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 # 陶柏阳
逐鹿阵境在城西偏北的一处院落中, 灰色院墙跟处的一丛嫩黄色迎春花开得正盛,牌匾上狂放地写着“锦春繁花”几个字,深褐色的大门向里开, 迎面而来的是一处影壁, 影壁上一条龙以身成环,龙头盘在一根笔上, 是绘阵司的净笔印。
“陶右使。”守门的是个身着绘阵司官服的白印绘阵师,他看到陶柏阳行了个礼。
陶柏阳对他点点头, 然后侧身让出瑾石, 对那位绘阵师道:“这是元九曜的徒弟瑾石,来给元九曜送东西的,我也是元九曜让过来的。”
瑾石有些惊讶, 陶柏阳竟然是元初让过来的?
那个绘阵师先是上下量了一下瑾石, 然后对陶柏阳客气地了句“请稍等”。
没过一会, 绘阵师出来, 示意瑾石可以进去了。
那绘阵师走在前面,陶柏阳和瑾石走在后面,逐鹿阵境不像睚眦阵境那样进门即是阵境,他们走过了一间看起来挺大的堂舍,那堂舍的门紧紧锁闭, 不知道是做什么;接着又走过一片不知道做什么的空地, 又接着往里走了一段时间,瑾石走得腿都有些累了, 从外面根本没看出来这院落有这么大,简直比得上外面那个西市的大了, 而堂堂绘阵司的地方, 竟然连一个传送阵法都没有?
“元九曜, ”那绘阵师终于停了下来,站定到一间看起来像是书房的地方,“陶大人和瑾石公子来了。”
“瑾石?”元初有些疑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然后又道,“让他们进来吧。”
绘阵师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陶柏阳看向瑾石,瑾石立马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陶大人先请。”
陶柏阳这才笑着点了下头,抬腿迈上了台阶,然后他的身形便消失在了台阶上。
瑾石看着陶柏阳消失的地方,那里有个浅浅的阵法,竟然是传送阵。
他刚才还以为这里没有传送阵呢。
于是他也站上了那阵,眼睛一眨,周围的一切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由线条组成的星海。
无数的金银线条在墨蓝色的空间里穿梭、交织,瑾石感受到一种玄妙的感觉,他看着那些线条不断地交织变换,敏锐的灵气感觉快速地告诉他这一刹那它们组成的阵法应该是做什么的、下一瞬那阵法的效果又会变成了什么样子、形成怎样的空间。
这……就是阵境?逐鹿阵境?
传闻逐鹿阵境有着一千零三十七种阵境场景,这些场景都由阵境的阵法变换实现。
瑾石的眼睛看到的阵法越来越多、灵气感知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大脑跟着这些快速变换的信息飞快运转,瑾石突然有些恶心,他眼前开始发晕,终于,在他马上要倒下去的时候,一股清凉自后颈而来,而他的眼睛被人捂住。
“就那么一会就受不了了,看来这修补维护阵境的活儿你是干不了了。”
元初捂着他眼睛把他头向内扣在怀里,然后慢慢带着他挪动。
在清凉符的作用下瑾石好受了许多,他不知道元初要带他去哪里,但因为是元初,所以瑾石很放心地跟着他走,他的天赋灵感告诉他他正在远离那些不断变换的阵法。
等他完全感觉不到阵法的气息后,元初放开了他。
瑾石睁开眼,适应了下光线。
“瑾石公子这天赋……”陶柏阳笑着的声音传来,“有时候让人羡慕,但有时候看来是会变成负担啊。”
他们现在正在一间茶室之中,陶柏阳坐在一把木椅上,方形茶几上的茶冒着热气,元初拿起扣住的杯子,倒了一杯热茶递给瑾石。
“他只是不习惯,”元初淡淡道,“而且,他以后要做的是绘阵,又不是补阵。”
瑾石接过来喝了一口,素商平峰。
“刚才那个是……”
“那个就是逐鹿阵境的阵法本体。”元初道,然后他示意瑾石把手上的檀香木盒子放到方几上开。
瑾石把手里的盒子心翼翼地放下,把上面那层盖子掀开,盒子里面是一卷阵纸,他把盒子拿下去,把里面的阵纸拿出来放在方几上平铺,他看到阵纸的顶部写着“锦春繁花”几个字。
“这个东西陶大人应该很熟悉吧。”元初点了点那阵纸。
陶柏阳倾身细细端详,然后点头:“这是锦春繁花苑的几个传送阵的绘谱阵样和分布。”
锦春繁花?瑾石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门口那个匾额上写的字么。
所以,这张图是这里的传送阵分布图?
“这几个地点的传送阵已经不管用了,”元初指了指几个地方,“而且是从去年就开始了,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修呢?”
陶柏阳一顿,他嘴角挂着些笑:“元九曜这是在质问下官吗?”
