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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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 孙科长愣了一下, 看向了邱明泉:“这么巧, 刚刚这位也是要给……”

    他不确定地问:“家电零售的企业?”

    邱明泉微微一笑:“对,也是。”

    杜强猛地大吃一惊, 差点叫出声来。怎么回事?!他们也开了家电零售店?也同样要来广告?

    邱明泉并不看他,只微笑着望向孙科长:“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我们似乎是先来的, 钱都带来了,而且,我们包的时间更长。”

    孙全慧这一下, 可有点为难了。

    按道理上,当然应该首先接待邱明泉, 可是这一边, 可是老同学的亲儿子啊!

    这为人处世, 哪能不照顾点关系户呢?

    “要不这样吧。这位广告时间短,就让他家在上面。”孙全慧咳嗽一声, 想起了刚刚老杜在电话里的感谢礼, 忽然觉得邱明泉碍眼起来。

    赶紧发了他和张都离开,不然杜连感谢的东西都不好掏出来!

    “就这么定了, 我给你们开单据。你们去财务科交钱。”他大手一挥, “把广告词留下来, 我们会给你们排版的。”

    杜强喜笑颜开,可是邱明泉却没有动。

    他俊逸的脸上一片沉静,目光却有点冷了, 礼貌开口:“价格一样,那就该先到者先得,没有他在上,我们在下的道理。假如一定要争,那也应该尊重市场规律,我们不如价高者得?”

    他站起身,安静地将桌上的十几万现款直接拖了过来,扔到杜强脚下:“同样的时间段,就在春节前,我们竞价。”

    杜强脸色涨红,恼怒地拍案而起:“谁要和你竞价!”

    稍微一瞥那些钱,他都有点心惊胆战,那绝对不是两个月的广告钱!没有郑广豫的授权,他哪敢做主去竞什么价?

    孙全慧把脸一板,羞恼地一拍桌子:“都给我住口!我们报社可是正经单位,财务制度岂是儿戏,难道像旧社会一样,叫你俩坐下来搞拍卖吗?!”

    他不满地瞪着邱明泉:“胡闹,简直是胡闹!”

    邱明泉寸步不让:“那总得有个章法。”

    孙全慧被他惹得终于毛了,冷笑一声:“在这间办公室,我就是章法!今儿就这么定了,上面租给他,你不满意的话,换一家去登吧!”

    广告价格可是定死的,报社一把手亲自拍板,他同样的价格租给杜强,任谁也不能他什么!

    封睿叹了口气:“算了,别和他争什么中缝了,没劲。”

    邱明泉皱着眉:“那怎么行,这两个月的广告可是黄金时间!”

    封睿冷冷一笑:“索性玩大一点嘛。”

    杜强嘴角浮起一丝志得意满的笑,终于觉得稍稍出了口恶气:这会儿,总算能把这个碍眼的家伙压得死死的了!

    居然因为和姑父接触了一次,就想自己也干起来这一行?真是瞎了他的狗眼,他要是知道姑父在燕京市做得有多大,怕是要吓得尿裤子吧!

    孙全慧正要给杜强开单据,忽然,旁边伸过来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轻轻按在了他面前的本子上。

    “你到底要干什么?!”孙全慧把笔一摔,真的有点火了。

    邱明泉微微一笑,温和地看着孙全慧:“那好,我们不要登中缝了。”

    孙全慧把眼一翻,冷笑一声:“随便你,去别家看看也好嘛。”

    旁边的张急了:这又是何必?赶走了这么大的客户,报社的收入也要少一大截,他们这些职工,可靠着奖金过活呢!

    “哎哎,这位同志,别急啊!”他赶紧站起身,“我们《东申日报》是全市发行量最大、最权威的报纸了,要到做广告,就算是中缝的下面,效果也是挺好的,您再考虑考虑吧!”

    邱明泉温和地向他一笑:“是啊,我没有算不做。”

    他悠悠地指了指脚下的钱:“只不过,我现在主意变了。中缝既然抢不到,索性让给这位同行。”

    他拿起桌上最新的一张《东申日报》,翻开中缝看看,淡淡道:“中缝只能黑体字印刷是吧?不太显眼啊。”

    张咽了口唾液:“嗯,是啊……”

    邱明泉合上报纸,正式地看着孙全慧:“那就包一张整体版面吧。套红印刷,醒目点也好,也是两个月。”

    “啪唧”一下,张正紧张地转着手里的笔,一下就飞了出去,正好死不死地飞到了杜强的身上。一团墨水抖出来,迅速在杜强价格不菲的外套上染开一朵水墨花。

    杜强却完全顾不上这个,一下就从椅子上弹跳起来,激动地大叫:“这不行!”

