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4章 第四十三章 异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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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辞看着他哭泣的模样,视线模糊中仿佛看到了无数次自己在他嚎啕的时候把他抱紧怀里的身影,但是这一次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将那针扎一样的目光背弃在身后,走出了房间。

    花累的手臂用力过大而爆出了骇人的青筋,他眼睁睁看着花辞走出这扇门,没有回过头。

    这一幕,竟然像是一幅永远被静止的画面,彻底被镌刻在花累的心脏上,让他在多年后回忆起来,依然还历历在目。

    花辞在走下一半楼梯的时候正撞上气势汹汹上楼的风樘。

    花辞定了一下神,看到风樘手里抓着一根警棍,后面还跟一堆抓着警棍的黑西装,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拦着他的动作:“你这……原来你的本职一直都***吗?”

    风樘看着本来就孱弱得没几两肉的人,这下彻底瘦的能被一阵风吹走,衣衫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搭在他臂上的手细瘦冰凉,居然还能跟他嬉皮笑脸。

    风樘的眼眶一下子红了。

    花辞的时候花家的旁辈兄弟都因为他是领养明里暗里地排挤,他时候孤僻,挨了欺负也不理人,只有风樘因为心软罩着他,渐渐才发现他也不是个软弱的,极有个性,于是一开始的那点怜悯都变成了惺惺相惜,对花辞比对自己亲哥还好。

    当年那场车祸发生,花累自己没哭过,是风樘陪着他抬棺,替他掉眼泪,之后公司危机融资,也是风樘始终地坚定站在他身边,前前后后地忙。

    对风樘来,花累最多算个世交的孩子,花辞才是实实的兄弟。

    风樘靠近他,看着他脖颈锁骨上未褪的青紫,甚至手腕指尖上都有微红的咬痕,气得眼睛都烧红了:“你给我起开,我今天不把这个白眼狼死,我他妈风樘两个字倒着写!”

    花辞这么久积攒了层层情绪,都堆叠在心里,但他一贯会忍,终于见到熟悉信任的人,眼眶也开始泛红,情绪决堤,但他还是握紧了风樘的手臂,摇了摇头。

    他这么孱弱一幅身体,再怎么使力气拦着风樘也如螳臂当车,但就是这个力道让风樘也不敢拂开他的手。

    风樘咬着牙骂他:“你是不是傻逼,对着强奸犯你心软个屁啊?我想把你脑袋给你拔了倒倒水,你圣母啊!你圣母你给我捐点钱你别作践你自己了!我要不是看你现在这幅连盒都重不过两斤的样子,我都想上手抽你你知不知道!”

    花辞低头一动不动,虽然面无表情,但是也能看得出他心里苦楚。风樘其实大概知道他心里割舍不下的是什么,骂了几句也就骂不出口了。

    楼上传来脚步声,花累走了出来,他面色苍白,下颌还挂着一滴泪。

    风樘一瞬间情绪陡然激动起来,手里的警棍被他握得咯吱发响。

    他胸腔里汹涌无数质问,他想问你记不记得你哥哥原本是什么模样的少年人,你还记不记得你哥哥年轻时的梦想,你记不记得你哥哥从病床上醒来第一句就是我弟弟呢,记不记得你哥哥胃出血昏迷的时候还记得嘱咐别让你担心……

    仅仅是一瞬间,又落潮一般地平息了,他知道花累一定记得,但是依然做出了这种不堪入目木的事情,和一个人渣话完全是浪费时间。

    花辞听到了脚步声,没有回头看,他只是握着风樘的手臂,低声:“算了,我们走吧。”

    十一年前被迫放弃梦想的时候,他算了。

    十一年后他被困在掌心里羞辱,他算了。

    风樘抬头看着他一点肉都没有的侧脸,是真的忍不住眼眶酸涩,他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拉着花辞下楼。

    一切最终消失在客厅大门关上的声音之后,那一瞬间,花累以为自己死掉了。

    他长久地站立在那里,瞬息之间他和这个世界之间很久不再存在的透明玻璃罩再次出现了,把他一个人关在里面,没谁看得见,窗外艳阳高照,讽刺地雨后天晴,居然在遥远湖面上架起了一道彩虹。

    他是本来就知道这片湖上容易在雨后出现彩虹,而在这座别墅里是最好的看彩虹的位置,他把这当成一个礼物般的秘密,他设想了无数次装作惊喜的样子指给哥哥看,或者是由哥哥亲自发现这个惊喜。

