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人心易变你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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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明泉将协议书翻到了中间, 指着其中一条:“王大哥, 这一条, 是我的底线。您看清楚,有没有疑问?”

    王威点点头:“我刚刚注意到了。无论在任何情况下, 我的公司假如面临任何增资扩股,你有优先认购权。”

    实际上,这个条款, 根本不是什么制约,只是更加证明邱明泉极度看好他的公司,才要这样用条约来保证自己的股权不被稀释和摊薄。

    这个神秘少年, 出资帮他度过眼前的生死关口,帮他搞定南圳市的业务不再受骚扰和侵害, 而他从头到尾所要保证的, 不过是20%的股权。

    唯一的解释是, 他真的看好自己,看好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

    一时之间, 王威心里有种不出的滋味。

    感动、鼓舞、庆幸……还有一点惶恐。

    “当然没有问题。”他郑重地伸出手去,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也这么看好我的本生意。我们今天就可以签署协议, 你再款过来。”

    邱明泉一笑:“不用了, 我先把钱转给您, 您赶紧去赔偿客户,再给受伤的员工安抚费,我是你们的股东了, 你的员工,就是我的员工,大家是一家人!”

    他还真不信,目睹了他和南圳市警方的关系后,王威还敢收钱后翻脸不认人?……

    几天后,坐在开往东申市的列车上,邱明泉的随身背包里,已经带着一叠厚厚的文书。

    工商注册登记表、股权变更文件、出资证明、南圳市公证处的公证书。

    比起后世,现在的市场经济其实还没有那么发达,文书的繁复程度简单得多。

    特别是徐长枫得知他要做的事后,专程和工商局的朋友了个招呼,一切手续都办理得极快。

    “王威不是笨蛋,就是看你办手续时的一路绿灯,也绝对不敢什么歪主意的。”封大总裁十分满意王威那时惊诧的眼神。

    邱明泉迟疑地道:“为什么总是怀疑人家?王大哥明明这么好。”

    封睿恨铁不成钢地冷笑:“你怎么这么榆木脑袋?我没不信他,我是不相信人性,懂吗?要是换成你,你辛辛苦苦创下偌大千亿帝国,有人在多年前只出了几十万,就占了你20%的股权,你会不会不平衡?会不会想办法干脆把他踢出去?!”

    邱明泉莫名其妙:“当然不会,人家在危难之际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起码不会想着踢走人吧?”

    “你……”封大总裁卡了壳,半晌冷冷道,“那是你!”

    也是,他问这个傻白甜干什么呢!

    “反正无论他是诚信到底,还是会日后改变,用合约绑死他就是了。”他冷冷道,“你给我听着,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记住这一点。与其相信人心,不如相信法律和白纸黑字的文件!”

    “哦哦,知道了啦。”邱明泉笑吟吟地道,“对了,20%是随口定的吗?”

    封大总裁这一下可意得志满地笑了:“顺达上市后,王威个人的独资公司成了顺达最大的股权方,我记得很清楚,有65%之多。你要求20%的话,就是占有了上市公司的13%,而他还剩下52%。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邱明泉略一思索,恍然大悟:“明白了,只要他能保证超过50%的股权,就不会觉得我的部分威胁到了他的绝对控股地位!”

    是的,他总算真的完全明白了封睿的用心。

    封睿要求的比例,绝非信口开河,而是经过了最精确的计算。

    结合后世已知的数据,再辅以洞察人心,给王威留下了足够他满意的份额,才能保证这场多年前的深情厚谊,不会在时光里变质,最终兵戎相见。……

    绿皮火车速度很慢,一站站,在所有的站点都悠悠停靠。

    接近傍晚,火车停在了皖中的省会合淝市。

    黄昏的晚霞在西方的天空飘着,金光万丈,落在破落的站台值班室门前,远远地看着那熟悉的站台值班室,邱明泉忽然心里一动。

    几年前,在冬天里远赴这里倒卖国债时,那个好心收留他在值班室容身睡觉的值班室大叔,不知道还在不在了呢?

    车窗下,一个带着皖南口音的姑娘怯生生靠近这节车厢,兜售着零食:“有人要茶叶蛋吗?还有花生米和茶干……”

    邱明泉伸手递出去一张十元钞票:“妹妹,还剩多少茶叶蛋?”