    邱明泉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扭头看着他:“哦?”

    孙全慧的嘴巴张得像个鸭蛋:“你……你知道你在什么吗?正式版面登你的广告?!”

    “怎么,不可以吗?”邱明泉诧异地问。

    孙全慧一下子哑口无言:还真可以!

    上次一把手拍板定价时,的确有人开玩笑地:干脆也定个整版广告的价格吧,保不齐哪天来个超级富豪呢?

    大家笑而已,实际上在现在,就连中缝广告都是新生事物,整版的广告更是前所未闻,一把手黄社长大手一挥,就定了个五千元一天的价,这才多久,真的有人吃螃蟹了?!

    “五、五千元一天!”孙全慧的声音也有点发颤了,“两个月是、可是三十万!”

    邱明泉点点头,指了指地上的钱:“这里是十四万,我先交钱,下午再派财务送剩下的过来。”

    转过头,他望着脸色青紫、嘴唇哆嗦的杜强,礼貌地一笑:“中缝留给你了,再见。”

    ……

    燕京市的国豪公司,总经理办公室桌上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郑广豫接起电话,听着远从东申市来的长途电话,脸色凝重起来。

    “你那个邱老板,自己也开始做家电了?”他紧皱眉头,“怎么会呢?而且他手里的二十家店铺,全都开设了面积很大的家电区域?”

    两个月前他和妻子见那个年轻人时,他做的还是日用百货,这隔行如隔山的,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忽然就完成了决定、装修、进货和营销广告一条龙的?!

    他仔细地听着杜强带着焦躁的声音,越听,脸色越是凝重。

    居然连做广告的方式,也和他们国豪一模一样,首先瞄准了发行量最大的报纸,采取连番的视觉轰炸!

    “姑父,我听到了,他们的公司叫‘明乐’,但是董事长和总经理都不是那个白脸,是一个叫程宵的男人,的确在这一行干了很多年。”杜强又急又气,不知不觉地带上了咬牙切齿。

    “姑父,他们不仅店面数量远胜过我们,现在竟然动用了三十万,买下了报纸的一张正式版面广告,你他们是不是疯了!”他气急败坏,“我们被压得死死的,看到了那么大一广告,谁还会在意我们的中缝?!”

    这真是实话,对于完全陌生的两家企业,谁的广告大,就会给人留下最直观的印象:这一家底子更厚,更财大气粗啊!

    郑广豫在心里叹息一声,这个妻子娘家的孩子,毕竟年轻没经验,遇到点事,就完全乱了阵脚。

    假如换成那个年纪比他还的邱老板,现在的表情,一定是云淡风轻,从容不迫吧。

    他面前浮现出邱明泉那俊美温和的一张脸,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比他见过的任何对手都年轻又斯文,可是他直觉地就觉得,想要避其锋芒。

    这种野兽般的直觉,有天赋,也有常年在商场拼留下的经验,不知道多少次在危机到来时救过他。

    “不要正面和明乐开战,他们要低价促销,我们就跟随,但是绝不要率先挑起战端。”他凝重交代。

    杜强在那边一窒,显然极不甘心:“姑父!我们又不是没钱,这一步要是让了,我们在东申市可就被动了啊!”

    “被动也好过彻底被干掉。”郑广豫恨铁不成钢地大声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我不在那里亲自坐镇的话,你去和他斗,怕是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杜强脸憋得通红,不敢再话了。

    “按照我的做。”郑广豫重重道,“敢乱作主张的话,我就派别人过去接手!”

    ……

    挂下电话,他皱着眉,脸色前所未有地凝重。

    杜丽推门进来,一看他的脸色,就是一怔。夫妻十几年,她比任何人都了解丈夫,眼下这个表情,怕是遇到了极为棘手的事情啊!

