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团大团的雪花被风撞翻，春哥雪停了爸爸就要回来了，雪停之后爸爸没回来。

    ——安圆日记

    安圆第二天早上一睁开眼，就趴在炕上顺着窗户看了眼窗外，窗外的天还是青灰色，北风刮了一整夜，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雪，雪花被风吹着，落在玻璃上，细碎的声响里夹杂着远处的狗叫声，一声接着一声……

    沈行春还没醒，四仰八叉的躺在他身侧，被子皱皱巴巴的团在一起，鼓得老高，被压在他的腿下，安圆看着他脚踝一侧鼓起来的那块分明的骨头。

    冬天大家起的都晚，外面的风声跟狗叫声丝毫没有影响床上睡的正酣的人，沈行春没有要醒的意思。

    安圆听到了外屋厨房里锅勺碰撞的动静，他猜沈奶奶应该在准备早餐，隔着门，几声的猫叫声传了进来。

    沈行春八点才醒，带着安圆起床洗漱，安圆先洗的，洗完自己先进了屋。

    沈行春洗漱完之后找到屋里坐着的安圆：“你的牛奶呢？我去给你热一热。”

    安圆早就掏出了牛奶盒，一直揣在兜里，但他不好意思拿去厨房，听到沈行春问他，直接从兜里掏出牛奶盒递给他，了声：“谢谢哥哥。”

    “还有几盒？”沈行春接过牛奶之后问。

    安圆身上还穿着沈行春的衣服，昨天沈行春帮他洗的衣服还搭在火墙边的绳子上，还没有干透，坐着的时候现在穿着的毛线衣盖住了他的腿，看上去又又瘦。

    他两手交叠着搭在膝盖上，：“昨天发烧，迷迷糊糊的没喝，除了这一盒，包里还有两盒。”

    “行，我去给你煮一下。”沈行春着就转了身。

    安圆弯着眼角冲着他的后背又了句：“谢谢哥哥。”

    沈行春出去之后，外屋的花猫前爪推开了半掩着的门框，迈着步踏过门槛进了屋，安圆看着花猫，从沙发椅子上下来，蹲在地上，叫了他一声，“花……”

    沈行春之前就是叫它花，叫外面的狗大黄，还真是简单，直接根据它们的特征起名。

    花试探着在安圆手指上舔了舔，安圆在花脖子后摸了摸，软软的，毛绒绒的很舒服。

    安圆最后喝了牛奶吃过早饭，沈爷爷又给他检查了一下，还是让他继续吃药。

    沈行春早就给他准备好了碟蜜饯，安圆喝完黑乎乎的苦药，抓起碟子里的蜜饯就放进了嘴里，甜甜的滋味慢慢冲淡舌根上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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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爷爷白天还是出去给人看诊，沈奶奶跟安圆了会儿话之后就去了偏房，马上快过年了，她要提前准备很多东西。

    沈行春在厨房里弄好了狗食，跟安圆：“圆儿在屋里待着，我去喂狗。”

    安圆应了一声：“好的哥哥，你去吧，我在屋里待着。”

    花猫吃完食就趴在炉子旁边的地上眯着眼睡了，安圆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窗外的天一直阴沉着，一点都没有要大亮的意思，他想出去看一眼。

    沈奶奶家的门上挂了厚厚的两扇军绿色的毡绒帘子，平时开门关门保暖防风的，他轻手轻脚扒开门帘，又推开门往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还是灰暗的一片，安圆一时间之间竟然分不出个黑白来。

    门刚推开一半，呼呼的北风卷着一团一团的雪花倾斜着往下飘落，又急又大，直顺着半开的门往屋里灌，雪沫倒扣在他脸上，糊了他一身。

    安圆眼睛瞬间就睁不开了，他赶紧关上门，退回屋内，只留了一条细细的门缝。

    他不知道他爸爸现在到哪里了，这么大的雪，外面又这么冷，公路上肯定已经结了冰，开车也不安全。

    安圆越想越害怕，趴着门缝上往远处看了一眼，晴天的时候还能看到远处连绵的山峰轮廓，现在连院子最前边的围栏都有些模糊。

    安圆站在门后跟帘子中间，一直睁着眼看着外面，时间一长，冷气吹得他眼眶发酸，他一眨眼，眼睛酸的不停的往下流眼泪。

    安圆把门关好，又往后退了一步，彻底退到布帘后边站着，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等到那阵酸涩感褪去。

    沈行春喂完狗开门进来的时候被门帘后的安圆下了一跳，“哎呦”了一声。

    安圆一直在想爸爸，门开了也没听见。

    沈行春往前走了一步，问安圆：“圆儿，你怎么在这站着？想出去？”

    “不想出去，”安圆又抬起胳膊擦了擦眼睛，“我就是想看看爸爸回来了没有。”

    沈行春放下门帘，想了想外面的天，昨天他预估的时间是今天下午或者明天安国庆就该回来了，但是现在却有些不确定的：“这么大的雪，没准路上耽误了，可能直接在村里借宿了，前几年安叔来我们村收皮子的时候，也是因为大雪住在我家的。”

    屋里的视线不好，没开灯，沈行春带着安圆进屋之后才看出他的眼睛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眼泪，他抬手在他眼睛上擦了擦：“不哭不哭……雪停了之后爸爸就回来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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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又下了一天一夜，第二天中午雪才彻底停了，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沈爷爷跟沈行春两个人在院子里扫出了一条路来，又把大路上的雪清理了一下。

    安圆每天都站在门缝往外看，沈行春就站在他身侧。

    安圆开着门缝问沈行春：“根河村是哪个方向？”

    沈行春伸出手指给他指了指：“就你跟安叔一起来的那条大路，一直往西边走，然后再往南走，很远……”