    “啊……”姑娘有点呆,低头数了数,头上细细的羊角辫翘起来,“还有十二个。”

    “全都给我吧。”

    女孩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包好所有香喷喷的茶叶蛋,举手递给车窗里的邱明泉:“两毛钱一个,找您七块六啊。”

    邱明泉接过了茶叶蛋,没有去接零钱:“不用找了,妹妹。你早点回家吧。”

    “哎哎,那怎么行啊!”姑娘急了,踮着脚使劲往车窗里塞。

    “哎哟,我知道你以后有钱了可以干啥了。”封大总裁的语气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讥讽,“你和比尔盖茨一样,天生有一颗做慈善的心。”

    邱明泉不好意思地在心里讪讪道:“这样不好吗?明明……现在有很多钱啊。”

    封睿没有话,半晌淡淡道:“没什么不好。只是你这种人,很容易被人吃得死死的,连渣都不剩半点。”

    “我不怕。”邱明泉随口道,吞了一口茶叶蛋,含糊地道,“你要不要也尝尝,好香啊。”

    封睿一下子没了脾气。

    车窗下面,那姑娘还没有死心,竟然还在拼命跳着脚,想把找零往邱明泉这边塞。

    邱明泉看着,连忙岔:“对了,妹妹,你常在这里卖东西吗?”

    姑娘点点头:“一直在的,下了学就来。”

    “那你认识那边值班室的大叔吗?”邱明泉比画着,“有络腮胡子,姓江的,主要是值夜班。”

    几年前,他们来合淝市星夜兼程贩卖国债时,这位值班室的大叔,可是容留他在那间的值班室里度过了好些个温暖的晚上呢。

    姑娘一下子眼眶就红了:“你……你的那是我爹。他身体不好,现在不上班了。”

    她疑惑地看着邱明泉:“大哥哥,您认识我爹吗?”

    邱明泉一怔,急忙问:“是的,我认识你爸爸!他什么病?”

    姑娘眼泪“啪嗒啪嗒”地就下来了:“被车撞到了,撞人的司机家里穷,也没赔什么钱……我爸的一条腿没有了,就病退了。”

    邱明泉怔怔听着,难怪,年纪的女孩子,就要在车站卖东西补贴家用!

    他忽然飞快地开随身的包,掏出所有重要文件和随身物品,留下了全部现金。

    出门在外,他带了足够的现金,现在包里足足有三四万元。

    邱明泉从车窗里探出身,一把抓住姑娘的手,郑重而用力地将包塞到她手里。

    “妹妹,我和你爸爸真的认识。”他急促地压低声音道,“这个——你回家交给你父亲,路上一定心!!”

    列车发出了一声汽笛鸣叫,车身缓缓移动。昏暗的天色中,没人注意到这角落里的异常。

    那姑娘呆呆地抓着包,随着车身跑起来:“大哥哥,这是什么啊?”

    邱明泉松开了她柔软的手,声音随着渐渐疾驰的列车远去:“妹妹,你爸爸一定记得我的!几年前,他留一个男孩在值班室过夜好几次,这是一直欠着的留宿房资!……”

    车厢驶出了合淝站,暮色渐渐四合。

    四周的原野上,密密麻麻的水稻即将进入收割期,沉甸甸的,在最后的夕阳余晖中绽放着点点金色,清风徐来,一片丰收盛景。

    “挺好的,够普通人家十年生活费了。”封大总裁默默不语了很久,忽然开口。

    “嗯,是啊。”邱明泉轻轻道。

    封睿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这个人啊,心软得像是一团雪白的棉花,再怎么教他尔虞我诈,教他冷酷无情,他也是记不住啊。

    他只能记住别人的好,和恩。

    算了,又有什么关系呢?傻就傻,甜就甜吧。反正,有自己在他身边,这么保姆一样守着他。

    “封睿,你……人心真的会变吗?”困意袭来,邱明泉着哈欠,靠在了身边的车窗玻璃上。

    封睿通过他的眼睛,看着车窗玻璃上映出来的那个少年,恍然想起了几年前似曾相识的画面。

    那也是在开往皖中去买国债的列车上,前方是合淝站。

    一晃眼,玻璃车窗上那个孱弱茫然的男孩面容,已经变成了如今俊美安然的少年。眉目依旧,可是形容已经长开,含着笑的时候,沉静的眸子中,星光点点。

    人心会不会变,他不敢保证。可是封大总裁却恍惚地觉得,自己和这个人之间的牵绊,应该是不会变的吧?……

    回到东申市时,已经到了八月中。

    第二次新股摇号后,邱明泉手里的认购证并没出手,而是筹足了钱,全部换成了新股。

    现在的股市,正是一片风雨飘摇,前一阵的暴跌,已经吓破了所有人的胆子,新股认购证的价格,也有了明显的下跌。

    邱明泉并不害怕,封大总裁已经清楚地告诉了他接下来的股市走势。实际上,这样的暴跌还要持续一段时间。

    一直到十一月底,市场才会迎来血洗后的见底,申证指数从1400多点的高点,将一直惨烈无比地跌到380多点!