    “阿丽,我们得提前融资,找愿意投资的合伙人了。”郑广豫一字字道,望着窗外的燕京市。

    一座座高楼正在拔地而起,以前所未见的速度增长。距离十几年前他初到燕京时的茫然和惶恐,如今的他,已经将这座都市看成了自己的梦想起源。

    杜丽只愣了片刻工夫,就敏锐地猜到了什么,不由得惊讶:“对手们赶上来了?我们的步子已经够快了,原本想……”

    郑广豫点点头,沉声道:“原本想再做大点再去融资,我们自己的股份就能更多一点,可是现在,等不及了。”

    谁都想自己坐拥百分百的股权,可是不壮大,就得等着被更大的竞争对手活生生吞并,在那之前,他们需要更多的资金,更庞大的体量!

    在这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每一个创业者,每一步都不能落下。

    落后一步,就会有更优秀、更狠辣的同行超过去,并且彻底把你踩在脚下!

    “帮我联系那个封总吧,尽快找机会去见他。”他扶住了额头,“我上次和他聊过,他对投资实业一直很有兴趣。”

    杜丽眼睛一亮:“对!那位刚来燕京不久的超级富豪,听他就是来自于东申市,圈内人都,他们家一开始也只是财力中等,后来运气好,在证券市场上暴赚了一笔!”

    ……

    燕京市,距离后海不远的一处四合院,封云海正推开厚重的红漆木门,走进新购置不久的家。

    这处四合院里外两进,分成了东西两院,正中央庭院里种着两棵硕大的枣树和柿子树,现在是严冬,树叶都掉光了,可是依旧看得出树干粗壮,枝桠繁茂。

    地段好、面积大,加上燕京市的四合院现在已经有了点涨价起步的苗头,他们从东申市过来,买下这个中意的四合院,也花了有三百多万出头。

    刘淑雁正在客厅里新买的青瓷缸前喂锦鲤,看见丈夫进来,忙帮他接过大衣:“爸爸身体怎么样?”

    封云海神色郁郁:“刚刚去医院陪了一下午,医生,暂时控制得挺好的,上次化疗效果不错,幸亏老爷子平时身体健朗,撑得住。”

    刘淑雁忧愁地叹了口气,自从举家搬到燕京后,老爷子的病情也确了诊,幸好发现的早,按照医生的估算,目前的状况还比较乐观。

    “外面冷吧?我瞧窗户上霜花都那么大朵呢。”

    封云海叹了口气:“可不,虽然到处都有暖气,可是习惯了东申市冬天的潮气,乍一来这,天天烤得人发干,还真不习惯。”

    刘淑雁走到厨房,掀开灶台上的砂锅:“赶紧来喝碗猪肝枸杞粥,去火的。我这几天也一样,一觉起来,干燥得鼻子里都有血丝。”

    封云海接过妻子递过来的热粥,大口喝了几口,额头上冒了点汗出来:“老婆煮的东西就是好,真香。”

    刘淑雁唇角带笑,目光温柔:“以前啊,睿儿就挺爱喝这个,就连明泉那孩子……”

    她忽然住了口。

    封云海闷着头,喝完了那碗粥,抬眼看见妻子忽然黯然神伤的样子,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妻子的肩膀:“别想太多。睿儿在那边适应得不错。几年过去,一切就都淡了。”

    他起精神:“我啊,今天谈了笔生意,和一家家电零售公司的老总见了面,决定投点钱进去。他们算向东申扩张,等过一阵子,你真的想元涛他们夫妻还有那边的朋友,就顺便过去,以股东的身份视察一下。”

    刘淑雁苦笑一下:“你啊,还是天天这么拼。”

    封云海微微一笑:“等我这几年多挣点家业,睿儿一毕业,我就把这些全都交给他。然后我俩全世界旅游,享清福去!”

    ……

    1994年的春节,无疑比过去冷清了些。

    隔壁的封家整个搬走了,一向喜欢凑在一起热闹的几个孩子,也只剩下了向明丽一个人回家过寒假。

    向元涛夫妻俩老早就眼巴巴地看着邱明泉,想叫他来一起吃年夜饭,邱明泉想着爷爷奶奶,想着两位老人和以往在一起过年的刘琴花一家,心里也不安。

    灵机一动,他索性最终选了一家大饭店,订了三家一起的年夜饭,这样一来,大家都高兴极了。

    刘琴花一家和向元涛一家,还真的都颇有渊源。

    韦青一直在刘家的美发厅理发,做了常年老顾客,早就和刘琴花熟悉得很,而刘东风更是向元涛的直系手下,向元涛对这个勇猛踏实的伙子印象极好,就连向明丽,也和刘东风有过几面之缘,算是认识了。

    这天是除夕夜,邱明泉早早地开着车,把爷爷奶奶送到了饭店,隔壁的刘琴花一家也早就到了,只除了刘东风还在警察局站最后一班岗。

    刘家的二女儿刘媛媛亲热地跑过来,一边一个搀着邱爷爷和邱奶奶:“哎呀,今天二老穿得可真好看!”

