的丫鬟却是过来通知季婉婉，宾客均已到齐，宴席可以开始了。

    这下无论季婉婉如何懊恼，都得提着裙子出去招待客人了，毕竟是她的生辰宴。

    *

    季府的花园中，不少闺阁娇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大杨朝对女子的束缚虽不像前朝那般严苛，却也并不宽泛，一些规矩严格一点的人家，都是不许女儿出门抛头露面的，难得有这样聚在一起的机会，各家姐们几乎是借着季婉婉的生辰宴当作交流会来开的。

    当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祝贺季婉婉。

    眼见着宴席的主人季婉婉一登场，众人便纷纷迎了上去，祝季婉婉今日生辰喜乐。

    “生辰快乐。”

    “这是锦记新出的新品发饰，最衬你了。”

    “你可是许久未曾见我们了。”

    季婉婉的父亲是丞相，在上京中，几乎除了公主和郡主之外，便是她的身份最高，加上季婉婉脾气又好，因此人缘极佳。

    不是随便一个姐的生辰，便能办得像是春日赏花宴一般盛大的。

    季婉婉面带笑容，仪态得体的向众人一一寒暄过去，偶尔收到贺礼的，也都叫白芍认真记下，

    方便下次回礼。

    一一过招呼后，季婉婉招了招手，示意众人随意玩耍，不必拘束，显然她也清楚诸位闺秀的兴致。

    季婉婉的闺中好友宋瑶见到她得空了，连忙笑嘻嘻的凑上去。

    “怎么不见你家那位~”宋瑶性子活泼，不像其他姐一般提到这种事就害羞，加上她自己也婚事临近，于是便忍不住关心起季婉婉来了。

    要知道季婉婉被圣上下旨，特许抛绣球招亲的时候，几乎上京所有还待字闺中的姐们心里都不舒服了一瞬。

    季婉婉可以抛绣球随便选她心仪之人，那岂不是意味着她们只能选季婉婉挑剩下的？

    这话并非夸张，要论三书六礼的请媒婆向身为丞相之女的季婉婉提亲，怕是自身能力的不够的都容易被爱女成痴的季相轰出来。

    但是抛绣球这种天定的事，就不是看能力才能接到了的，加上季婉婉声名在外，又是上京第一美人，几乎三月初三那天，上京符合条件的郎君都递了请帖去争夺绣球，季婉婉如此受人追捧，可不就有人心里酸了么。

    季苓便是如此。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季婉婉身后，听见宋瑶的问话，不待季婉婉回答，便忧心忡忡地：“妹夫可是个大忙人，这几日不早出晚归的，怕是连妹妹今日生辰都不知道，瑶妹莫要提他，否则妹妹该不高兴了。”

    一句话将季婉婉附近的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好奇的看着季婉婉。

    嗯？婉婉不是她和夫君感情很好么，怎么那人居然连婉婉的生辰都记不住的么。

    果然，所有深宅之中的笑容都是伪装出来的，没想到圣眷正浓，被特许着凤冠霞帔，以绣球招亲的季婉婉也是如此。

    唉，就季相的条件过于苛刻，世上哪有男子甘愿入赘的呢，季婉婉在信中将情况得好好的，不定背地里常常因为那人对她不好，常常以泪洗面呢。

    不然身为堂姐的季苓怎么会这样为季婉婉抱不平。

    季苓一句话，轻轻松松将季婉婉此前大半个月，费心营造的夫妻和睦现象给戳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