    他手中收集的五十多万元原始股,早已经在前一阵相对高点时,统统变了现,总共换成了接近千万现金。

    加上认购证带来的巨大暴利,他现在手中的现金流已经达到了惊人的六千多万,换算成后世的价值,这些钱,已经大约价值十亿以上!

    接下来的整个八月,他都奔波在了银行里。

    他手中的商铺已经扩展到了十二间,而现在,手里有了巨额现金,到了尽快将商业贷款还清的时候了。

    “明泉啊,真的要把贷款都还了?”坐在工行的专门接待间里,刘琴花有点迟疑。

    现在还没有什么VIP贵宾室,可是面对大客户,待遇毕竟不同。外面的柜台要排队,这里面不仅窗明几净,可连空调都开着呢。

    刘琴花心里,直犯嘀咕。

    现在做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她身边很多人想要贷款都要排队走关系呢,邱明泉却拉着她,叫她尽早把美发厅扩张的贷款还上?

    现如今,她家的美发厅已经扩展成了知名的美发美容连锁店,在东申市的好些繁华居民区定点开花,已经积累了相当多的老客户。

    邱明泉以前和她的,女性消费会随着经济腾飞而呈现几何级的增长,果然兑现得丝毫不差。

    邱明泉微微一笑:“是啊,无债一身轻,不好吗?”

    刘琴花苦笑:“好是好,可是以前你不是,能借银行的钱,千万不要客气吗?”

    邱明泉笑了:“刘婶,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的利率实在太高了。咱们等降下来,过几年,再借不迟。”

    封大总裁得很清楚,中国的经济,即将步入蓬勃的发展黄金期,通胀逐渐平稳,利率缓慢降低,再也不会维持90年代初期这种恐怖的、高达百分之十几的存贷款利率了。

    就连他这个前世的经济盲,也清楚记得,平时的存贷款利率,都是只有百分之几的。

    假如再继续按照这百分之十几的固定贷款利率还款,无疑已经极不划算。

    “邱同学真是感觉敏锐,厉害得很啊!”门外,响起了一声赞叹。

    静安区工行分行新提拔的刘行长快步走进来,热情地按住了要起身的邱明泉:“快坐快坐,别跟你刘叔叔客气!”

    刚刚在门外这么一耳朵,他就敏锐地明白了这位神秘少年的来意。

    身在银行系统,他当然知道现在的经济状况。

    利率缓慢下降的趋势已经显现了,前几天市里同僚开会,很多人已经在传,今年燕京的财政部极有可能要降息。

    这还只是传言呢,这孩子,就已经杀上门来,直接要斩钉截铁地还款了。这消息,怕是比他这个行长,还要灵通些!

    而这执行力,更是叫人刮目相看,比那些商业大拿也不遑多让啊。

    “刘叔叔,您太客气了。叫工作人员来办理就好了,您工作这么忙……”邱明泉也有点不好意思,上次在关晋升那里只见过这人一次,他就热情无比,态度简直有点奇怪。

    “不忙不忙,哈哈。”刘行长满脸带笑,对着身边带来的下属正色交代,“待会儿给这两位客户好好办理业务,要快,做好服务。”

    那名下属极有眼色,连忙点头:“放心吧刘行长,为客户尽心服务本来就是我们应尽的职责。”

    刘琴花在心里暗暗咋舌:这是行长?看态度竟然这么热情,明泉这娃到底从哪里认识这么多厉害的人物的?!

    刘行长目光转向刘琴花,见她和邱明泉一起来,衣着扮也挺洋气,也不敢怠慢了她,笑着问:“这位是?”

    邱明泉连忙介绍:“这是刘婶,从看着我长大的。我们两家都是一起在贵行办的贷款。”

    刘行长自然也不会怠慢,笑着道:“哎哟,还是我们姓刘的本家,这可更亲一层呢!”