    邱奶奶身上一身深紫红滚着精致刺绣金边的丝绸棉袄,下身黑色的棉裤,裤脚上同样滚着刺绣金边,庄重又气派;邱爷爷则穿了同系列的一身藏青蓝唐装,浑身上下,虽然还有一点过去艰辛生活留下的畏缩和拘谨,可是整体看上去,也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儿了

    刘琴花把二老让到了主座上,得意地邀功:“那可都是我帮着挑的,贵着呢!就是明泉这孩子见外,死活非要给我钱。”

    刘媛媛“咯咯”一笑:“再贵又怎样?明泉现在每天家电店里的销售额,漏出来个零头,都够买十套八套的了。”

    刘琴花的老公也在一边凑趣:“就是,我瞧啊,比你们买股票还稳妥些。”

    近期的股市,无疑是充满风险的。随着股价开放引爆的市场行情,到了1992年8月开始急转直下,暴跌连连——在南圳市的认购证抢购发生的骚乱虽然很快平息,可是还是传遍了全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很多舆论都担心国家因此限制股市,抛售潮一发而不可收拾起来。

    一直暴跌到1993年中,股市才再度调头向上,然后再次又开始了暴跌。这期间的毫无规律,结结实实给新入市的股民们上了一堂血淋淋的风险教育课。

    到了今年年初,股市依旧像个摸不清脾气的暴躁熊孩子,忽起忽落。有时候艳阳高照几个月,有时候又忽然阴雨连绵。

    但是无论股市怎样,邱明泉却没有少赚钱。

    别的不,股市越是风云莫测,研究技术图形的人就越多,他们的“财富智慧”分析软件,就卖得更加红火。

    随着计算机的日益进步,现在的很多地方已经开始有计算机出现,证券公司的大户室越来越多,这种简陋的基本分析软件已经是标配,就连一些在股市上赚到一点钱的股民,也看着别人高大上的软件眼馋,纷纷狠心购买。

    市面上,一开始还有人跟风研发类似的软件,可是封睿在前世使用的那些软件都非常成熟,对于它该做哪些循序渐进的升级,时刻可以走在前面。

    跟风的几家软件疲于奔命地跟着升级了几次,就偃旗息鼓,再也没有再跟着升级了。而现在的股市,由于电脑的发展,也已经开始在全国热火起来。

    他们的“财富智慧”,不仅仅在东申和南圳卖得好,就连全国各地,都已经开始铺货了。

    ——过去的1993年,经历了四次疯狂的升级的“财富智慧”软件,达到了年销售额两千多万!

    邱明泉占的股权是20%,而获益最大的,却是韩立那没心没肝的傻子。

    封睿出国前,决绝地把股份统统转让给了他,导致韩立手里的股份,、和陈老师一样,达到了40%,两个最大股东心里都极其不安,商量了一下后,主动把一部分股权拿了出来,作为奖励,分给了下面十几名元老级别的技术人员。

    这一来,所有的技术骨干都感激涕零,恨不得把命都卖给公司一样——公司的业绩大家都知道,这每人百分之一的股权,按照最低算,今年的分红就能有五六万!

    ——这可是老板白给的,从人家自己份上拿出来的,而非空口许诺的期权!

    就算是没有分到的新职员们,也一个个像是了鸡血一样,老板了,以后还有增资扩股的机会,允许表现良好的员工获得公司股权!……

    邱明泉站在包厢里,帮爷爷奶奶把外套挂了起来,笑吟吟道:“是啊,无论股市好不好,卖股市软件都能赚点钱。”

    “何止软件啊,明泉家的家电卖得也好啊!”刘媛媛笑嘻嘻地往酒桌上摆带来的酒水,“这些天啊,我看排队买电器的队伍长得吓死人,就连我们美发厅的顾客,都听到人在议论你们‘明乐’呢!”

    远低于国营商场的售价,品种繁多的新颖家电,还有各种很多地方少见的高端货,叫“明乐家电”响了第一炮,而接下来的那轮广告,更是惊世骇俗了!