    雪停了的当天下午，安圆没等到爸爸，又问沈行春：“哥哥，雪停了，爸爸怎么还没回来。”

    沈奶奶一旁看着孩子盼爸爸，一个劲儿的心疼，看着沈爷爷给人看诊回来了，叫了他一声，“老头子，你去村委，用村委的电话，给根河那边电话问问，国庆在那边收完了没有，他去收皮子，村里人应该都能知道，村委的人肯定也知道，什么时候去的，什么时候走的，你去问问。”

    沈爷爷刚迈腿进了屋，听到沈奶奶的话，转头就往外走，边走边：“看我，这几天都忘了这一茬了，村委那边有各个村的电话，我去个电话问问……”

    安圆一听可以电话问到爸爸的情况，抬腿跟着沈爷爷身后就想一起出门，沈奶奶跟沈行春在一旁把他拦住了，沈奶奶：“圆儿，外面冷，到村委还得走不短一段路，爷爷去就行，待会儿完电话就能知道情况了，你别跟着去了，感冒刚好，别再冻着……”

    安圆心里虽然着急，但也没硬跟着沈爷爷出门，他知道自己不能添乱。

    安圆跟沈行春在家正等着，门被人推开了，安圆赶紧抻着脖子往外看了看，不是沈爷爷，是他不认识的一个男孩儿，脸上包的很严实，看不出来长什么样，但是能从身形上看出是个胖子。

    沈行春认出了来人，问：“浩子，你来干啥啊？”

    浩子是沈行春的同学，他看了看沈行春，又看了看站在沈行春旁边的安圆，问：“大春，你家来客了？”

    沈行春点点头：“嗯，咋了，你找我？”

    浩子大名叫林浩，走到沈行春身边，支支吾吾的：“我寒假作业不会，你去帮我看看。”

    沈行春瞥了他一眼，：“你？你做寒假作业？太阳西边出来了？”

    林浩磨磨唧唧在沈行春身边转了转，揪着他的袖子扯了扯，“有点急，你去帮我看看呗。”

    沈行春瞅了瞅他，知道林浩找他做作业是假，找他有事是真，半天之后了声“好”，转头问安圆：“圆儿，你跟哥哥一起去吗？”

    安圆摇摇头，“我在家等沈爷爷。”

    沈行春知道他担心爸爸，也就没拉着他一起去，跟着林浩出了门，走之前又给安圆拿了一块发糕，还把沈奶奶叫进来陪着安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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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爷爷回来的很快，沈奶奶赶紧问他什么情况。

    沈爷爷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圆儿，想了想之后：“是去收过了，三天前下午就到了，后来又去了别的村，不过他们不知道具体去了哪个村了。”

    安圆听完，眼眶一红，着急的否认：“不可能，我爸爸了，根河是最后一个地方了，他不可能再去别的地方收了，去的这些地方，都是提前跟人家村里的人家好招呼的……”

    安圆着着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哭腔，沈爷爷安抚着：“圆儿不着急，我再去几个电话，问问周边的几个村行不行。”

    安圆吸了吸鼻子，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冲着沈爷爷点点头，哭着：“谢谢爷爷……”

    “谢什么，”沈爷爷摸了摸安圆的胳膊，“爷爷再去个电话问问，你跟春哥先玩儿。”

    沈爷爷提到沈行春，在屋里没看到沈行春，问沈奶奶，“大春呢？”

    沈奶奶：“刚刚被浩子叫走了，是寒假作业不会做，让大春去给他看看。”

    “你待会儿把那孩子叫回来吧，寒假那么长时间，还差这几天了？”

    沈爷爷嘟嘟囔囔的转身，不着痕迹的拍了拍站在一旁的沈奶奶的手，沈奶奶很快会意，跟着沈爷爷一起出了门，转头还笑着跟安圆：“圆儿在这等会儿，我去叫大春去。”

    安圆站在炕沿边上，乖巧的“哎”了一声，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在他脚边蹭了蹭。

    沈爷爷带着沈奶奶回了自己屋，关好了门，扯着沈奶奶的胳膊，压低了声音：“我电话问过了，国庆两天前下大雪的那天从根河走的，村里的人让他住下躲一躲雪，国庆着急回来看儿子，就冒着大雪开车走的，没去别的村收，三天了，还没见着人影，我担心……”

    后面的话沈爷爷没完，沈奶奶已经猜到了，她赶紧：“要不你再去一沿途的几个村的电话问问看？”

    沈爷爷又戴好帽子，“好，我再电话问问，实在不行，我就去镇上派出所一趟，你去把大春叫回来吧，孩子之间有话，大春回来之后你就直接去村委接着电话，前街一个孩子了吊针，估摸着快到时间了，我该去给他换药了……”

    “行，我这就去叫。”

    沈行春刚到林浩家，林浩话还没，他又被奶奶叫回去了。

    沈奶奶在路上把刚刚爷爷过电话的事儿跟他了，沈行春心里咯噔一下，“安叔不会出事了吧？”

    沈奶奶叹了口气，：“希望别出什么事儿，也可能是因为大雪，路上困在哪个村也不定，爷爷又去村委电话去了。”

    沈行春进了院子之后就喊了一声安圆的名字，没有人应声，他进屋之后找了找，安圆不在屋里，几个屋都找了一遍，没有安圆的身影。

    沈行春跟奶奶把家附近找了个遍，都没有安圆的影子，他站在门口原地转了几圈，急得长长呼了口气，“奶奶，圆儿不见了……”

    沈奶奶想到什么，一拍大腿，：“坏了，孩子不会是听到我跟爷爷的话，出去找他爸去了吧……”