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 黑皮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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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瑾石醒来的时候头还有点晕, 他一边念叨着就喝了一口怎么后劲这么大一边翻身下床准备去送送元初,却不想手被硌了一下。

    他抬起手,看着压在他枕头角下的东西, 那是一本有些眼生的书。

    瑾石有些诧异, 他记得昨天在花园里迷迷糊糊睡着了,大概是元初把自己抱了回来, 但……自己应该没有半夜梦游去看书吧?

    他将那黑色封皮的书从枕头下抽出来,书皮上没有任何文字, 开书, 从里面滑出一张纸,上面是他熟悉的元初的字迹。

    “懒猪,我先走了, 这本绘谱是你师父我亲手整理的阵法合集, 好好背下来, 认认杀阵和死阵, 别到时候再傻乎乎地误入杀阵而不自知,书别乱给别人看,看完就烧了,都是危险的东西,丢三落四到别人手里心别被利用了。

    还有, 乖乖地听梁方的话, 别乱跑。”

    元初……已经走了?

    瑾石的心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空落落的,他摩挲着纸上熟悉的字迹, 把纸夹回绘谱里,抱着绘谱在床上又躺了会儿。

    今天是休沐, 不用去绘阵司点卯, 瑾石抱着绘谱看着床帐发了会儿呆, 然后开绘谱翻了两页,就如元初留言所,这本书里大部分都是杀阵和死阵,瑾石越翻越觉得这些阵法看起来实在过于惊心动魄,他知道元初让自己背这个是为了避免自己再像阵考那次一样入死阵而不自知,可真看到这些阵法,瑾石心里又复杂起来。

    这些阵法从线条里都带着冰冷的杀意,可这些线条却又有一种让他战栗的精妙美感。

    那种杀伐的美。

    瑾石赶紧把这本绘谱合上,他的心跳得很快。

    他有些惊慌,他竟然对这些阵法产生了“感兴趣”的想法,就只是看了两眼而已!

    瑾石看着手里的书,黑色的封皮无声地引诱着他再次翻开,他有点懂了元初的背完即毁,如果这本书落到任何一个稍微没有点自制力的绘阵师手里,恐怕会引起大麻烦。

    但……瑾石皱着眉头,为什么元初会知道这么多的杀阵呢?在瑾石看来,能创作出这些阵法的人都是些绘阵修为很高的人,最起码得神笔以上。

    可哪儿有这么多的神笔创造出这么多的杀阵?瑾石又翻开了这本绘谱,这些杀阵的名字,他几乎都没有听过,元初是从哪儿搜集来的?

    突然,瑾石的手一顿,他睁大眼睛,看着那页绘谱。

    “逍遥……大阵?”

    瑾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一堆死阵和杀阵中,他竟然看到了逍遥大阵?

    逍遥大阵应该是个传送类型的阵法,怎么会混在这堆杀阵之中?

    而且……元初不是他还在找逍遥大阵吗?怎么就出现在了这本绘谱上?

    瑾石看着那大阵,这大阵的行线在他看来没有任何规律,他利索地爬下床,在书桌上铺开阵纸,拿起灵执在阵纸上很快就把这阵法复原了出来。

    可这阵法没有留下激活的点,瑾石感受阵线里的灵气流动,毫无规则。

    自己无法理解这个阵。

    以元初的水平来,抄错阵应该是不可能,而且元初也不会硬塞给自己一个废阵让自己背下来啊。

    瑾石挠头,莫不是标错名字了?

    不,不,他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元初之前告诉过自己,他确实在找逍遥大阵,可能这是他从某个地方看到过被称为逍遥大阵的阵法?

    瑾石又翻看了一下,发现这阵没有任何的明和注解,就只有这么一个干巴巴的名字。

    关于逍遥大阵的传,瑾石时候只听过一些传,后来他再听到这个大阵的名字,是从默容赫的嘴里。

    默容赫曾经对他过,在北成,有一本名为《承世万宗法鉴》的绘谱,里面详细记录了找到逍遥大阵的方法和逍遥大阵的绘制之法,瑾石低下头,看着这些阵线,默容赫所的绘谱里记录的逍遥大阵,和这个会是一样的吗?

    他当然不会去找默容赫核实,毕竟不论是元初还是梁方,都嘱咐过他不要和默容赫走太近,而这本绘谱元初又让他保密,他自然不能出去。

    就在瑾石纠结之际,房门被轻轻敲了敲。

    “瑾石少爷,国师大人登门拜访。”

    瑾石一愣,梁方?

    他刚想“让他进来”,低头看到手里的绘谱,话便成了:“先麻烦国师在前厅稍等,端上茶水,我马上就来。”

    他把手里的绘谱藏到书架上一排绘谱的最里面,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往前厅跑过去。

    梁方的手里捧着温热的茶盏,却没有心情喝下一口,他出神地看着茶盏中清亮的茶汤出神。

    “你怎么过来了?”