    在这之前,有谁见过一家民营企业,有胆量、有底气在最大的《东申日报》上,包了整整一个版面,只做一句话的鲜红颜色的广告?!

    “名优家电,尽在明乐!全市最低,欢迎比价!”

    简单又粗暴,直接击中所有人的心脏。正值春节家电销售高峰,这一下带来的人气简直是前所未见,每一天,明乐家电的门外都有人排队付款,程宵带着一群热情澎湃的创业者们,忙得都快要疯了!

    源源不断的进货、全国各地签合同、联系运货和安装、紧急扩招和培训新增的销售人员……而这一切,都值得!

    程宵从没觉得这样充满干劲过,他对各种销售数据了若指掌,这两个月下来,他心里已经有了数:这步薄利多销的棋,终究是走对了。

    粗略估计,销售额已经突破了六百多万!

    虽然利润率不高,可是这样下去,会有越来越多的国营企业败下阵来,那些原本属于它们的份额,会转到明乐的手下,这才是最重要的!

    ——哦对了,还有那家无声无息开了五六家的“国豪”连锁,也根本翻不起来什么风浪。

    刘琴花笑着白了女儿一眼:“怎么,看着眼馋了,也想创业去?”

    刘媛媛已经大学毕业了,现在专心跟着妈妈理刘家的美容美发生意,这几年,生意也是蒸蒸日上,红火得不得了。

    “琴华美容”刚刚正式从“琴华美发”里分离出来,刘琴花负责美发连锁店为主,已经在全市的富裕区开了十几家分店。

    而年轻貌美的刘媛媛,雄心勃勃地独身去了一趟香江,认真地学习了正规的美容知识,顺便引进了全套的先进美容设备,一回到东申市,就在刚刚兴起的美容业上了一个漂亮仗。

    只做高端客户,一切都挑最好最贵的买,不仅不愁没有生意,相反,有钱的少奶奶圈子反倒大加追捧起来。

    刘媛媛如今,浑身上下也都是名牌傍身,气质从容优雅了许多,过去飞马路上那些贫穷节俭的痕迹,早已经被富裕的物质生活消磨得无影无踪了。

    “妈,我这不是已经创业成功了吗?”刘媛媛娇笑着,“哎对了,起来啊,当初还是封睿那个弟弟提醒我们做美容的呢,可惜啊,他们全家都搬走了,我都没机会谢谢他。”

    邱明泉一怔:“他什么时候这样和你们过的?”

    刘媛媛想了想:“那一年,就是他来你家等你,顺便在我家吃了一次饭?”

    邱明泉怔怔听着,心里忽然一阵酸楚悄然翻上来。

    是吗……他怎么,竟然不知道呢?

    “就是那一年,我们家店铺被砸的那阵子。”邱爷爷忽然开口。

    明泉这孩子去报案了,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那个封家的孩子,就在家里等了他足足几个钟头,却也没有最终等来。

    刘媛媛还在继续笑着:“我这人啊,欲望不大,把我家的美容店开到五十家,我就满足了!”

    邱奶奶抓着她的手,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哎呀五十家,那可不就是一个女总裁了吧?”

    大家一阵哄笑,富丽堂皇的饭店包厢里,一阵欢乐。

    而在这原本该开心欢笑的时刻,邱明泉却怔怔出神,身边的繁华热闹忽然失去了该有的颜色,只觉得隐约寂寞。

    他想起来了。

    那天在外面奔波后,他一身疲倦回家时,在楼下的花坛里,遇见了少年的封睿。

    他带着医用的纱布和药;他板着脸,异常不快地质问他为什么不去医院;然后,他弯下腰来,沉默不语地帮他包扎。

    原来,他已经在他家里,等待了那么久啊。……在那个等待他回来的晚上,少年的封睿在想些什么呢?邱明泉恍惚地想着。

    这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场景,在他们共同相处的那些惊险时刻里,不值一提,可是此刻已经提起,邱明泉才忽然发觉,竟也记得如此清晰。

    那时候,他手指划过他伤口附近的酥痒,他蹲下身时头顶乌黑发亮的发丝,他冷冷抬头,英挺眉峰中露出的一点不耐,还有他包扎的手法,温柔细致,好像在呵护着什么。

    现在的他,在哪里呢?异国他乡的春节,没有亲人和父母在身边,他会和自己一样,偶然也想起过去的事吗?……

    “别想了。”一声冷冷的话断了他的思绪,封大总裁开了口,不带什么感情,“我在外国上学时,过得不知道多风流潇洒。”

    他的口气带着悻悻然的冷漠:“一群朋友去赌城潇洒,去游轮上开party,美女环绕、香槟乱飞,哪里寂寞了?要你在这边帮他悲春伤秋?”