元初是绘承院下一任院主的继任者,但是老院主需要主持完这次的春考才能卸任,绘承院的院主和绘阵司南衙右使才是平级关系,所以如果硬要按照官职来,元初现在的职位比陶柏阳低,陶柏阳客客气气也全靠元初有这么个九曜的名头。
元初却不慌不忙地笑笑:“陶大人哪里话,咱们这不是都为了做好马上就要来的阵考嘛。而且——”
他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我没记错,锦春繁花苑可不止是给北衙选拔人才啊,逐鹿阵境排名十一到二十名的绘阵师可是给南衙的。”
“是啊,”陶柏阳这才松了脸色,摇头苦笑,作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元九曜,实在不是在下不想修整,而确实是……唉,”他声道,“现在的南衙实在是穷啊,只能尽力把钱往保证百姓生计那边放,其他的,比如这种一年就用一次的地方,能稍微能将就就将就点吧。”
瑾石听明白了,原来这位是要钱来了。
“而且,”陶柏阳继续唉声叹气,“南衙也很久没招到人了,他们宁愿一年接一年地去冲北衙的名额,也不愿意来南衙,估计也是看到南衙现在连个传送阵都修不起,担心进来后发不出俸禄吧。”
元初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茶盏边缘,然后他把茶盏放下,笑了笑:“我知道了,还请陶大人回去尽快拟一份修缮锦花繁春苑需要的开销计划来,银钱的事,总有变通的办法。”
听到这句话,陶柏阳终于笑得有些真诚了:“那就麻烦元九曜了。”
看着陶柏阳心满意足离开的背影,瑾石又看了看桌上的阵法分布图纸。
“他是来要钱的?”瑾石问元初,“南衙这么穷了吗?”
居然连修缮的款项都得元初帮他们要?
“南衙不是穷,”元初不紧不慢地品了一口茶,“而是富得流油但是不想往外掏钱。”
瑾石收阵纸的动作一顿:“怎么?”
“绘阵司以前的钱财支取都是从户部支,”元初道,“而且是南衙和北衙分着支取。南衙支取十分容易,北衙却很难。”
瑾石不解:“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南衙除了支取银钱外,还给户部交着钱,”元初往后靠在椅背上,“他们那些民生的阵法可不是白布的,除了给地方衙门布民生阵法外,还收钱给那些乡绅富商布阵,每年绘阵司南衙各个地方分部交上来的银钱可不少。”
“那他们怎么还穷?”瑾石想起来了当时在来京城路上的时候陶柏阳和自己的,“难道是因为那个什么改制、增加院使的事?”
“因为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元初笑着摇摇头,“梁方这孩子想得很好,他费了半天劲终于把绘阵司自收自支的权力要了回来,但是南衙的金库一直都不肯交,账目合不上,陶柏阳就装傻充愣推到谢崇头上,以前的就算了,改制之后梁方不想再给他那金库充资的机会,所以后面对南衙的花销全部收紧。”
提到梁方,瑾石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叫陆年年的姑娘。
元初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便问了句:“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感觉这弯弯绕绕的可真麻烦,”瑾石把心思放回当下,咂舌道,“那刚才你答应他……”
“我可没答应他,”元初无辜道,“‘总有变通的办法’,又不是一定给他办成,只是听这次阵考皇帝要亲自来,到时候让皇帝走这么远的路,负责锦春繁花苑的南衙不得给个解释么。”
瑾石明白了,元初被安排了负责阵考,可这里的阵法归南衙管,但到时候皇帝要来,发现连传送阵法都用不了,定然会心生不满,虽然明面上不至于怪到阵考负责人元初头上但就怕下面的人有微词,元初现在按照流程把南衙的银钱计划递上去,批不批是院使的事,能不能修是南衙的事,他能管的也就到这了。
锅可以有,但是能推就得推,尤其是这种陈年旧锅。
“诶对了,”瑾石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刚才那个让我有些头晕的地方,那个就是逐鹿阵境的阵法本体?”
元初点头:“对啊。”
瑾石蠢蠢欲动:“诶,要不我再进去感受感受,不定就能有些绘阵境的灵感了。然后画个阵境出来,那我也能成九曜了。”
“呵,想得挺美,”元初伸手戳了下他的脑袋,“就你这进去就晕的模样,再进去怕不是得让我给你抗出来!”
“哎呀,我就是一,”瑾石侧头躲了一下,然后唉声叹气,“你为什么九曜要以能不能画出阵境来认定啊……那我要是一辈子都碰不到这种机缘那不就是一辈子都画不出阵境、成不了九曜了?”
“绘阵就是画心,”元初语重心长,“你的心境和能力到了,自然也就找到自己绘阵的方法了。”
瑾石想了想:“我还是等梁方回来问问他吧,当年还是我俩合绘出了个阵境呢,再了,我俩不是那么什么命契之人吗?应该会有共通点吧。”
而且那段时间梁方天天对着那副山水画看,他得去问问梁方还有没有的剩,不定他也得有点灵感呢。
元初闻言气得敲了一下他的脑地:“少投机取巧,你还是老老实实准备你的阵考再其他的吧。”
“别敲了,阵考前给敲傻了咋办,我就是随便一,”瑾石捂着被敲的地方呲牙咧嘴,“诶对了,阵考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这?”
“想什么呢,”元初嫌弃道,“我是你师父,阵考的时候要避嫌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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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