    一时间,室内气氛热络,充满了宾主尽欢的气氛。刘行长又寒暄了几句,才告辞离去。

    那名工作人员立刻忙前忙后,以最快的速度帮邱家和刘琴花办好了提前还贷手续。虽然提前还了贷款,可是邱、刘两家接下来的行动,却叫办事的这名科长乐得几乎合不拢嘴。

    ——邱明泉一个人从证券公司转来的现金存款,就有五百万之巨!

    平时求爹爹告奶奶去拉储蓄,各家银行为了拉客户都使尽全身解数,现在人家没有提任何条件,大手一挥,就存进来这么多钱!

    还有人不服气新提拔的刘行长呢,背地嘀咕他年轻,啥趁乱上位。就该拿着这些存款数据,啪啪他们的脸!

    瞧瞧人家刘行长的人脉,这结交的公子哥,随手就能存进来几百万!

    ……

    东申市郊外,那个僻静破败的旅馆。

    刀疤脸身边带着一个年轻男人,推开了他长期包下的简陋房间。

    房间里,郑老大身边,坐着两个同样表情不善的男人,一个三四十岁的样子,一个年轻些,瞪着门外进来的人,眼里凶煞之气一闪。

    胡波跟在刀疤脸身后,不由得瑟缩了一下,一眼看到郑老大,眼睛一亮,殷勤地凑上去,递了一根上好的熊猫卷烟:“老大,有些日子没见了。”

    郑老大就着他的手,点燃了香烟,贪婪地狠狠吸了一口。

    “别叫老大,又不是在里面,叫郑哥吧。”郑老大斜着眼看向胡波,似笑非笑,“在里面过得还挺好,怎么出来这气色反而差了?”

    胡波脸色灰败,脸颊竟真的比在监狱里还瘦了些,闻言脸上肌肉一阵抽搐:“郑哥,不瞒您,我家被人坑了。”

    他的眼睛里掠过一丝近乎疯狂的仇恨:“就因为和他们家孩子架,我随手捅了一酒瓶,玩闹而已,也没捅到他们身上,结果我就坐了牢!”

    郑老大身边的年轻人一哂,把玩着手里的一柄尖刀:“坐牢不就两清了么?”

    胡波嘶声道:“他们觉得没完!那个封家仗着权和钱,设计把我家的钱坑光了!我爸还气成了脑梗中风!”

    郑老大长叹了一声:“是啊,这家人这就不厚道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逼得人家破人亡,可不就太狠了么?”

    胡波眼圈都红了,感激地连连点头:“郑哥您是明白人。”

    他恶狠狠地咬紧牙:“我豁出去了,这次不搞死他们,我就不姓胡!郑哥您话,怎么搞,我跟你们一起干!”

    “噌”的一声空气破空声,那个年轻人手里的尖刀忽然脱手而出,擦着胡波的脸,重重没入了他身后的木质房门,颤巍巍地抖动。

    胡波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刀吓得浑身一颤,伸手一摸,脸上微痛,竟是被那刀锋掠过,划出了一道极浅的血痕。

    他脸如土色,刚刚还狠厉的表情变成了惊恐,瞪着那人不敢话。

    郑老大微微一笑,拍着他的肩膀:“坐下吧别怕。我那兄弟不太信外人,脾气也暴。”

    胡波胆战心惊地坐下了半边屁股。

    郑老大靠近他,刚刚还一团和气的脸上,笑容淡了。

    他直直地盯着胡波,直看得他一阵发毛,这才淡淡道:“我们都是刀尖舔血的,最看不得出卖朋友的人。你家的仇,我们帮你报。但是——”

    他面色一冷,秃鹫般阴冷的眼神乍现,犹如刀锋般在胡波脸上巡睃:“我们帮你,你得懂得报恩。”

    胡波了个冷战,牙齿有点颤,狠狠心,他低声道:“我和你们一起干,干完了,我也远走高飞,去南方混去!”

    这东申市,没法待了。

    老爸已经瘫痪在床上,老妈眼见着他恢复无望,迅速找了个便宜护工伺候他,自己也不再天天往医院跑。

    整个家都散了!

    入狱前家里住的别墅也被前来索债的债主拿去抵了钱,偌大的家业,一夜之间就败光了,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瘫痪的爹!

    “那好,你先听到的事。”郑老大招手叫刀疤脸和另外两个同伙坐下,几个人围在房间里的破旧长桌边,狼一般的目光盯着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