    瑾石的声音响起,梁方抬头看去,两人四目相对,瑾石有点不好意思地错开眼。

    梁方的眉目柔和下来,他轻声道:“来看看你。”

    瑾石一怔:“看我?”

    梁方好像有些局促,平日里在绘阵司呼风唤雨的国师大人此刻竟然耳廓有些泛红。

    瑾石眨了眨眼,上前去把他手里的茶盏拿过来放在桌上,然后拉起梁方:“走,今天休沐,咱们出去转转。”

    阳光正好,城西的河岸边绿草茵茵,有不少放风筝的人。

    瑾石和梁方走在河畔,前天晚上的这里飘着一盏盏花灯,现在的水面已经十分干净,那些承载着愿望的花灯们已经不见了。

    两个人走到人烟稀少的地方,才找了块树荫坐了下来。

    瑾石看着波光粼粼的河面,道:“今天你来找我,是不是怕我一个人会伤心?”

    梁方转头看看他,然后把视线也转向河边,回了个“嗯”。

    瑾石叹了口气:“我确实是和元初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在这之前和元初分开半个月还是咱俩第一次过年画吉祥如意阵那次,我记得特别清楚,元初在前一晚请我吃了猪头肉,要给我补补脑子。”

    到这,瑾石笑了下:“可是春饼卷猪头肉真的很好吃,他总是一边嘴上嫌弃我,一边伸手把最好的东西推给我。”

    瑾石把腿蜷缩起来,下巴抵在膝盖上,抱膝看着一只白鹭站在水边专注地盯着水面,忽然,那白鹭极其快速地往下一扎,一尾泛着银色光芒的鱼就被它衔在了嘴里。

    梁方点头:“元九曜,他很疼你。”

    “是啊,”瑾石点头,阳光透过树冠在他头上落下细碎的光影,“从到大他最疼我了,也只有他。”

    梁方抿了抿嘴唇:“还有我。”

    瑾石侧过头,看到梁方的表情,他笑出了声,伸手摸了摸梁方的脸,被梁方一把抓住。

    “元初的醋你也吃呀,”瑾石笑道,“好啦好啦,还有你。但是……”瑾石轻轻叹息,“还是不一样的,就像……就像……”

    “呜哇!”

    一阵声哭声从旁边传来,两人寻声看去,一个孩子放风筝被绊倒,风筝落在了河面上飘着,中央好像被什么划破了,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不知道是摔疼了还是在哭风筝坏了。

    一对男女急忙跑了过来,女的抱着孩子哄,男的去尽力收回那破掉的风筝。

    孩子委屈地抱着娘亲的脖颈一抽一抽,男子把风筝收回来摸了摸孩子的后脑勺,从妻子怀里接过孩子,牵着妻子的手往远处走。

    “元初……就像是我的爹,”瑾石看着那一家人,“虽然他是我的师父,但是他在我心里,就是我的父亲,没有他我活不下来,而你……”他侧头看着梁方,认真道,“你是我后半生想要一起走的人。”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梁方一时没反应过来。

    “所以啊,”瑾石开心地笑起来,他按着梁方的手,在梁方侧脸上亲了一下,“别吃元初的醋啦!”

    梁方这次反应过来了,他按住亲完就想后撤的瑾石,结结实实地堵住了他的嘴。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瑾石闭上眼睛,感受着梁方的气息和触感。

    一直瑾石喘不过气,梁方才放开他。

    瑾石向后倒躺在草地上,大口地呼吸着,他的衣领有些凌乱,面色绯红,耳边簌簌声传来,梁方躺在他的旁边。

    “其实,我也知道,”瑾石伸手挡住已经挪到他们上空的太阳,他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我不该再缠着元初了,我已经十八,正常人这个年纪早就成婚了,就算没有成婚,也应该能自立门户、独当一面。”

    梁方道:“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还不够,”瑾石,“还远远不够……我还没有成为真正的九曜,还没有追上你们。”

    梁方的手攥紧了他的:“你早晚都会达到的。”

    “我算了算日子,”瑾石转过头看他,“其实元初可以先到北境,然后等我忙完南衙的事儿,二十号的时候再启程,应该,也能来得及赶得上看他重绘大阵吧?”

    瑾石是商量的口吻的,梁方的眼皮却一颤。

    “到时候……再吧,”梁方含糊地回答。“如果……如果到时候没什么事……”

    如果到时候北境没什么异动,如果到时候京城一切正常。

    如果……那时候大家都平安无事……

    梁方想,那就让瑾石去北境吧。

    元初或许对瑾石抱着些别样的情愫,可瑾石对元初却如他所想的那般只有孺慕之情,他应该相信瑾石才对。

    黑色的雾气在梁方眼底一闪而过,他藏在身侧的另一只手稍微攥紧了一下,他强迫自己压下心里的戾气,又对自己重复了一遍——

    他应该相信瑾石才对。

    *

    作者有话要:

    黑色册子(bushi)

    啊这本大概大家应该能猜出来是啥,但是元初把里面的黄泉奈何阵还有那个炎龙蚀骨阵的前身都没写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