    但现在都没有意义了。

    郁闵之嘴唇灰白地站在远远的一边,看着这场闹剧,这或许对曾经某个时刻的他只能算一个预料之中的失败实验,所以他无法解释自己现在为什么那么心痛。

    他疑惑地按了按胸口,抬起头,看见花累的肩膀无声地抖动着。

    花辞先暂时在风樘的住处歇脚,才知道这些黑西装都是欧阳斯的人。

    他笑了笑:“这么我还能想得通,不然我还以为你真做什么见不得人的生意了。”

    “欧阳斯发现了你办公室里的窃听工具,才对花累有怀疑,于是通过朱宣明找到了我。”风樘冷哼一声:“花辞对外宣称你身体突发疾病,去好地方休养了,流程手续一应俱全,可见是早就准备好的,大家都知道你身体不好,除了你亲近的人没几个怀疑,连我也只是疑惑你为什么去养病也不跟我什么,谁能想到花累是这种人渣!”

    花辞疲惫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丝笑:“多谢你们。”

    风樘再了解不过,以花辞的性格,如果是真的对一个人没感情了就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逃避,而他避而不谈正证明了他内心还没放下。

    风樘不知道都这样了他还有什么好挂念的,但这幅样子也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忍着不什么。

    花辞在沙发上慢慢窝起身子,半阖着眼:“其他在找我的人你帮我一声吧,就当我是真的去养病了,我最近不想见人了。”

    风樘点点头。

    “另外,你帮我找个口风严,对双性有研究经验的私人医生团队吧。”

    风樘愣住了:“什么?双……双性?”

    其实对花辞来,再等等,他可以完全自己隐瞒住,自己解决这件事情,但是他实在太累太累了,累到一句话抬一下手臂都精疲力竭,面对风樘不想再费心费力地隐瞒了。

    花辞点点头:“我是个双性人,我也是刚知道,你帮我请人来看看吧。”

    在这个节骨眼他突然知道了自己是个双性人,到底是因为什么契机,风樘不敢深想,也不敢多问,唯恐刺激着花辞,只能点头答应。

    出来房间他就原地暴走,心道这都他妈什么事儿啊,乱七八糟一股脑砸下来,花辞欠了他们花家什么孽债,救命之恩也没这个还法。

    而花辞离开那幢让他万分恐惧的别墅,精神有了一定的好转,最起码不会每天睡觉都噩梦连连,他大概睡了两三天,才有心情把关于双性的事情给吓得不行的风樘解释清楚。

    没想到完之后风樘更紧张了:“这事儿闹得,怀孕几率那也不是完全没有啊,妈的,我一定要把花累这子给宰了,还有郁闵之那个垃圾。”

    他比花辞还不安,在花辞面前一边念叨一边转圈,嘴里不停嘟囔。

    花辞被他转得头晕心烦:“你别再提那个名字了。”

    风樘噎了一下,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不提不提,我再也不了。”

    所幸医生检查后确定了花辞并没有怀孕,花辞和风樘放下来一大块心结,他给自己订了一张九月中旬飞往奥地利的机票,临上飞机被风樘薅走。

    “我现在没事儿了,你不用一直看着我。”

    风樘恨铁不成钢地骂他:“别跟我装,我不知道你什么样?还天天睡得好,你每天睡觉时间有没有五个时?之前在沙发上午睡,睡着睡着自己停止呼吸,抑郁症的躯体反应那么明显,你还跟我狡辩?”

    好好的一个大伙子,被自己逼成了碎嘴嬷嬷,花辞有点愧疚,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闭上眼靠在车后座上躺平任骂。

    风樘戳他脑门儿:“你这是讳疾忌医知不知道?上个礼拜做的胃镜,医生跟你千叮咛万嘱咐我看你也没记到心里,我能放心你一个人去周游世界?一个地方都没玩好你就嗝屁信不信!”

    “我脑袋都要被你戳破了。”

    风樘看着他红红的脑门子,心虚地放下手:“就你嫩!”

    “我不想在国内呆了。”

    不想看他的消息,不想接触以前的人,不想听到那个名字。

    风樘默了默:“我知道,我不会让你在国内的,我认识一个英国很优秀的治疗抑郁症的医生,去英国好不好?”

    花辞张开眼睛,看到无形的风,已经变成初秋的模样,凉生生空荡荡地钻在心里。

    他不想再让更多人cao心了,他想让除了自己的每个人都快乐。

    “好。但我想自己去。”

    他难得能松口,风樘再是担忧也只能答应,提前找人安排好了英国的一切才忧心忡忡地把人送走。

    在到达遥远的异国他乡后,花辞先轰轰烈烈地病倒了一场,像是用身体剧烈的抗争与过去再见。

    在孤独而绵长的病痛里,他终于在异国的昏昏沉沉里落下了隐忍很久的泪,能有足够的时间只和他自己消化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