    包厢外,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来:“谁要做女总裁啊?我妹妹可真厉害,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刘东风笑嘻嘻推开门,向元涛夫妻和向明丽一起走了进来。

    向明丽今年已经大四,整个人完全没了过去呆呆的女学究模样,摘掉了厚厚的眼镜,换上了隐形镜片,脸庞光洁如玉,气质像极了韦青,书卷气中带着清丽,还有点不谙世事的超然和天真。

    向元涛夫妻个子都不矮,所以无论是邱明泉还是向明丽,两人都遗传到了这一点。

    邱明泉现在已经差不多接近一米七八,而向明丽更是抽条抽到接近一米七,在这个物质贫乏的年代,简直算是模特一般的身材。

    此刻向明丽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薄款呢子大衣,里面露出银灰色的高领毛衣,更显得脖颈修长、气质温雅。

    刘东风站在她身边,比她还高了一个头,穿了一身皮夹克,也是精神又利落。

    刘媛媛性格爽朗,赶紧站起来对向元涛夫妻问了声好,才得意扬扬对哥哥道:“可好了啊,以后在员工面前,你得叫我一声刘总,不准再动不动叫我丫头!”

    向元涛夫妻这边齐齐走过来,和邱爷爷邱奶奶见了礼,又叫刘东风拎过来一大堆年节礼物送给二老,几家人这才热热闹闹地坐了下来。

    “向城那孩子呢?”邱奶奶张望着,迟疑地问,“军校也像当兵的一样,不给回家吗?”

    向元涛赶紧笑着回话:“不是,军校当然可以回家过寒暑假的。不过向城他们今年遇到点事,附近山区大雪封路,很多山民被困,就近的部队人员不够,就动员了军校生前去支援,城主动报了名。”

    韦青眼圈微微一红:“是的,今年,城是回不来过春节了。”

    虽然是养子,可是向城自从三四岁就长在他们身边,向元涛夫妻感念战友的恩情,对向城从来都当成亲生的一般对待。

    向城头一次离家上学,本就想得厉害,结果还主动请缨参加救援任务回不来过春节,向元涛还好点,韦青早已经心疼得掉了几次眼泪。

    山区暴雪封山,铲雪救援,那可不仅仅是苦和累,危险都是有的啊!

    “上了军校,这可是……没办法的事啊。”刘爸爸感慨了一声。

    刘琴花本想附和安慰一下韦青,可是一想到自己儿子有时候彻夜不归、出任务时自己的牵肠挂肚,一时间愁肠百结,也是不出话了,只悄悄在桌子下握了握韦青的手。

    人齐了,菜肴开始一道道行云流水般上来。道道精美,色香味都无可挑剔。

    饭店是封睿选的,这种地方,他可是熟稔无比。

    东申花园饭店,在1990年刚开业,位于市中心的茂名南路上,邻着繁华的淮海路,不仅闹中取静,规格也是相当高档。

    面对着日益鼓起来的人们的腰包,世界知名的不少饭店都看准了中国市场,大仓(OKURA)饭店集团就是其中之一,首先在繁华的东申市开了这家高端餐饮。

    这里的一顿年夜饭,价格可真抵得上普通人家几个月的工资了呢!

    刘媛媛脾气豪爽,又嘴巴甜,穿花蝴蝶一样主动在席上倒酒,先开了一瓶茅台,给能喝酒的倒上。

    “这茅台最近可紧俏了,大家尝尝!”

    刘琴花笑着道:“瞧你这忙得团团转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带来的酒呢!”

    刘媛媛抿着嘴一笑:“我从明泉家的超市拿的,他家货全,啥都有!哥,你不来点?”

    刘东风赶紧摆摆手:“我待会儿得开车送大家回家呢,不喝酒!”

    “切,就算不开车,你也就是个三杯倒,明明是怕露怯才主动承揽开车吧?”刘媛媛毫不客气地揭哥哥的底。

    刘东风羞恼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总比明泉酒量好点吧……闭嘴,丫头要上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